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有力、振聾發聵的誓言,和燕十一那妖異的輕笑聲一樣經久不散。
有那麼一瞬間,不知是否錯覺,他膝蓋上的離崖驟然間放出刺目的強光,像似心臟的鼓動,轉瞬即逝。
空氣是寂靜的。
自第一個修行者誕生以來,就從來沒有人敢發出此類言論。
修行者是這片星空養育的,這個理念根植在所有修行者心底,堅定不移,無可改變。
顧采薇不由得睜大眼睛。
“別開玩笑了!”金盛尖聲叫道,“就憑你?”
羅開達突然喊道:“大人,該走了……”他已失去單獨面對燕十一的勇氣,半刻也不想停留。
金盛遲疑了下,咬牙喝道:“走!”
二人各自往一邊逃走。
“盡做一些多餘的事。”燕十一輕笑着站起來,但卻沒有追,因爲他發現燕離死死瞪着金盛離開的方向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只有心臟輕微緩慢的跳動聲,證明他還活着。尋常人傷成他這樣,早就痛死過去了。
可是他的手,依然放在離崖上。
流木冰見也沒有追,散去法域,龍鱗冰甲便自消失無蹤,月輪沒入她體內,跟着看了看燕離,又看了看燕十一。
另二女也過橋來,看了看燕離,又看了看燕十一。
流木冰見餵給燕離一顆傷藥,然後招來幾個小廝:“小心一點,擡到房間去。還有,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傷勢太重,他們也無能爲力。
顧清幽走過來詫異地道:“你是他的手下?”
“有問題?”燕十一瞥了她一眼。
顧清幽忍不住笑道:“真難以想象,你這樣的人居然會是別人的手下,他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吧?”
顧采薇忽然道:“我也難以想象,你居然會帶着一個……”
她仔細地瞧了眼燕十一,“看起來像女人的男人到處亂跑,鳳凰殿也不要你了?”
顧清幽淡淡地道:“我的事情不需要向你解釋。”
“我沒讓你解釋呀。”顧采薇格格嬌笑道,“你可是鳳凰殿少主,愛做什麼做什麼,我哪敢管你呀。”
顧清幽冷然道:“下了山也不知道回去探望殿主,你現在越來越以自我爲中心了。”
顧采薇輕輕地道:“你沒養過金絲雀吧,金絲雀一旦飛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難道你連這麼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我自然不懂什麼道理,”顧清幽道,“但是對家人難道不應該講情理?”
顧采薇笑道:“你這麼說我應該感到榮幸嗎,少殿主大人?”
“你夠了!”顧清幽冷麪如霜,拂袖而去。
流木冰見嘆了口氣道:“薇薇,你姐姐明明有心跟你和好,爲什麼要抗拒呢?”
“她只不過在別人面前如此而已!”顧采薇冷幽幽地道。說完徑自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流木冰見無奈地搖了搖頭,向燕十一道:“燕……十一兄,你跟燕公子是認識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意想不到的事多了。”燕十一淡淡地道。
流木冰見道:“我一向不會打探別人隱私,但這回實在忍不住想問,你和燕公子是做什麼的?”
燕十一輕笑着道:“強盜。”
“強盜?”流木冰見一怔,旋即啞然失笑,“綠林好漢我見過不少,但你們是我見過最特別的。”
……
北唐境,金陽。
龍皇府內,孤鷹拿着生兔肉在喂鷹,突然從外頭飛進來一道黑影。
孤鷹目光一閃,伸出手背。
那黑影徑自落到他手背上,才顯出來是一隻比籠子裡小上一號的鷹。
這鷹的翅膀看來極長,適合長途飛行,爪子倒不算鋒利,看來捕獵會比較困難。
事實上,此鷹名叫“箭鷹”,飛起來快如閃電,又喚作閃電鷹,是專門培育出來傳遞消息用的,由於培育困難,成本極高,只有高門大閥才用的起箭鷹。
順手將碗中的肉餵給箭鷹,從其腳上解下信桶,看完了來信,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一羣飯桶!”
他轉身就要出門,這時一個捕快從門外走進來,帶着十分的敬畏道:“大人,外面有個名叫‘伯約’的人求見。”
孤鷹神色微動,道:“快請進來。”
他本要出門了,這時轉而收拾了一下,騰出一個地方,搬了兩張椅子,從腰間乾坤袋取出一套茶具開始煮茶。
看來反倒很悠閒了。
不多時候,捕快便領着個三十出頭的身穿藍色錦衣的男子進到院子裡來。
男子方臉大耳,虎目炯炯有神,遠遠看到正在泡茶的孤鷹,大笑一聲:“長策,沒想到我會來吧,哈哈哈!”
孤鷹站起來走過去,和青衫男子來了個熊抱,各自重重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還是那個熊樣子,不聲不響做出一些驚人的事來。”二人分開,孤鷹拉過椅子來,“快坐。”
被稱爲伯約的男子不客氣地坐了下來,面對天下人人談之色變的神捕,他毫不拘束地笑道:“我去總府找過你,他們告訴我你來北唐了。”
“今次往返很多趟了。”孤鷹道。
“怎麼?”伯約道,“案子很棘手?”
孤鷹搖頭笑道:“何止棘手,簡直無從下手。”
伯約虎目一擡,道:“要不要我幫忙?跟我你不用客氣!”
孤鷹黝黑的臉上掛着一絲欣然,卻搖了搖頭,道:“我們什麼關係,我會跟你客氣?若有需要赴湯蹈火你也要給我上。不過這次還真不用,我準備親自去一趟。”
他將一盞茶推到伯約前面,“對了,你幾時從學宮出來的?那幾個老東西也捨得讓你出來?”
“已有半旬了。”伯約看着粗豪,但端茶的姿勢卻很中正,標準的世家子弟。
啜了一口,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嗯,君山銀針啊,真是懷念。你說那幾個老傢伙啊,那幾個老傢伙敢不答應嗎?這是二殿下的命令。”
孤鷹霍然站起來,瞪着他道:“難道是……”
“你坐下來,坐下來。”伯約嗤笑道,“怎麼抓了幾年賊,變得這麼敏感?”
孤鷹深吸了口氣,重新坐下來,道:“看你那麼鎮定,應該不是太子那方面……”說到這裡心生凜然,又站起來去閉了房門。
自伯約身上自然而然放出一個透明的氣團。
孤鷹走回來坐下,道:“我就說,二殿下還派我來取那件東西……”
伯約目光微閃,道:“太子醉心於刀,我們看重的他未必看重。”
孤鷹道:“可他畢竟纔是正統。也有不少的人暗中支持他。”
伯約冷哼道:“支持太子的人,怕是狼子野心,只盼着太子登基,荒廢朝政,他們就可以爲所欲爲。”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孤鷹搖了搖頭,“距聖上退位還有十多年的時間。”
他鎮定下來喝了口茶,然後道,“倒是殿下總不會無緣無故放你出來,給我說說吧。”
“雨霖鈴,無我真經。”伯約神秘一笑。
孤鷹立刻醒悟道:“姬紙鳶?”
“哦?”伯約道,“你見過她?”
“我還看過她勇鬥禿鷲呢。”孤鷹道。
伯約心裡一動,道:“這麼說她的事是你上報的?”
“不錯。”孤鷹道。
伯約道:“你怎麼看?”
孤鷹想了想,道:“這世上能被仙器認主的人有幾個?在她之前,惟一的一個,憑此便壓過‘那個人’一頭,站在天辰榜之首,你說我怎麼看?”
伯約笑道:“也未必吧,‘天辰榜’是那個人弄出來的,他若把自己放在榜首,未免有狂妄自大的嫌疑。再說我問的怎麼看,是問你她在名花榜的排名,真的有那麼美?”
“這個倒是真的……”孤鷹苦笑一聲,“另外看得久了,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特別吸引我的特質,讓我不敢深入地去想。”
“特質?”伯約道。
孤鷹連忙擺手道:“跟情愛無關。”
“那還有什麼吸引你?”伯約戲謔地道,“莫非她身上有王霸之氣?”
孤鷹認真地想了想,道:“還真被你說對了。看到她,我就好像看到二殿下。”
伯約不以爲然道:“這世上絕找不出第二個二殿下,你肯定是眼花了。”
孤鷹道:“二殿下怎麼說?”
“讓我去調查這個人,”伯約意味深長地道,“她很可能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孤鷹眼皮一跳,道:“如果是的話,你要怎麼做?”
“抓回去,讓二殿下定奪。”伯約聳了聳肩。
……
鉅鹿境,寡婦村百里外一個山地。
“大人,新近開墾的田畝,種了土豆和大麥。”
高地上,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恭敬地道,“這兩種作物最易存活,可是結果讓人失望。”
“這裡怎麼樣?”姬紙鳶指着高地下的梯田。
男子搖了搖頭道:“已試過了,不行。現在首要問題不是光照,而是這片土地受到的傷害太深了。”
“怎麼說?”姬紙鳶道。
一旁的玥兒馬上邀功似的道:“主人,我知道我知道,讓我說。”
“說不好要罰,說吧。”姬紙鳶瞥了她一眼。
玥兒得意洋洋地道:“說是當年神隕之戰,兩個大大大,大高手在這裡打了一場,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那男子笑道:“玥兒小姐說的沒錯,鉅鹿境雖然只有不到三個時辰的光照,但也足夠人們生息,所以這裡當年也還和別的地方一樣。”
說到這裡他譏笑一聲,“神隕之戰後,鉅鹿境毀滅殆盡,龍皇聖朝似乎不敢面對,索性拋棄,反而成了牛鬼蛇神的溫牀。”
“過去的已過去。”姬紙鳶道。
男子立刻媚笑道:“那是自然,現在您來了,我們就有了希望,只要您不放棄,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姬紙鳶道:“有沒有辦法解決土壤問題?”
“還真有一個。”男子立刻道。
“什麼辦法?”姬紙鳶問道。
男子道:“魏王境有一種‘靈藤’,具有恢復土壤的作用,如果能從魏王手中討一點來,我們就有希望自給自足了。不過……”
他遲疑了下,“此物是魏王境獨有的寶物,魏王這個人脾氣很怪,未必肯給啊。”
“有辦法就好。”姬紙鳶轉身下山,“我去一趟魏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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