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找到了楊拙真老道的道觀,不由得大是吃驚。
這座道觀就好像被人拆過了一般,到處殘垣斷壁,裡頭荒草叢生,不消說,肯定是沒人住了。
王崇這才覺得不妙,他轉大街走小巷,繞了半天,在一處熱鬧街道的角落,找到了一個當初手下的小乞兒,徑直走了過去,問道:“王相和楊堯呢?”
這個小乞兒,本來臉色木然,見到王崇的時候,眼珠都不會轉,過得了好半晌,才恢復了幾分生氣,撲過來摟住了他的大腿,就痛哭流涕起來。
王崇伸足把他踢了一個跟頭,喝道:“問你話來!啼哭作甚。”
小乞兒被王崇踢了一腳,反而恢復了幾分清明,叫道:“咱們糟了人毒手,死了好些人,王相和楊堯都被人給打成了殘廢。”
王崇心頭再吃了一驚,問道:“他們現在哪裡?”
小乞兒急忙說道:“我帶公子去!他們都在武侯祠附近落腳。”
王崇跟了這個小乞兒,走了幾條街,便看到七八個小乞兒,湊在一堆。
這小乞兒見到了王崇,都發一聲喊,撲了過來,就似看到了親人,痛哭流涕,悲喜交集。
王崇也不耐煩跟這些小乞兒“真情流露”,他走了過去,卻見王相和楊堯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王相被人打斷了兩條腿,楊堯沒了一條手臂,兩人也沒錢請醫生,只是敷了一些小乞兒們採摘的草藥,只是並不對症,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流膿,只是哭捱,差了一口氣,就要死去。
這兩個少年,都已經不會說話,昏迷了過去,縱然被幾個小乞兒狠命推搖,也不見醒來。
王崇當日也不過隨手收了兩個童子,若非有做小乞兒二十年的門規,離開成都府,他是絕不會再回來。
但此時見到兩個昔日童兒,被人弄成這般慘,也不由得怒火上撞,喝道:“是誰人把他們傷成這樣?”
有個比較伶俐的小乞兒,急忙走了出來,說道:“當日公子走後,我們想着要給公子守住這片家業,王相和楊堯帶着我們,倒也做的好生興旺,尤其是鮮果生意,佔了成都府能有兩成……”
王崇一擺手,喝道:“莫要說這些沒用的。”
那個小乞兒,纔不敢囉嗦,說道:“起因卻非是我們這邊,有個自稱叫紅線公子秦旭的獨眼年輕人,帶了一羣武林人士,要楊拙真老道獻出什麼符本。”
“楊老道不敢支吾,乖乖的獻了,結果那些人還不肯放過楊老道。那個叫秦旭的公子,出手一掌就把楊老道給打死。”
“楊明遠帶了小師弟,就逃了出來,他也沒地方逃命,就逃奔我們這邊。王相和楊堯義憤填膺,出手抵抗那些武林豪傑,結果就被打成這樣。”
“楊明遠被當場打死,楊銀承在混亂中不知所蹤,估計也是死了……我們也死的就剩下這幾個。”
王崇眉頭緊鎖,這才曉得,居然事情還是出在了紅線公子秦旭的身上。
當日他和令蘇爾,玄鶴道人都以爲,秦旭已經被重創,必然會放過此事。
令蘇爾和玄鶴道人都是大有修行的人物,哪裡有閒工夫跟秦旭這個罡氣境的小輩窮耗?
誰會想到,秦旭丟了一隻眼睛,還不肯放過楊拙真老道,不但奪了他的符本,還出手殺了楊老道。
“秦旭這廝,真個該死,等我也修成天罡,再遇到這廝,比如那要給他一個好看。”
王崇一擺手,喝道:“把王相和楊堯擡着,先都跟我回去!”
王相和楊堯雖然傷勢極重,但也還能救回來一條命,只是在這種窮街陋巷,卻不合適養傷。
七八個小乞兒,有了主心骨,都開心不已,他們弄了兩幅擔架,把王相和楊堯擡了,跟着王崇就走。
王崇帶了一羣小乞兒,回了舊宅,燕北人和尚文禮都吃了一驚,急忙過來幫手。
胡蘇兒不知道自家公子,怎麼有這個嗜好,胡亂撿小乞兒回家,但是她是知道,自家都要跟王崇一起做小乞兒的,也只能一臉無奈,張羅着把王相和楊堯,擡入一間稍微好點的房間。
王崇讓小七兒們散開,叫楊被人和尚文禮過來幫忙。
他們兩個都是武人,行走江湖,對這些刀骨外傷,頗有心得,甚至還精通醫術,最合適幫忙。
王崇先和燕北人,尚文禮,把王相和楊堯的破爛衣衫都脫了,去了一口短劍,把兩人身上腐爛化膿的傷口清理,又復取了兩粒靈丹,塞在他們嘴裡。
王崇手裡的靈丹,還是被攆下峨眉的時候,花飛葉所贈,屢次派了大用場。
做完了這些,王崇對燕北人和尚文禮說道:“麻煩兩位先生,用真氣護住王相和楊堯的心脈,若是他們今日能夠醒轉,便沒事兒了。”
燕北人和尚文禮,不敢怠慢,各自催動了真氣,輸入了王相和楊堯的體內。
王崇救人一場,倒也不勞累,只是心頭煩悶,暗暗忖道:“不過一件符本,何至於就要下如此毒手?”
他出門魔門,也不是仁義道德君子,但魔門做事兒,總要有個目的,胡亂嗜殺,過不去煉心一關,天魔奪道的時候,這些放縱都要加一萬倍的還回來。
縱然玄門正宗,不需要天魔奪道,但這般嗜殺,終究也有損修行。
王崇心頭煩悶了一刻,忽然就領悟到了,爲什麼令蘇爾讓他做二十年小乞兒。
王崇也不是沒想過,反正修行之輩,二十年容易過,自己混跡乞兒也罷,遊歷江湖也罷,誰管他如何過這二十年?
他做個乞兒打扮,又不是不能享受美食美物,日子過得窮困還是滋潤,豈不是都在一念之間?
如今王崇卻有些領悟,此是紅塵歷練,並不是非要做乞兒吃苦,而是感悟人間百態。
比如他見王相和楊堯的慘狀,就有所領悟,比他自己真去渾渾噩噩,做幾年乞兒,都更有體會,人生之殘酷,人性之惡劣。
王崇有感悟於心,尋了一個空的房舍,閉關打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