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一場大雪蕭蕭然而至,白茫茫一片覆蓋了整個長樂鎮。
安之瑾沒有升遷的消息也隨風雪而來,攪擾的安家人心神不寧。
陸老太太最是見機之人,聽到這個消息後,第一反應便是喚了吳氏過去,一壁喝着熱熱的茶水,一壁輕聲慢語對吳氏道:“如今你精神也好些了,這過年迎來送往的事情,你可要多多幫着你大嫂子分擔分擔。”
往年吳氏總是病怏怏的,加上她心思全都用在了幾個孩子身上,這迎來送往的事情便一直由安姨娘代爲操勞。送了多少禮,收了多少禮,她幾乎都沒有管過,由着安姨娘報上來的算。
前兩日她想給陸淑怡找一串紅珊瑚的手串,手串明明在賬上,東西卻不見了……
看來是該好好管管了。
吳氏低眉一笑,應聲道:“兒媳知道了,只是兒媳怕做不好……畢竟往年都有安姨娘幫着。”
陸老太太不以爲然,放了茶碗道:“要你做你就做,不是還有你大嫂助力嗎?”
吳氏不過是隨口謙虛一句罷了,她盈盈一笑:“那兒媳婦從初一就過來服侍您吧!”
陸老太太沒說話,算是默認。
外頭風雪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卷着冷風簌簌然而來。陸老太太嘆氣道:“這麼大的風雪,今年你六弟他們又不能回家過年了……他們一家子在京中,我總是不安心。”
陸老太太平素裡最是疼陸六老爺,吳氏溫聲安慰道:“等天晴了,六弟一定會來的,您老安心吧!”
“……那便好”陸老太太擡手又喝一口香茶。慢悠悠道:“七丫頭那丫頭冒冒失失的,上次我們從蘇家回來,她一下車就管安姨娘叫娘,實在是不懂規矩。這大過年的,要是當着客人的面兒出了岔子,可丟的是咱們陸家的臉面。”
吳氏忙喏喏道:“是兒媳教導無方。”
“……你教出來的孩子很好,三丫頭近來我就瞧着很好。樣貌好。辦事好。性子也乖巧,從前我只覺得她頑劣些,竟是我看錯了。”陸老太太向吳氏臉上看了看。嘴角帶了一絲笑容,道:“回去好好給三丫頭做兩身過年的衣裳,初一你來的時候,也帶着她過來服侍我吧。”
吳氏捏了捏手指。心下明瞭。
過年各家太太都會差人來送禮,亦或者親自來一趟。讓陸淑怡跟着。必定是要給她相看婆家……
有陸老太太的庇佑,陸淑怡將來擇個好歸宿,還是不成問題的。
吳氏心安。
“……至於七丫頭,你回去好好教教她。若是教不好,過年就甭讓她出來了。”陸老太太語氣冷冷的,目光落在茶盞內清澈的茶湯上。淡淡道:“規矩都學不好的人,還出來作甚?”
吳氏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孩子年紀到底小些。”
“八丫頭不比她小?我也沒見八丫頭素日裡鬧事的。”陸老太太瞥了吳氏一眼,總覺得吳氏太囉嗦。
給了她權利,她還替一個姨娘的孩子考慮……
這樣的性子,難怪會被一個姨娘玩||弄的差點丟了小命。
陸老太太心裡有些不喜歡吳氏的懦弱,淡淡揚手道:“你去吧。”
吳氏心中歡喜,在趙嬤嬤的攙扶一下一路往香榭院去。
趙嬤嬤小聲道:“奴婢方纔聽老太太身邊的錢嬤嬤說,安姨娘的大哥安大人升遷的事情無望了,聽說被一個姓侯的給頂了缺。”
吳氏腳步放慢了一步,心思微轉,怪不得老太太方纔會那麼說呢!原來是安之瑾升官的事情黃了,安姨娘的地位便也隨之掉了一個格。
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吳氏心中苦苦一笑,以她現在的立場,她是不知道該嘲諷呢還是該說一番安慰之詞。
她的孃家不也今非昔比了嗎?
在陸老太太的眼睛裡,她們這些當兒媳婦的,不過都是陸家前進路上的鋪路石而已,沒有什麼誰重要,誰不重要一說。只要你還有價值,你就重要。
她心上莫名一酸,淡淡道:“先去廚房準備些點心,咱們去書房看看老爺吧,這些日子他畫桃符寫對聯也夠累的,晚上你吩咐小廚房燉些滋補品送過來。”
趙嬤嬤應了聲是,陪着吳氏往廚房去。
此刻陸二老爺的書房裡倒是十分的熱鬧,一堆人正圍在一起看陸淑怡和陸文輝對弈。
二房的幾個孩子都在,算上陸文輝,正好圍了一桌子。
屋內的地龍燒的極暖和,書案上美人花觚內的梅花已經全開,伴着容暖氣息滿室幽香。
一子落定,陸文輝撓了撓頭髮,皺眉道:“怎麼又是這個輸法?三妹妹,我都輸了你三局了……”他心有不甘道:“再來一局,這次我一定贏你。”
陸二老爺彎着腰哈哈笑着,一臉得意:“文輝啊,你還是認輸吧,你別忘了怡兒可是我教出來的。”
陸文輝笑着放了棋子,恭維道:“那倒是,二叔的棋藝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陸二老爺臉上表情越發得意,笑的一臉燦然。
陸淑怡心裡偷笑,她的棋藝分明就是跟着白先生學的……
“……父親,我也是跟着您學的,我怎麼就下不過二哥呢?”陸淑靜撅了撅嘴,不滿道:“一定是父親你偏心,偷偷給姐姐開小竈了。”
陸文傑不以爲然揚眉:“纔不是父親偷偷開小竈的緣故,分明就是你笨,學不會罷了。”
“陸文傑,你……”陸淑靜氣的嘟起了粉嫩嘴巴,賭氣道:“那你還不是一樣下不過姐姐。”
“我輸給三姐姐我也願意……”
陸二老爺扶額,這一對雙生子,只要遇到一起就愛拌嘴。明明是一起落地的,偏偏要爭個長短……
躲在一側的陸文儒性子懦弱,加上年紀又小,又是庶出兒子,便縮着脖子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
陸淑芳卻不以爲然,反正是父親叫他們過來玩的,怕什麼……
她大着膽子往前探出半個身子,目光瞄着棋盤,揚起額角道:“父親,這些日子我也看了幾本棋譜,不如……讓我和三姐姐對一局?”
陸二老爺看了一眼陸淑芳,他是當父親的,自然也不會給自己的孩子分個三六九等出來。只要肯上進,他都是一樣對待。
陸淑靜撇了撇嘴:“七姐姐最喜歡的不是繡花嗎?怎麼又喜歡下棋了?”
陸淑芳橫了陸淑靜一眼,並沒有和她說話,只對着陸淑怡一笑道:“不知三姐姐可否賞臉?”
陸淑怡不置可否的往前傾了傾身子,心裡並不想和陸淑芳比這一局。倒不是她怕輸自己了,而是她不屑與之較量,這種爭寵的把戲,她早就不想玩了。
陸二老爺倒是樂的見她們姊妹廝殺一局,興致勃勃的提議道:“我也正好想看看七丫頭的棋藝長進了沒有,三丫頭,你和你七妹妹來一局吧!”
父親都發話了,陸淑怡再推辭倒顯得她這個當姐姐的小家子氣,眼裡不容人。
做戲,誰不會做。
她得體一笑,輕飄飄對陸淑靜道:“那七妹妹坐吧,我可說好了,不管誰輸誰贏,都不許哭鼻子,也不許記仇。”
這幾句話明着是開玩笑,實則是在嘲笑陸淑芳上次壽宴上因爲繡藝輸了就要記仇的可笑行徑。
別人聽不懂,可陸淑芳還聽不懂嗎?
她立刻漲紅了臉,又羞又憤,想要發作可又不敢發作,只好忍氣吞聲道:“三姐姐放心好了……”
“……那就好,別因爲一盤棋而壞了姐妹情誼。”陸淑怡笑的溫柔,做了個請的姿勢。
陸淑琪只好坐下,她打定注意要贏了這一局棋。只要能贏了陸淑怡,她在父親的面前也能多一分臉面。
棋局開始,陸淑芳執白子,陸淑怡執黑子,二人心裡皆是想贏了這場比賽。
陸淑琪開局就以凌厲必殺之姿步步緊逼。陸淑怡不以爲然,神色半分未動,輕巧避其鋒芒,看似在退,實則攻守結合,步步爲營。
陸二老爺看着棋局先是皺眉,又是搖頭,最後變成了輕嘆。
陸淑芳每一招幾乎都想要置人於死地,才這麼大的孩子,心思竟然這般的冷冽,面前的與她對弈的人可是她的嫡出姐姐啊……
再看看陸淑怡,一步步的退讓,明顯有讓步之嫌。
陸二老爺捏了捏指關節,看陸淑芳的眼神透了幾分不喜。
陸二老爺臉上的表情落在了陸淑怡的眼裡,她心裡輕巧一笑,看樣子陸淑芳這個年不好過了。
她其實完全可以三招讓陸淑芳輸掉棋局的,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她要的就是這種軟軟的熬煎,讓陸二老爺更加清楚的看清楚他庶出女兒的嘴臉。
女兒尚且如此,姨娘又能好到那裡去?
陸文輝看的有些不耐煩,本來本着觀棋不語的精神不說話,但他還是忍不住,皺眉道:“七妹妹,你這棋是怎麼下的?你沒看出來三妹妹在讓着你?”
陸淑芳一愣,臉紅的彷彿能滴出血來一般。
這是她從書上學來的啊……
陸二老爺也看不下去了,揹着手搖頭道:“七丫頭,你早就輸了,還不快丟了棋子給你三姐姐道謝。”
給陸淑怡道謝?
陸淑芳彷彿聽錯了一般,愣愣的看着陸二老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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