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太太定了定神,看着吳氏,語氣淡淡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橫豎我這個當孃的夾在中間爲難。”她稍微一頓道:“但是不管怎麼說,君義那孩子都不能有事,他可是你大姐的命根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們讓你大姐怎麼活?”
陸昭萍聽着這些話不由悲從中來,一時又掩着帕子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紅着眼睛對吳氏道:“弟妹,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既然怡兒過來了,那我就想當面問個明白,回去我也好向君義交代。”她開始可憐巴巴的說軟話道:“你們也當是可憐可憐我這個當母親的,同爲女人,你又何必要爲難我。”
吳氏眉頭越深,臉色亦沉的好似蒙上了一層面紗。
陸二老爺想了想,吐出一口氣,朝着陸淑怡道:“怡兒,你大姑母這次來是準備爲你文表哥提親的,你……你怎麼看?”
陸淑怡臉色平靜,她目光不動,朝着陸昭萍道:“這場面鬧的這麼不好看,莫非大姑母要爲表哥求娶我?”
陸昭萍倒也不意外陸淑怡知道這件事情,畢竟她之前就給陸二老爺寫過兩封信,紙包不住火,她知道也不足爲奇。
她抹了抹眼淚,滿臉苦楚的點了點頭,說道:“你果真是冰雪聰明,也難怪君義會看中你。”稍微一頓道:“現在關起門來說話,那我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其實很早以前你君義表哥就……就喜歡上你了,那時候他就和我提過,說想娶你過門,只是當時他還要參加會試。你那時候也小,我就沒答應,說等過兩年再提這件事情,到時候你也大了,他也學業有成,如此,也算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情……”
衆人都支着耳朵聽着。吳氏卻若有所思的撇了撇嘴。
是因爲陸淑怡年紀小她纔不提的嗎?哼。壓根就不是,說白了那時候她陸昭萍就是看不上陸淑怡……
當然,她也不能反駁。只能聽着。
陸昭萍就抿了抿嘴接着道:“以上,也都是我想的,本以爲能如願呢,可誰知道忽然就聽說你許了人家了。”她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一臉哀傷道:“你表哥的性子你應該也知道,那孩子就是心眼子太實。認定了一件事就非做不可,認定了一個人就非娶不行,若不是因爲他天天鬧絕食……我……我也不能涎着臉來這一趟啊,畢竟……畢竟你現在是許了人的姑娘。我再跑來提親,那就是壞人姻緣,我也知道這不是好事。但是……但是我是君義的娘,眼見着他瘦成皮包骨。一蹶不振,你說……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陸昭萍說着一時抽泣起來,一臉的悲痛欲絕。
這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她這個兒子,她清楚的知道,若是兒子沒有了,那她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權利利益的,那都是狗屁,根本就不能和她的兒子相提並論。
也怪她自己那時候眼睛太高,不然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現在就算是伏低做小,只要能讓她兒子好起來,她也認了。
陸昭萍眼睛一亮,一下子握住了陸淑怡的胳膊,她眼裡閃着一簇幽藍火苗,急聲道:“三丫頭,眼下你表哥也只有你能救他了,姑母求求你,你去救救他好不好?”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陸淑怡的身上。
若是旁的女孩子,若是遇上這樣的事情只怕嚇都嚇死了,然而陸淑怡卻出奇的淡定,她一臉平靜如水,任憑陸昭萍握着手腕,不躲不閃。
這樣的表情倒是讓陸昭萍驚訝不已,她遲疑道:“……你……你嚇壞吧?”
陸老太太也道:“是啊,這丫頭……這丫頭像是嚇傻了……”
吳氏氣的不行,沒好氣道:“這種事情擱誰身上不生氣?”
然而陸淑怡卻忽然開口道:“不,我不是生氣,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您找我也沒有用處。”
陸昭萍又是一愣,她臉上的吃驚之色從眸子中勃發而出,握着陸淑怡的手也不由鬆了一下。
陸淑怡順勢抽回了手,攏一攏衣袖道:“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您也說了,我已經是有婚約的女子,除非對方悔婚還我自由,否則,我又怎能再許給文表哥?”
“……況且,您又如何能判斷出來我就一定會喜歡文表哥?一定會嫁給他?”
陸昭萍聽的一臉茫然和詫異,不單單是她,就是陸老太太和陸二老爺都跟着傻眼了。
吳氏卻心中明鏡兒似的,她鬆了一口氣,往後又直了直身子。
陸昭萍眨着眼睛,嘴脣翕合,臉上有片刻的青紫,許久才拂袖道:“怎麼?這麼說……你是瞧不上我們家君義咯?”她嘴角撇了撇,就好像聽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冷冷一笑,凝視着陸淑怡道:“三丫頭,你可看清楚了,君義雖不是我們蘇家的長孫,但是他可是將來蘇家家產的接班人,再者,他年紀與你相仿,總比那個什麼白先生強吧?而且他今年會試的成績也很好,這些少年郎那個有他出色?單憑這些,你難道不該想清楚嗎?”
那語氣聽的叫人極其不自在,彷彿陸淑怡高攀似的。
吳氏氣的當即道:“沒錯,君義是好,是我們家三丫頭高攀不上,所以我們也不敢高攀。”
“你……”陸昭萍立了眼角。
“你們幹什麼?我死了嗎?”陸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瞪着眼珠子道:“一個一個脣槍舌劍的,以爲我聽不出來?先聽聽三丫頭怎麼說。”
她把目光落在了陸淑怡的身上,聲音中亦含了幾分無奈,道:“三丫頭,你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語氣稍微一頓,又沉着聲音道:“我告訴你。君義那孩子可是你大姑母的命根子,他要是真有什麼不好,你大姑母可就活不下去了。”
陸淑怡點了點頭:“我知道。”
“……但是文表哥和我恐怕不適合。”她深深吸一口氣,不卑不吭看着陸昭萍,一臉真誠道:“別的話我不想多說,說多了也沒有用,我只有一句。若是您需要我去勸勸文表哥。那我定當全力以赴,除此以外,別的忙我也幫不上。還請您見諒。”
陸昭萍聽後眉頭緊縮,指尖在冰冷的綢緞衣袖上畫中圈。
不合適?莫非她真的瞧上那個白先生了?
若真是瞧上了白先生,那她就是瞎眼了。
陸昭萍心裡暗暗想着,但是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若是陸淑怡能見一見她的兒子,說不定他就好了呢?
她瞳孔一縮。立刻道:“那好,明兒一早咱們就動身,你看行嗎?”
“明早動身?”吳氏急了,馬上道:“過幾就是端陽節。不是要賽龍舟比賽嗎?而且我弟弟也快要大婚了……”
“放心,住兩日她就回來了。”陸昭萍身子往後揚一揚,看着吳氏道:“依我現在的心情。我還想今晚就動身呢。”
陸老太太立刻瞥了她一眼:“明兒吧,明兒一早我派人送你們過去。”
吳氏還是不放心。馬上接茬道:“那……那我也陪着怡兒去一趟吧……”
吳氏的心思陸老太太心裡清清楚楚的,她看了一眼陸昭萍,陸昭萍好像有些不大願意的意思,她又看了一眼陸淑怡,陸淑怡倒是滿臉平淡,似乎這件事情對她根本就沒有影響似的。
她微微想了想才道:“行,那你就陪着三丫頭去一趟吧……”
“娘……”陸昭萍皺了皺眉。
陸老太太一擺手,不願意在聽,只是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不管結果如何,你們都要給我和和氣氣的,要是外頭有什麼不好的傳聞出來,到時候我定不饒你們。”
衆人便再不言語……
一直到了夜裡,吳氏又悄悄的叫了陸淑怡過去,她眉心隱着不安,嘆一口氣說一句道:“這件事情本來不該讓你知道的,可是你也瞧見了,你姑母她鬧騰的實在太厲害,我和你父親也沒有辦法。還有,君義那孩子……那孩子確實也可憐,前幾日李平安去送信,說君義都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了……”
吳氏絮絮叨叨的說着,一時又拉了陸淑怡的手指道:“你說這叫什麼事?要是一開始你姑母就大大方方的來提親,說不定……說不定我都早把你許給君義那孩子,畢竟……畢竟那孩子知根知底……”
陸淑怡無奈的搖了搖頭,打斷了吳氏的絮叨,道:“好了,您什麼都別說了,我知道您要說什麼,可是您該明白,這世上的事情做過了就是做過了,如何反悔?”她臉一紅道:“更何況您也瞧見了,二公子他……他對我很好……”
吳氏又不是瞎子,霍天佑的好她全都看在眼裡頭,尤其是這次吳成受了冤屈,他挺身而出一直幫忙,單憑這一點,她就不能忽略這個人。
她擡手愛憐的輕輕撫了撫陸淑怡的頭髮,手指所觸如絲綢一般柔滑,她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這次你也看到了,我的態度很堅定,不讓你和蘇家攪和在一起……”
“……但是你不聽啊。”她嘴角抽了抽,道:“這次是你自己主動要求去見君義的,你可有把握說服他?”
把握?
陸淑怡苦笑,她還真沒有把握。
前世陸家落敗,她被送去京城,後來蘇子文就一直未曾娶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心裡有她的緣故。
若是這個緣故的話,那麼蘇子文就是個極其長情的人。
能爲一個女子不娶的人,她又怎能勸說的動?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陸淑琪,然而偏偏造化弄人,蘇子文壓根就不喜歡她……
陸淑怡吐出一口長氣,只好微笑安慰道:“您就好生歇着吧,車到山前必有路,明兒到蘇家在想法子吧。”又小聲道:“您也不必和大姑母太置氣,她畢竟是父親的姐姐,您和她置氣,父親夾在中間也不好過。”
吳氏笑了笑,擡手在她額頭輕輕點了一下:“我這是維護你,你可倒好,先維護起你父親了,小沒良心的,爲了你,我可真是潑婦都耍了。”
“我知道了,您最好了。”陸淑怡鬼馬一笑,然而拍了拍巴掌道:“那就這麼定了,一切等明兒去了蘇家再定吧,好嗎?”
吳氏點了點頭……
一夜無話,翌日晨起,陸昭萍早早的就穿戴齊整的來到吳氏房中等着。
吳氏也不想耽誤時間,早早就命人去備好了馬車,辰時三刻,她們就出發去了易州。
陸淑靜一聽說要去易州,壓根攔都攔不住,非要鬧着去和蘇良玉玩,吳氏拗不過,只好領着她一起去。
陸淑靜要去,自然少不得要帶上柴秀娥一起去,但是柴秀娥卻不想去,最近這些日子她心情一直都不好,那裡都不想去。
陸淑怡也不勉強,留下了墨菊和她做伴兒。
三個人乘了兩輛馬車往易州去,一路上一帆風順,並未發生異常。
到了易州的時候,正好晌午剛過。
一行人剛下了馬車,就有個嬤嬤匆匆來稟道:“老太太留了話,說您只要一到,就讓您趕緊的去一趟班若閣。”
班若閣是蘇子文住的地方。
陸昭萍一斂衣袖,立刻道:“是不是二公子又鬧騰了?”
那嬤嬤不敢瞞着,立刻點了點頭,道:“你走的這兩日,他天天的不吃飯,還吵嚷着……吵嚷着要去剃度當和尚去,老太太和咱老爺都拿少爺沒轍了。”那婆子嘴脣翕合,欲言又止。
陸昭萍看在眼裡頭,立刻揚眉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別說一半藏着一般。”
那婆子點了點頭,悄悄看了吳氏和陸淑怡一眼,才道:“爲了此事,昨兒個咱老爺還動手打了二公子……”
“什麼?老爺打了君義了?”陸昭萍又氣又急,氣的是她丈夫動手打孩子,急的是她的兒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還要梯度當和尚?
哎喲喂,這可叫她怎麼活?
這不是要了她的命了嗎?
陸昭萍揉着手裡的帕子對着陸淑怡道:“三丫頭,你都聽見了吧?這回,我兒子可就交代給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