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認出來，開口的是上官卿雲，心劍峰峰主。
與其名字極其不符的是他的長相，他的膚色黝黑，吊袋眼，寬額頭高鼻樑，滿頭黑髮中間一隙穿尾，涇渭分明，幾條花辯從鬢處垂落下來。
一雙虎目殺機凜凜，哪有半點修習《聽音》絕學的樣子，若教人來辨認，定將他認作奕劍峰的峰主。
奕劍峰專注於殺劍，殺機是從骨子裡向外透發的，然而除了他們的峰主。
奕劍峰的峰主，燕離也是見過的，並且印象深刻。
段長天一如當日他所見到的那樣，說話斯斯文文，彬彬有禮，“我同意上官師兄說的，應該由我們來公開審判，提高劍庭在仙界的威望。”
“此言差矣。”蘇小劍道。
“小劍有什麼說的？”上官卿雲道。
蘇小劍道：“我之所以提議由劍庭審判，原因有二：其一，奉天教徒惡跡難數，如今遭到捕獲，世人必要其償命才肯寬恕，可是衆所周知，奉天教徒殺之不死，哪怕粉碎核心，過段時間又會出現，如此一來，豈非搬石頭砸自己腳？”
“其二，”他接着道，“交給道庭審判，屬於‘名正言順’，誰讓咱們劍庭，連一個加入天策樓的弟子都沒有。”
“哼！”上官卿雲冷冷道，“小劍師弟，你明知道加入天策樓，就會被道庭間接控制，怎麼還說這種話？”
“事實擺在眼前。”蘇小劍淡淡道，“劍庭被人詬病‘獨善其身’已久，如今突然以正義者的姿態審判奉天教徒，只怕名不正言不順。”
“審判奉天教徒，難道還要考個資格證不成？”這時候，又有一個峰主笑着開了口。
此人面白無須，雙目炯炯，背上揹着四種顏色的劍匣，看來非同凡俗。他便是御劍峰峰主陽泉君。
觀山海環視了一眼，目光定格在夜青嵐身上，“小嵐，你來說說，此事利弊如何？”
夜青嵐想起了燕離的囑託，思考了片刻，道：“小妹以爲，幾位峰主說的都有道理，得失之間很是難說；不過，小妹還是站在小劍師弟這一邊。”
“哦？”觀山海笑道，“這是爲何？”
“當然是私交。”夜青嵐毫不避諱地道，“只要不危害到魂劍峰和劍庭，支持誰不得看交情麼？”
“也就你夠坦白了。”觀山海苦笑着搖了搖頭，“諸位也聽到了吧，與其做些無謂的爭論，還是投票表決吧。贊成交給劍庭的都有誰？”
蘇小劍和夜青嵐自然算兩個。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似乎都沒有贊同的意思。
論劍峰峰主陸無章遲疑了一下，道：“審判奉天教徒，是不是很花時間？”
“那是肯定的。”夜青嵐美眸一閃，掩脣笑道，“師兄要知道，從宣佈消息，到決定流程，再等觀禮使節到齊，審判日定罪，最後行刑……一整套下來瑣碎無比，師兄你可就得不到清閒了。”
“不行！那不行！”陸無章大聲叫了起來，“我還要研究劍招呢，這些事不要來煩我。我投贊成，贊成！”
“剩下的不用講，都是反對？”觀山海道。
餘下三個點了點頭。
段長天笑道：“人雖是藏劍峰抓的，但我們應該順應掌教師兄的理念，劍庭是一個大家庭，榮辱與共，審判奉天教徒，奕劍峰願意全力維護。”
衆人齊齊望向觀山海。
剩下一票，在觀山海手中。不過即便投票有了結果，也還是要他來做最後決定，不過起個參考的作用罷了。
這就是觀山海在劍庭的威望，目前無人能及。
觀山海思考了片刻，道：“此事本座甚是爲難啊。”
段長天道：“掌教師兄無需爲難，依您心中想的做決定便是。”
“正是如此。”上官卿雲道。
觀山海道：“諸位峰主的顧慮和意願，本座都可理解。不過……”
他頓了頓，“本座還是以爲，由劍庭來審判會比較合適。”
夜青嵐蹙了蹙眉，沒有講話。
“掌教師兄英明，我這就下去安排！”段長天道。
殿外面，燕離聽到這裡不由得皺起眉頭，正要重新思考對策，突聽蘇小劍道：“且慢。”
“掌教師兄已然做出決定，小劍師弟還有什麼話說？”段長天道。
蘇小劍閉上眼睛，艱難地道：“藏劍峰願意交出金頂……”
“不可以！”夜青嵐大吃一驚，霍然站起來反對道，“小劍師弟，金頂可是藏劍峰最後的財產了，你就不爲你門下弟子考慮考慮？”
“我已考慮清楚。”蘇小劍道。
衆峰主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觀山海目光閃爍，道：“小劍師弟，交出金頂，日後弟子們灌頂，藏劍峰就收不到符石了。”
“我知道。”蘇小劍道。
“好，小劍師弟爲劍庭弟子做了很大犧牲。奉天教徒交由道庭審判吧。”觀山海拍板道。
……
大千殿偏殿，夜青嵐瞪着燕離道：“你怎麼回事？”
“弟子怎麼了？”燕離道。
“這個結果是你一手促成的！”夜青嵐冷冷地道。
“請首座明示。”燕離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知道金頂是什麼地方麼？”夜青嵐道。
“劍庭弟子灌頂的地方。”燕離道。
“每有一個弟子灌頂，藏劍峰可收入一枚銀光符石；但並不是每個進入的弟子，都是爲了灌頂。要知道金頂有法陣的加持，是整個天柱山星力最爲濃厚之地，普通修行也能事半功倍。”
夜青嵐冷着臉轉身，望向窗外，“劍庭憑此，每年可收入五萬顆靈魂石左右。”
“五萬！”燕離不禁咋舌。
“你知不知道，這五萬顆靈魂石對於藏劍峰意味着什麼？”夜青嵐道。
“弟子不知。”燕離暗暗計算着每個人能分到多少靈魂石，但夜青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遭雷擊。
“藏劍峰坐擁天柱山道場，不是沒有代價的。”夜青嵐冷笑一聲，“天柱山法陣的維護，是藏劍峰必盡的責任，每年爲此都要拿出五萬五千以上的靈魂石。失去金頂，意味着你們藏劍峰要去別的地方找來五萬顆靈魂石替補空缺。”
“現在你明白了嗎？”她轉身幽幽地望着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