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少主,也不是公子,而是龍首。
燕龍屠?
衆人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這個名字的由來。
三年前,燕山盜龍首下令火燒冀州連雲山脈,江北三十七路盜匪聯盟所有匪徒及其家屬,統共十五萬八千多條人命被活活燒死,哀嚎如雷,宛如鬼蜮。
此事震驚天下。
事發當晚,有人遠遠看見連雲山脈燃起的大火,像一條巨大的火龍盤踞;漆黑的夜,燃燒的火,涇渭分明,則又如對弈時的術語“屠龍”。
由於不是真的屠龍,於是就有好事者把二字倒了過來,燕龍屠由此誕生。
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八歲的少年,就是那個惡貫滿盈的屠夫?
是的,從沒有人看過他的真容,鬼手第一面着眼,就猜測燕離是不是燕龍屠的兒子,第二面就已然篤定,像他這樣的老江湖尚且如此,遑論其他人呢?
一時間,衆人心神震動,以至於久久無聲。
燕離徑自走到了李香君的面前,動作輕柔地替她解開繩子,彎了彎嘴角,“不告訴你,是怕你無法接受,或者認爲我是個騙子。”
此刻他是那麼的溫柔,一言一字一句,都像暖流一樣注入李香君的心懷,悽苦蕩然無存,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眼睛,在心湖清晰呈現。
李香君忽然抓住了那道靈光,那是一句話,《女人經》裡面的一句話,她不由輕聲念道:“一旦相信了愛情,哪怕最後真的無路可退,也絕不會有一絲的後悔;那獨自承擔的傷痛,那無法傳遞的哀思,都只會讓愛更加的瀰漫,純粹的東西就是如此美好,任誰也無法拒絕。”
幾乎話音方落,就有一道清光從天而降,沒入她天靈之中。
她的腦海似一下子涌出無數信息,然後,無形的氣機自四面八方涌來,攪動氣流,形成一縷縷青色的絲線,並在她的上空凝聚,勾畫成一隻通體青色的巨鳥。
順滑絲羽,栩栩如生,四條尾翎怕有六丈來長,雙翅張開也有四丈,喙尖而長,鳳目黃瞳,通體燃燒着青色焰火。
然後,一聲嘹亮的鳳鳴沖天而起。
“青鸞?”燕離有些驚訝。
宮老爺更是目瞪口呆:“形神具足,三等大天衆?”
李香君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覺腦袋脹得非常厲害,最終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燕離抱住了她,然後擡手:“一個不留。”
宮老爺瞳孔驟然收縮,他突然明白燕龍屠掩藏身份的方法了,只要殺死看過他的所有人。而現在又多了一個非殺不可的理由,三等真名,那是所有勢力都不會放過的天才,只要放出消息,將會有無數人來爭奪李香君。
由於此刻他距離燕離只有數步之遙,他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幾乎在燕離的聲音剛落之時,他已猛撲過去,他相信只要抓住燕離,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然而卻有一把刀比他更快。
早在燕離開口之前,這把刀已出鞘,在宮老爺動之前,這把刀的主人就已經動了。
但見紫色匹練瞬間劃過虛空,如夢似幻,瑰麗中暗藏致命殺機。
宮老爺猛地轉頭,但覺脖子一涼,頭顱便已沖天而起,意識模糊前,只見燕十一不知何時背對着他,正輕笑着歸刀入鞘。
最後一個念頭卻是:這就是,修真境的強者?
“父親!”宮彥君悲呼一聲。
下一刻,一抹深藍便洞穿了他的腦袋,白的紅的一股腦炸出來。
殺戮,開始了。
……
三等真名,不論放在哪裡,都是各大勢力爭相搶奪的存在。五等真名已極爲少見,青雅集百年纔出一個,何況三等?那可是百萬個修行者裡面都不一定能誕生一個的極品。
真名共分爲三個類別,七個品級。
這七個品級從高到低分別是星主、首相、大天衆、四方聖、小天衆、地魁、或人。
最後還有一種連微薄氣機都沒有,排不上品級的星象,大部分修行者,就都在此列。
李香君的真名形神具足,宛如實物,排在第三等,也就是大天衆。
相傳人出生時,如有星辰附體,便能覺醒各種各樣的真名,這是先天因素。
先天因素決定了真名的種類,又有後天因素,則影響真名的品級。
真名覺醒需要一個契機,也就是後天因素。後天因素有好多種,讀書明理,鑽研技巧,甚至出恭、殺人、魚水之歡等等,全都有可能誕生某種契機。魁梧男子,也就是燕朝陽,他就是在殺人之後覺醒的真名。
而這些契機,就決定了真名的品級。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能夠系統歸納後天因素,存在太多的不確定和巧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契機最終決定品級,而“覺悟”則影響契機。就像李香君抓住並領悟了突然閃現的靈光,於是不但完成了真名覺醒的過程,還使青鸞形神豐足,達到了第三等的高度。
如果此事傳揚出去,無疑會讓人瘋狂。
因爲愈是優秀的修行者結合,誕生的後代愈是有很大的機率獲得頂級真名。女修行者不是沒有,但三等真名實在太稀有了。
毫無疑問,李香君正是遇到了燕離,才誕生的這個契機。要是換個人,覺醒不難,但要達到第三等的高度,就實在太難太難了。
要知道,真名一旦覺醒,便會相伴終身,無法改變的。
李香君悠悠轉醒,只覺躺在一張大牀上,不是宮彥君的牀,也不是青藤院的牀,感覺很陌生,但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像是燕離身上的味道。
她睜開眼睛,就見到了一雙又深又亮的眼睛,果然是他,這裡是他的住處嗎?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自己現在算是,他的人了嗎?
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燕離忽然問。
李香君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自己又暈了一夜,道:“我在想,自從碰到你以後,就沒有過好事。”
頓了頓,又道:“這是哪裡?你把我帶到這裡,要做什麼?”
心還在“砰砰”跳着。
燕離笑着說:“還記得我那天說過的話麼?這裡叫孤月樓,是你以後的家。”
俏臉微紅,她正打算說“我可沒答應嫁給你”,但還沒說出口,突然怔住。
因爲燕離接着又道:“我現在以燕山盜龍首的身份正式邀請你加入燕山盜。”
神情有些恍惚,燕離那天鄭重其事地說着那樣的話,原來是要自己加入燕山盜,而不是……
她的臉霎時變成一個紅蘋果,她轉過頭去,輕咬貝齒,“我纔不要當強盜。”
燕離笑了笑,道:“你可是我從宮家搶出來的,屬於戰利品,沒有拒絕的權利。”
李香君心裡是願意的,她很想靠近燕離,想知道他過去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轉頭環視一眼,這是一個不大的閣樓,包括身下的牀,擺設不超過五指之數,非常簡潔。
臨窗處有個書案,上面倒是有些書籍,依稀能看到《論策》等字樣。
“以後,你就是野狐營的大統領,燕十一會指點你修行。”燕離說。
李香君一怔,她依稀記得燕十一便是野狐營的大統領,不由道:“我若是成了野狐營大統領,那他呢?”
燕離嘴角一揚,道:“他要退出燕山盜。”
“這,這是爲什麼?”
“以後你就知道了。”
李香君從牀上下來,輕輕瞪了燕離一眼,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圖謀我的?”
燕離笑眯眯道:“三年前。”
說着,輕佻地勾起她精緻的下巴,“跟着我當強盜,怕不怕?”
李香君突然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然後淚眼朦朧地說:“你爲什麼不早點出現!你憑什麼以爲我會死心塌地跟着你!”
燕離什麼也沒說,只是捧着她的臉,吻了下去。
沒有人可以形容,那種滋味如何美妙。
李香君只覺頭暈耳鳴,脣間的觸感像有電流一樣,一波波傳遍全身,又在某個點匯聚,直擊心湖。她本能想推開燕離,可對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抱住了自己,無論怎樣用力都掙不開。
她猶自不肯鬆開玉門關,緊緊咬牙,不讓他得逞。
然而不知哪兒被燕離碰了一下,她整個人突然癱軟下來,玉門關大開,瓊漿玉液被大肆掠奪。
李香君逐漸拋棄了矜持,陷入了意亂情迷,她開始迴應,但還是很羞澀。
不知過了多久,脣分,燕離眼神充滿了野性的征服慾望,道:“現在什麼感覺?”
“你混蛋……”李香君失去了全部力氣,整個人都掛在燕離身上,罵人的話也是有氣無力,反倒橫生幾分嬌媚。
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她用力推開燕離,道:“你是不是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
“當然不,”燕離習慣性地彎了彎嘴角,“我只對美人這樣。”
李香君終非一般女子,緩緩平復了心境,道:“你到底看上我什麼?我能幫你做什麼?”
燕離道:“我之前說過,你身上有某種特質,真名是一個,但最重要的是,你懂得判斷形勢,分析利害,並作出最恰當的選擇,野狐營是燕山盜的頭腦,需要一個你這樣的大統領,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
李香君遲疑道:“你覺得我真的能勝任嗎?”
燕離笑了笑,道:“跟我來。”
他不由分說,拉起李香君的小手就往外走。
李香君輕聲埋怨道:“你怎麼總是那麼霸道,都不問我願不願意……”雖然這樣說着,卻還是順從地跟在後面。
燕離理所當然道:“這世上大多數人都缺少自主能力,我習慣了幫別人做主,你也要習慣被我做主。”
“你真是個混蛋……”李香君感覺自己應該十分氣惱,可心底深處卻隱隱有着難以言述的歡喜。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只覺得燕離這樣說,她反而有了主心骨和依靠,讓她感到很安心。
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自己現在已經算是他的人了。
她悄悄打量燕離的側臉,想到剛纔那個吻,心又開始跳了起來,突然好想就這樣被他牽着一直往前走,永遠不要停下才好。
天涯海角,伴君幽獨。
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