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歸期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10
“尋常皇貴妃的朝冠的金鳳上面是斷斷沒有貓晴石的,不過萬歲爺看重皇貴妃,所以特特讓奴才一定加了這貓睛石上去,娘娘您瞧着可還滿意?”
哪裡還有不滿意的?
慕容微雪伸手輕輕地撫摩着那耀眼奪目的朝冠,一下一下,心裡有些一抽一抽地疼。
半年前,她的卓遠就已經認定讓她做皇貴妃了妗。
半年前,她的卓遠還什麼都記得,還是完完整整隻屬於她一人,夜半無人的時候,他的卓遠還一遍一遍嘶啞着嗓子對自己說——
“微雪,給朕生個孩子。”
……
那個時候,她總覺得成卓遠在流淚,但是成卓遠卻死死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讓自己去看,但是那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臉上的冰涼,不是淚,卻又會是什麼跬?
她不知道成卓遠爲什麼會落淚,多少次了她很想當面問一問,但到底再也沒有了機會。
這半年,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像是積攢了多年的洪水,驀地忽然爆發,直直地都朝她滾去
。
因爲沉重,更因爲突然,樁樁件件的事,都讓她抓心撓肺,很多事情很多人一夜之間都翻天地覆地改變了,都不一樣了,但是今時今日她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不管是六個月前,還是六個月後,成卓遠都是認定了讓她來做這個皇貴妃的,讓她來掌管這天池的後宮。
或許,她的卓遠從未改變。
或許,改變最多的人是她。
……
“娘娘,您再瞧瞧,這是您的朝袍,與萬歲爺和太后的一般,都是明黃色的,這朝袍上的花紋也與皇后的服制一般,繡以金龍、行龍、正龍、八寶水平圖案,”江總管走到第二個托盤掀開了錦帕仔仔細細對慕容微雪解說道,一邊又掀開了第三個錦帕,又道,“這裡面是皇貴妃所用的朝珠,用蜜珀爲飾,共計一百零八顆呢,娘娘您可瞧好了,這每一顆可都經過千錘百煉,成千上萬次的雕琢打磨,都能反光呢,都出自天池手藝最好的師傅。”
“後面幾個托盤裡面是皇貴妃的冬朝服、冬朝裙,和夏朝服、夏朝裙,還有一應皇貴妃的首飾,娘娘您瞧瞧,可還有什麼不滿意嗎?”江總管瞧着慕容微雪面有凝重,也不敢再多費口舌,便走到慕容微雪面前小心翼翼問道。
“都好,都好,有勞江總管。”慕容微雪一邊點頭,一邊瞥了一眼青玉。
青玉忙得取了十兩黃金塞給江總管,又分別給了賞了許多銀兩給其他小宮人,江總管叩頭謝恩帶着一衆宮人躬身退下了。
“那奴才也先告退了,還要去慈瑞宮給雲妃娘娘宣旨呢。”趙如海道。
“趙總管請留步,”瞧着趙如海也要走了,慕容微雪忙得叫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臉頰倒先紅了,墨跡半晌才小聲問道,“萬歲爺今天可還忙?”
趙如海一聽慕容微雪這樣問,心中喜不自禁,入宮三年,慕容微雪還是頭一次問他這個,如今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兒,瞧這模樣,皇貴妃倒像是終於開竅了,終於知道該怎麼做一名皇妃了呢。
趙如海忙得躬身道:“今日是後宮諸位娘娘的大喜之日,想必萬歲爺必定會抽空來一趟後宮,娘娘還是趁早準備着吧。”
“嗯,”慕容微雪忙得應聲,驀地就覺得甚是不妥,一時間臉更加紅了,忙得轉過身去,對青玉道,“青玉,你且去送一送趙總管吧。”
“是,奴婢遵命,”青玉歡歡喜喜地應着,一邊送了趙如海出去,一邊兒塞給趙如海二十兩的黃金,笑眼彎彎道,“這一次多謝趙總管啊,就當請趙總管喝茶的了。”
“這可萬萬使不得,皇貴妃娘娘過會子怕是要去慈瑞宮叩頭謝恩的,姑娘還是快些給娘娘準備去吧,”趙如海將黃金送了回去,一邊只拿了小小的一錠金子,含笑道,“這就夠老奴喝茶的了。”
青玉笑了笑將金銀收了回去,趙如海也不多待,便朝慈瑞宮去了。
慈瑞宮
。
趙如海宣旨走了之後,孫麗華和陳巧雲倒是都有些默默,一應朝袍服制,都放在軟榻上,陳巧雲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一把,有些心不在焉。
終於,她也做了皇妃了,她撫摩那朝服上一針一線繡出的祥雲花案,心裡靜的出奇。
她是早知道會有今日的,這三年每一日盼着的,也是今日,但是如今真真位列妃位了,她卻覺得有些迷茫了,從前的豪言壯志,在這三年的後宮生活中,被消磨得越來越暗淡了,明明才只有十五歲,她卻覺得實在疲累,而這一身朝服若真的穿在身上,一定會很沉吧?
說起來,這朝服也就算是她的嫁衣了。
要出嫁了,她渾身上下卻沒有一個地方是透着歡喜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年,那個冬日,曹楚仁反手用一隻筷子打掉了自己髮簪,她披散着頭髮跪在曹楚仁面前,紅着臉給她請安。
從一開始,他們便就是這樣的一種關係。
即便她再如何心動,也不敢表露。
他們是君臣呢,怕以後也只能是君臣了。
而今,因爲一世都不可能得到的虛無縹緲的那份砰然動心,她就要嫁人了。
不,說的確切一點是要給人做妾了。
而這嫁衣,又何嘗不是一身戰衣?
她是真的茫然極了,她甚至想落跑,但是她到底還是穩穩地坐着。
……
孫麗華也一直安靜着,坐在搖椅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珠簾外面。
她和兒子終究是生分了。
她從來不覺得後宮多一個或者少一個女人,會有多大的改變,自古如是,今時今日,天池也應如此,所以她覺得成卓遠即便再任性,也該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
她要的也無非是讓兒子的皇位做得更加順暢,讓天池的後宮能快一點朝正常的方向發展。
是啊,能快點正常起來。
這三年,天池的後宮實在是不正常的。
只有三位皇妃的宮殿,沒有任何皇嗣降生的後宮,獨寵一人的皇上,十九歲還未承寵的蘭妃,根本擔不起重任的貴妃。
如今又有了一個沒有子嗣卻執掌後宮的皇貴妃……
真的沒有一樣是正常
。
孫麗華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錦帕,心中有着濃郁悲憤,像是要噴涌出來似的,但是她到底還是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在後宮浸染了這許多年,或許旁的學不來,但是不動聲色沒有誰是學不會的。
她只是忽然就想起了成靖之,那個只喜歡她一雙眉眼的成靖之,只喜歡她梳着墮馬髻的成靖之,那個喜歡把自己整日整夜關在清園裡的成靖之……
她是真的恨。
多少年,她渴望着他能夠對自己真誠一些,哪怕就這麼一次,哪怕就一點點,但是就在臨死前,他都不曾對自己真誠一點。
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是個替身罷了,也不是不知道那清園只是一個活死人墓罷了,也更加知道他心裡早早葬着別人,他是可憐的,是惹人憐的,但是到底也是他辜負了自己。
若不是因爲自己的這幅眉眼,若不是因爲兒子的那副眉眼,今時今日這江山又如何會是兒子的?
她們孃兒倆也怕早做了旁人的刀下鬼了。
……
那個女人所棄之不用的,她卻趨之若鶩,終其一生都不曾得到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那個女人的影子,所以她也一直安分守己得很,在這份安分下,她小心翼翼地埋葬着自己的一顆心,她將自己修煉成最適合這後宮生存的一種狀態,越知道如何取悅他,也越在後宮如魚得水,她也越是悉心保養自己的這一副眉眼。
她瞧不起越來越工於心計的自己,而他呢?從來都只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裡,更多的時候他不像是個權掌天下的九五之尊,也不像是個坐擁六宮的風流帝王,他更像是一個早年喪妻、一生落魄的癡情漢子。
她不甚懂詩文,卻也知道他最愛的一首詞叫《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忽然想起這首詞,她對着銅鏡,一眨不眨打量着裡面的容顏,那個時候,她會想起這首詞。
她不知道清園的夜會是個什麼模樣,但是她卻知道,成靖之必定睡不好,怕又坐在窗前,一筆一筆寫着這首詞。
秦律的安魂湯做的越來越多,日日都要朝清園送去呢,她不是不知。
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她也不是不知,倒也真有些塵滿面、鬢如霜的模樣了,她瞧着他越發枯槁的容顏,心裡竟然會有絲絲的興奮,那是報復,也是求不得的恨。
再後來,他的身子虛透了,連冊封太子的大典都去不了,她瞧着他一日一日迅速憔悴下去,她又是心驚,又是期待
。
……
說起來,他們都不是最初的模樣,當年長江南岸的卓遠亭怕也早蒙了塵,所以她從來不求他愛上自己,但求他能對自己真誠。
但是他呢……
孫麗華的眼睛升騰起些許水霧。
自從成靖之駕崩之後,她便也不愛惜這幅容顏了,也懶得塗脂抹粉,她衰老的迅速,尤其是那一雙妙目,如今眼角都佈滿了細細密密的紋,每日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容顏一日一日地衰敗下去,她竟覺得心情越來越好。
對於這張臉,她沒有一絲絲的留戀。
說到底,是得不到,求不來,所以恨。
而如今,她的兒子,就在做她曾經渴望成靖之做的事情,他正在認認真真地對待一個女人,用溫柔,用霸道,也用真誠。
她卻覺得心裡熬熬煎煎的氣。
p她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那個丫頭卻就這樣輕易得到。
如何能順得下這口氣?
她已然輸了,卻也不願意看到還有誰能夠贏得那勝利,在這個冷得透水的後宮中,沒有誰可以這樣幸福,以前沒有,現在也不該有,絕對不該有。
她甚至覺得所有後宮的女人都要終其一生落寞枯萎,爲她的痛苦做陪葬。
如今,這樣昭然若揭的幸福像把最冷硬的匕首深深剜着她的心。
一個影子皇后,一個落寞母親。
兒子終於也厭惡了這樣滿身毒瘤的自己。
……
彩英瞧着孫麗華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萬歲爺當真是任性,太后讓他封陳巧云爲妃,到底是太后親自調教出來的人,人自然是不差的,太后也明擺着是要陳巧雲做他的賢內助,萬歲爺應了便就是了,不過是身邊多個女人就是了,但是萬歲爺雖卻一舉讓慕容微雪晉位爲皇貴妃,且又賜了皇貴妃協理六宮之權,這可是生生拂了太后的顏面。
雖說是出於孝心不願讓太后繼續操勞的緣故,便將協理六宮之權全權交於了皇貴妃,但是說到底太后今年才只有三十九歲,即便再掌管後宮二十年也是綽綽有餘,瞧着萬歲爺的架勢,竟要爲了皇貴妃而架空太后了。
【大家早上好~~~週一~~起牀氣好重啊。。】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
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307.歸期: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10)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請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薦本書,謝謝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