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安姨娘十二年的陪伴和一雙兒女,一邊是她犯下的滔天罪行,陸二老爺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陸老太太啜一口熱茶,聲音四平八穩道:“此事若是咱們陸家不早早拿出態度,何二太太那邊,咱們也不好交代。”她頓一頓,又意味深長道:“這麼多年來,漣雪受的委屈也夠多了……”
陸老太太很聰明,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心軟,不肯對安姨娘下狠手。但是若將此事放在在吳氏的身上,那就變成了一個男人選擇兩個女人的事情,如此,陸二老爺也能果決些。
果然,陸二老爺測過臉看了看吳氏。
吳氏垂着眼瞼,鬢角青絲已生了幾根華髮。年輕時候她是那麼的漂亮明豔,如今眼角都有了細細的紋路。
十二年了,她雖一直大度忍讓,可也心力憔悴。
尤其是黃藤一事,她受到的傷害最大。
其實,安姨娘早就該受到懲罰了。
陸二老爺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做了決定,他一臉堅定的對陸老太太道:“若是事情屬實,那……安姨娘確實該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切都聽您的處置,兒子沒有任何意見。”
大太太終於露了笑臉,緊捏着帕子的手也鬆了下來,笑着道:“原本就該這樣,做錯事就該受罰。”
“不過……儒哥兒和芳丫頭年紀尚小,此事是安姨娘一人所爲,還請母親您別牽連孩子們。”陸二老爺凝眸看着陸老太太。
安姨娘有錯,可孩子們是他的骨血,他不能讓孩子們受委屈。
陸老太太放了手中茶碗。嘴角浮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淡淡道:“這情你媳婦早就求了,她也說了,孩子無罪。再者,我也是孩子們的祖母,我心裡頭有數。”
陸二老爺立刻一臉感激的看着吳氏,含情脈脈。
吳氏臉一紅。沒有說話。
“不過……芳丫頭那孩子我瞧着不是個省心的。我已經決定了,讓她也跟着安姨娘去三裡坡的田莊過活。”陸老太太與陸二老爺對視,她慢慢道:“讓那孩子吃吃苦。或許性子就能好些。等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再接回來說親也不遲。”
陸二老爺認真的想了想,雖然這樣的做法會讓陸淑芳吃些苦頭,不過對她也有好處。他點了點頭:“那就聽您的,讓芳丫頭跟着去服侍她娘吧。不過儒哥兒我想留在身邊,這一回,我親自調教他。”
陸老太太沒有在反對。
大太太的一顆心落在了肚子裡,心裡暗罵安姨娘蠢貨。竟然來招惹他們何家,不知死活。
吳氏則覺得五味雜陳。
安姨娘受到這樣的懲罰她本該高興的,但是她卻沒有一點點的喜悅感。反而覺得沉甸甸的。
不過好在此事沒有牽扯到陸文儒,那孩子畢竟還小。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性,不能因爲他娘不好,就把他給毀了。
陸老太太讓樂兒拿了啞藥去沏藥水。
屋裡靜默了片刻。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安姨娘來了。
她身上穿了一件藕色的窄袖長褙子,上面用玫紅絲線繡了幾朵嬌豔綻放的梅花,整個人顯得十分清雅卻又不失女子的嬌媚。一頭青絲斜斜綰了個隨雲髻,上面只簪了一支平頭象牙簪,神情淡漠緩緩而行。
大太太厭惡的飛了個白眼,恨不得立刻就讓這賤人去死。
陸二老爺則看了一眼,就默默收回了目光。
反倒是吳氏看的有些出神。
這樣漂亮好看的女子,她本不該做出那麼齷齪的事情的。她要是一開始就無慾無求該多好?要是那樣,她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人心啊……
她幾不可查輕輕嘆氣,目光又多了三分憐惜。
安姨娘盈盈下拜,垂眉道:“老太太如此興師動衆,想必是有要緊事情?”
陸老太太面色黑沉,臉上的表情都擰在了一起,她冷哼道:“有沒有要緊事情你心裡還不清楚?難道還要讓我點明不成?”
安姨娘心裡還存着一絲絲僥倖,她抿嘴道:“婢妾真的……”
“你別在狡辯了,看看這是什麼?”大太太見她不肯承認,氣的一口打斷了安姨娘的話,順手就把何昭兒白日裡喝過茶的茶碗從袖內拿出來放在了桌上,聲音冷冷道:“你在昭兒的茶裡做了什麼手腳你心裡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安姨娘臉色一白,身子不由顫了一下,彷彿嬌弱蝴蝶遇到了風霜一般。
她當時可是吩咐陳嬤嬤把何昭兒喝過的茶碗清理掉的,陳嬤嬤怎麼這麼不小心?
“……你可真是卑鄙的叫人髮指,我們家昭兒與你無仇無怨的,你又何必害她?”大太太實在是氣的不行,起身揚臂就給了安姨娘一巴掌。
大太太虎口一陣發麻。
這一巴掌打的極響亮,安姨娘的嘴角立刻就迸出了血珠子,像是一抹未抹開的胭脂一般,異常鮮亮。
安姨娘只覺得臉頰做燒,彷彿燒着了火似的。
陸老太太沒有吭聲,她只端着茶盞一口一口輕輕啜飲,彷彿沒看到眼前這一幕。
吳氏捏了捏帕子,有些不敢看安姨娘的臉。
安姨娘本能的轉臉看向陸二老爺,可是陸二老爺卻沒有看她,那張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緩緩流動的水一般,平靜無波。
安姨娘只覺得胸口被針刺了一下,又像是有一把匕首攪在她心尖上。她收回目光不願再看陸二老爺臉上的淡漠,多看一眼,她就會多絕望一分。
到了這個份兒上,她反倒覺得輕鬆了,冷冷一笑開口道:“我陷害她?你怎麼不說你侄女原本就心思不正愛慕着她哥哥呢?”
此言一出,屋內之人一陣大驚失色。
大太太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怒聲斥責道:“賤人胡說八道,簡直一派胡言……”轉身又對陸老太太道:“母親,您別在聽她的胡言亂語了,早些打發走算了。”
她怕安姨娘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偏偏陸老太太也是個女人,她也有一顆八卦的心。
聽到這裡她反倒想聽安姨娘繼續說下去了,她喝一口茶對大太太道:“先聽她把話說完,若不讓她說,她保不齊以爲我們都在冤枉她呢!”
大太太額角跳了跳。
安姨娘嘴角透了一絲快然,她凝視着大太太,徐徐道:“……何昭兒她本來就不是何二太太親生,她不過是何泰名義上的妹妹罷了。你們以爲你們隱瞞她的身世隱瞞的很好?哼……你們何家人還真真是天真。”安姨娘得意的搖了搖頭,揚眉道:“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世了。”
大太太聽後臉如金箔,無力的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何昭兒竟然知道她不是何家親生的女兒了?
她這個當姑母的怎麼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大太太心裡十分的自責。
安姨娘挺直了脊背,繼續說道:“一個是如花似玉初長成的大姑娘,另一個又是風度翩翩的解元郎,你們想想,兩個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縱然二人不是乾柴,是被雨水打溼的溼柴火,數年下來,也該燃燒了……”
她的話再明確不過。
陸老太太、陸二老爺和吳氏都十分的驚愕。
“你胡說……你這個賤人胡說八道……”大太太幾乎歇斯底里,要是此事爲真的,他們何家的顏面還往哪裡放?
她起身,幾乎有種想要掐死安姨娘的衝動。
偏偏安姨娘一臉從容,不卑不吭繼續道:“不錯,我是給何昭兒用了藥,但是那藥的作用不過是爲了激發她內心的欲||望而已。她衣不蔽體對她哥哥做出那等不要臉的事情,也是她的心魔所致,這一點,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們若是不信,可以現在請了周大夫過來詢問。”
她道:“就算我不用藥,總有一天,她也會如此……”
“還有,她在私下裡沒少散播三小姐愛慕她哥哥的事情,她就是想讓三小姐壞了名聲,好讓何家看不上。”
安姨娘很聰明,她避重就輕的將何昭兒害陸淑怡的事情牽扯了出來。
她不好過,她也不希望陸家人和何家人好過,最好鬧個雞飛狗跳再說。
“……所以,那些流言都是何二小姐散播的?”吳氏不敢相信的看着安姨娘。
她沒想到她的孩子竟然遭受了這樣的委屈。
安姨娘與吳氏對視一眼,十分肯定道:“既然我認了我在茶碗裡做手腳一事,那我就沒必要說謊話。如果你們不信,你們可以現在就去問何二小姐,看看她是不是散播謠言陷害三小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吳氏幾乎落淚,她紅着眼睛看着陸二老爺,道:“咱們的女兒可真可憐,我想想都心疼。我們招誰惹誰了,誰說我們要把閨女嫁到何家去了?”
大太太臉色難看的彷彿要死過去一樣。
安姨娘看了一眼,適可而止住口再不說別的,她深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陸老太太道:“婢妾這次是犯了大錯,婢妾認罰,但是求老太太您放過我的孩子們,他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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