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迷惘。
幸福嗎？
她不知道。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上已經空了的銀叉。
就好像，曾經把握住了什麼，又錯失了什麼……
既然慕雲要去，夕顏唯有打電話跟院長說，改在晚上再去。
她不覺得她的事有多重要，但是，慕雲的工作是不能耽誤的。
沒想到，雖然夕顏刻意瞞住了慕雲要去的消息，大晚上去到的時候，孤兒院裡的孩子們，卻都已經站在院落裡，排好了整齊的兩排，手裡拿着自己做的各種顏色粗劣的旗子揮舞着，一條歪歪扭扭的紅布上，寫着“夕顏姐姐歡迎你”的字樣，裡面的“歡”字還寫成了“欠”字。
夕顏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裡頭年紀稍小的幾個孩子，已經打起了瞌睡。
夕顏連忙過去，把其中一個女孩抱了起來，在懷裡親了親：“院長，我不過原來也是這裡的孩子，怎麼需要……”
院長雖然職務沒變，人卻老了許多。
他一笑，眼角的皺紋多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
“需要的需要的。”院長忙道，“你也是這孤兒院出去的好孩子，現在生活過得去了，有沒有打算領養個孩子什麼的？”
夕顏愣住了。
她低頭，撫摸着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
院長的視線，也凝注在了上面。
他尷尬地笑了一下：“啊，是我多口了……”
夕顏身後的慕雲卻上前一步，把她攬入了懷中：“院長，您好。”
他的氣度和穿着，明顯讓院長眼前一亮。
“夕顏是這孤兒院帶給我的禮物，”慕雲掃視了眼前這些孩子一眼，他們臉上髒兮兮的，有些還帶着鈍鈍的天真，就像，十幾年前的夕顏一般，他的心沒來由地一軟，“雖然我們沒有時間和精力把孩子帶在身邊，不過，這趟來，我也打算把幾個孩子收養到我名下。她們住在孤兒院，不過一切費用，都由我來負責，一切都還是要院長您多費心了。”
院長大喜過望：“啊，這，這該怎麼多謝你啊！”他回身朝孩子們招呼着，“看，你們都遇到好人了，快鼓掌快鼓掌！”
孩子們懵懵懂懂的，都不知道，遇到好人和鼓掌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院長，”慕雲笑着阻止道，“這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夕顏在這裡長大，多得這孤兒院，纔有了我和她的相遇和這段婚姻。”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在那瞬間，黯淡了一下。
只是，夜色昏黑，誰也沒瞧見那一瞬他眼神的改變。
他眼裡又是一派溫柔：“所以，聽說夕顏要回來，說什麼，我都得陪她回來一趟。”
院長也唏噓不已：“是啊，夕顏這孩子，自小聰明，當時你們展家領養走她的時候，我只想着，這個孩子總能有條件好好讀書了吧？沒想到，現在她還成了展家的少奶奶。孩子們幸福，我們也欣慰。”院長擦了擦眼角，“當時若汐也叫一個皮。今天他也回來過，都成大人了，健健壯壯的，能自力更生，真是好極了。”
院長不相信童話。
一個被領養走的孤兒，即使當了人家的養子，也沒有機會飛黃騰達。
尤其今晚，見了慕雲之後，院長更加篤定一點，展家確實心善，對這兩個孩子也不薄。
若汐能在大醫院裡謀個安保主任的正職來當，應該也是沾了展家的光。
慕雲的心神微微一動：“若汐今天也來過了？”
院長已經讓人奉上香茶，招呼着兩人坐下。
慕雲剛一口氣認養了十個孩子，院長直把他當座上賓，瞧見他對若汐有興趣，連忙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若汐過去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是啊。若汐這孩子，跟孤兒院裡頭的這些孩子都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慕雲果然被引起了興趣。
“是啊。他纔剛來孤兒院沒幾天，就被你們展家給收養走了，這運氣，在我們這裡，可是萬中無一的。夕顏算運氣好了，也在孤兒院住了七八年啊。”
慕雲偏頭思索着：“他剛來，就被領養？這速度……”快得有些刻意啊……
他努力回想着，當時來到孤兒院之前的細節。
當時，爺爺的身子不多好，父親去佔了一卦，回來便說，大師指點，必須做件善事，功過相抵。
有人建議去捐座廟，有人建議捐一筆錢給慈善機構，還有人說捐十幾萬建個小學校，結果，父親都沒有聽。
他只帶着慕雲，來到這所鄉間的孤兒院，一眼就看中了當時剛進來孤兒院沒多久的若汐，把他給領養走了。
這一切巧合，在今天的他看來，似乎都有些太刻意了。
他垂眉，沉吟了一聲，院長又道：“說來也慚愧，我當時收下若汐也是不符合規定的，若汐的母親其實還在世，當時，他母親本來是帶着他到我們這邊來當幫傭的，幹不到兩天，大人跑了，只剩下這麼個小孩……”他仔細地回想着：
“唔，若汐母親很漂亮的，而且年紀也不大，全身有股風塵味……我當時就說，這個女人是做不長久的，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把孩子丟在我這裡了……”
院長臉有些紅。
當時，確實是不想錄用若汐母親的。
帶着個孩子，看起來又不像是能幹活的主……
可他畢竟是個男人。
女人對着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就被迷得三五七道了，以後那些事情，他也不得不裝聾作啞，勉強忍了。
這些事，他自然不能在這兩個年輕人面前說。
現在，慕雲也沒有心思去揪他這個錯處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眼睛轉着，方纔道：“院長，那你之前有若汐母親的一些什麼資料嗎？若汐還年輕，也不定性，他也怕我們擔心，從不提起這些事，我想替他留意着……”
院長忙道：“若汐他估計什麼都忘了，那時纔多大年紀啊。”
不過，慕雲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撐住桌子站了起來：“我翻翻看，我好像記得當時有留她一些資料在的，只是不知道真假……”
院長的辦公室，依舊昏暗。
他翻箱倒櫃着，把東西都弄得亂七八糟的。
夕顏連忙幫着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