“燕離!”曲尤鋒厲喝一聲,“你敢臨陣脫逃,我便當場殺了你!”
燕離的腳步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似乎一旦開始走了,就絕不會再停下,這不過是一如既往的固執。
曲尤鋒勃然大怒,便待上去將之擊殺,卻聽到一聲輕喝。
“且慢!”
開口的是秦易秋,他向曲尤鋒抱拳道:“還請監院大人稍安勿躁,燕兄定然有急事才走,在下可以等他回來。”
書院己方沒有包容心,反倒是對手給予了體諒,胸懷的差距,立時就體現無疑。
“哼!”
萬衆矚目之下,曲尤鋒也發作不得,只能作罷。
連海長今等人面面相覷,不知燕離究竟鬧的哪般。
馬關山包紮好了傷口,懶洋洋道:“與其在這裡瞎猜,不如跟上去看看。”
衆人於是跟上。
“可是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燕離攥着心臟的位置的手,很緊很緊,愈是自語,心就愈是痛,彷彿忽略了不止一兩樣事,那些是什麼事,卻又一無所知。
“可是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步履已蹣跚,神智有些混沌。
“哈!你昨晚明明清醒的,居然假裝不知。”
腳步忽頓,勉強打起精神,尋找聲音的來源。
並不見人。
原來這世上果然是有鬼的。燕離這樣想着。
“哈!不錯,我就是你心裡的鬼,你明明記得,卻強制自己忘記。”
“你是誰?”燕離恍惚發覺,聲音是從腦子裡響起來的。
“我已經說了,我就是你心裡的鬼。你以爲你現在流的是誰的血?你的嗎?哈!”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燕離咬牙切齒。
“你知道!”那聲音說,“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無法直面自己的失敗,本以爲手到擒來的事,卻害得……”
“閉嘴!”
“哈!我偏要說!你明知道,你要做的事,與她的期望背道而馳,你還是要做,還說什麼‘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來掩飾。”
“可是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燕離低聲念着,彷彿咒語,一遍遍不停,直到那聲音不再出現。
於是繼續走,步伐愈發沉重了。
流雲小築。
“先生。”燕離不知哪來的勇氣,果斷敲響了門,彷彿這樣,就不會再被魔音折磨。
“我不是讓你走了?”沈流雲的聲音裡,多少存了些疑惑,“大比已然開始,你別告訴我你已經打輸了。”
燕離感覺輕鬆不少,笑道:“我還沒打,我跑了。”
屋子裡的人沉默了許久,才問道:“爲什麼?”
“我想見先生,我有句話要當面告訴先生。”燕離說。
“有什麼話,不能等你打完了再說。”沈流雲道。
燕離笑道:“說不定我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以秦易秋的性格,他是不會殺你的,至少在人前不會。”沈流雲道。
“那可說不定。”燕離笑着,“本以爲萬無一失的事,不也出現了致命漏洞……況且,這句話本來也要說了,才能去做。做事實在要講究一個前後順序,要不然顛倒混亂,就分不清輕重了。”
“你要對我說什麼?”沈流雲問。
“我需要見了先生才能說。”燕離道。
“非得如此?”沈流雲問。
“非得如此!”燕離說。
“那你走吧。”沈流雲道。
“爲什麼?”燕離問。
“我不想見你。再說我的房間,只有我未來的夫君才能進來,你要是敢進來,我就讓你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沈流雲道。
“如果我今天非要見到先生不可呢?”燕離道。
“哪怕死?”沈流雲道。
“哪怕死!”燕離道。
屋子裡又沉默了很久,才響起聲音:“你進來吧。”
燕離擡手,正欲推門,但才擡起手,卻又頓在半空。
“怎麼,不敢了?”沈流雲似乎在冷笑。
燕離笑道:“先生方纔說,你的閨房只有你未來的夫君才能進,假如我進去了,豈不表示,在下就是先生未來的夫君?”
“當然是的,你現在還可以考慮要不要進來。”沈流雲道。
燕離笑道:“這一位置,我實在垂涎已久了,哪有不進的道理。”
“是嗎?”沈流雲淡淡道,“左面有一扇窗,你先推開來看看我的樣子,再做決定不遲。”
燕離沿着雕欄走過去,到了左面,果然有一扇窗,伸手去推,一推就開了。
房間的擺設很單調,但女人該有的東西都有,譬如梳妝檯。
梳妝檯前,坐着一個有八十年紀的老婦,恰在此時迴轉過頭來。
兩相照面,燕離不由更用力地攥緊了心臟的位置,臉色十分蒼白。
沈流雲冷笑着:“是不是又老又醜,把你給嚇着了。”
此刻一聽聲音,才覺蒼老,一如她乾枯的老手、白蒼蒼的頭髮以及臉上的皺紋,與遲暮的夕陽般讓人惋惜。
“是嚇着了。”燕離勉強一笑,緩緩又關了窗戶。
沈流雲冷笑不止:“你現在還可以考慮要不要進來,你不進來,我也不怪你。”
燕離關了窗戶,轉又繞到門口,輕輕敲響:“先生,我要進來了。”
“你不考慮了?”沈流雲似乎有點疑惑。
“我已然說了,這一位置,實在垂涎已久,說魂牽夢縈也不爲過的。”燕離輕聲地說。
這一回,屋子裡沉默了很不短。
半晌過後,沈流雲才道:“你進來吧。”
這一回,燕離不再有絲毫的猶豫,推門而進。
擺設依舊,但梳妝檯前,卻坐着個宛如十八年紀的少女,只是盈盈淺笑,便十分的蕩人心魄。
少女笑不露齒,十分矜持:“是不是又嚇着你了。”
她的嗓音悅耳動聽,沒有一絲一毫的蒼老。說完之後,還輕輕眨了眨眼睛,彷彿就醞起了水霧,如詩如畫。
燕離怔怔了許久,才笑道:“驚嚇倒變爲了驚喜,爲何人心變化如此豐富。”
“因爲人心鬼蜮。”沈流雲意味深長地說。
燕離不經意地說:“不知道鬼的心裡,又有什麼。”
沈流雲蹙了蹙眉,然後道:“現在你見着我了,想對我說什麼?”
“先生,”燕離笑了笑,“可是和平,並不那麼容易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