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沉了下來,可天馬集的精彩與喧囂纔剛剛開始,只是平日裡一入夜後熱鬧非凡的青樓和賭場在這個無星亦無月的晚上顯得格外冷清,而集鎮西頭歸雲樓所在的慶雲街卻是燈火通明,大批的江湖中人聚集在長街上,從街頭到巷尾到處都有人,甚至樓與樓之間的小巷中也有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着歸雲樓。
“這王延究竟是從哪找來這麼多人?怎麼才一下午時間,就讓人感覺歸雲樓要被生吞了一般?”
歸雲樓內,冷月宗雲長老的那兩名弟子站在三樓某間雅閣的窗戶旁,看着長街上密密麻麻的人頭,那名身着藍白玄衣的年輕弟子顯得憂心忡忡,他實在沒想到王延的動作這麼快,中午才放出話來,晚上就搞出如此大的聲勢,一副吃定了歸雲樓的樣子。
“這些人未必都是王延找來的,只是此子對南河谷這些強人惡匪的心思拿捏的實在太準。”
那名八字鬍中年輕嘆一口氣,不由搖了搖頭。
事實也是如此,王延的確只找了李酒紅,林天養以及那名臉帶半邊鐵面的蘊胎期高手,可問題是他這番作爲落在有心人眼中自是讓人曉得他必然有大動作,加之他之前在雲雅樓的放話,以及鼠王手下那羣鼠賊有意無意的散播傳言,不過一個下午,天馬集乃至整個南河谷的人都知道王延要對歸雲樓動手,而南河谷從來就不缺看熱鬧不嫌事大,渾水摸魚乃至是趁火打劫的亡命徒,如此一來,到了入夜之後,歸雲樓之前方纔會有這等陣仗。
若是在平日,這數百強人惡匪亡命徒聚集一處,黑刀幫,青皮社和南河會自是會聯手彈壓,這些人成不了氣候也做不得什麼事情,可如今王延的名頭頂在前面,南河會默契不出面,黑刀幫剛剛被壓服,青皮社一派之力卻是有心無力,更別說青皮社如今真正的主事人就是這兩位,而八字鬍中年中午才說過暫時不宜妄動,如此這般之下,歸雲樓的形勢就越發險惡起來。
“混賬王八蛋,這傢伙中午在雲雅樓明明說過明日正午前取齊香山的性命,三日內拿下歸雲樓。讓人以爲他還要觀望形勢,等我們和黑水賊的反應,不曾想轉過頭來就設計歸雲樓,這等人連自己說的話都當放屁,實在可恨!”
身着藍白玄衣的年輕人跳腳大罵,他氣王延不按照自己說過的話來,更氣自己還真信了王延說的話,像個傻子般被耍的團團轉,以至於面對當下形勢因爲沒有充足的提前準備而陷入絕對的被動。
八字鬍中年人倒是頗有些靜氣,只是淡淡道:“這不奇怪,信守承諾說一不二的只有英雄,可英雄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江湖中往往以悲劇謝幕,以失敗收場,金無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王延顯然不是這樣的人,此子狼子野心,此番已是起了蛇吞鯨的心思,只這般手段他已有梟雄之姿啊,怪只怪我們此前小看了此子。”
聽到自己師兄的話,年輕人有些六神無主的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不急。”
八字鬍中年多少還沉得住氣,他捏了捏眉心,道:“這些人雖然無法無天,但沒有一個是蠢人,都明白此間事的關鍵是王延,所以王延不現身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那王延此時又在何處?”
年輕人忙不迭的詢問,只是八字鬍中年卻是搖了搖,若說他之前還頗有信心與王延一爭長短,在這風雲變幻的天馬集笑到最後,可現在他已經徹底看不懂王延,無法揣度王延下一步究竟要如何行事,更猜不出王延如今身在何處。
......
漆黑的夜色下,王延閉目盤坐在一處土崗上,此處名爲喪風崗,距離天馬集三十里許,也是自柳豐鎮迴天馬集的必經之路。入夜之後,王延便孤身一人悄然出了天馬集一路徑直來此,或許整個天馬集只有鼠王猜測到了王延的心思,否則王延也不會對其許以重利。
一開始來天馬集,王延當真沒想太多,只是想給黑水賊搗搗亂,將黑水賊的報復目標集中到自己身上,從而給白茉莉一個相對安穩的環境,讓小豆子和令狐婉能從容走脫。可隨着甘秀梅的相邀,他又藉着甘秀梅搭橋過河掌握主動,隨後趁勢擡出了傲劍寒月這尊大佛,徹底壓服厲天行後,形勢已然完全改變,王延的心也在變。
王延不是沒有野心之人,他從覺醒之後就立誓‘不願生而無爲,更不願死後無名’,身在江湖他自然要追名逐利,而對江湖中人來說,很多時候名利與實力休慼相關,其他不說,若當初王延有今時今日的名聲,陳文遠如何敢對他輕易下手,山伯又如何敢當着他的面血屠了山下村?可惜沒有如果,正是因爲山伯和陳文遠先後成了他的踏腳石,他方纔能有如此際遇。
所謂時勢造英雄,甘秀梅的相邀引動了時勢,王延則用自己的手段借勢搭起了唱大戲的臺子,所以他野心滋生,那個八字鬍中年說的沒錯,王延的確起了蛇吞鯨的心思,想將對甘秀梅誇下的海口一一實現,從而在雲間派這頭大肥豬身上狠狠宰上一刀。不過真正讓他決定快刀斬亂麻,儘快了結天馬集之事,還是因爲老闆娘的那番話。
無雙城王延自是知道的,更曉得當今無雙城少城主言無雙乃是潛龍榜上前五十的絕頂強者,這樣的人物未必就怕了傲劍寒月,更別說傲劍寒月本人還未親至,所以王延要在無雙城插手之前,將天馬集的事情了結,然後轉戰相對安全的其他地方繼續和黑水賊對耗,以免言無雙那個瘋子當真對自己暗中下手。
而要了結天馬集一事,王延要走出的第一步便是劫殺收到白日間消息後從柳豐鎮一路急速回趕的黑刀幫幫主陳天量,這消息本是那掮客見王延出手大方,好心透露給王延的,而如今王延卻將之當做了第一個勝負手。
陳天量,蘊胎期高手,擅使雙刀,雖無稱號,但手底子極硬,遠非百面鬼,山伯那等蘊胎期可比...
有關陳天量的信息從王延腦海中一一流過,而此番王延除開要對付陳天量外,至少還要對付兩人,便是陳天量的左右護法。
黑刀幫中幫主之下共有三大護法,除開大護法厲天行外,左右護法基本上與陳天量形影不離,左護法言青山擅長外門橫練硬功,尋常刀劍難傷;右護法左道思,一對鐵畫銀鉤用的極是精妙,這兩人皆是蘊胎期高手,雖實力比不上陳天量,但至少比山伯強上一些的。
以一敵三,行劫殺之事,王延可謂膽大包天,但他偏偏如此做了。人在江湖如逆水行舟,對於王延這樣既無背景也無出衆天資的人來說,想要步步往前,就需得抓住每一次機會,甚至有的時候需得爲此豁出性命,王延深知此理,而他不想錯過這個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機會,所以他要如此做。
“來了。”
王延右耳一動,遠處傳來的‘得得’馬蹄聲讓他睜開了眼睛,片刻後,就見一行四騎在塵土飛揚之間朝着喪風崗這邊捲來,眼見一行人越來越近,就在當先一騎即將越過喪風崗時,一道璀璨劍光從崗上驟然升起,下一瞬,這道劍光在分光化影之間如似天外飛仙一般,朝着崗下的後三騎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