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無聲的滑了下來,胸腔毫無意識的在煎熬之中劇烈的起起伏伏。
霍啓盛,沈煜,我想救他們,可我自己,卻已無法起身。
火舌,很快就會將我席捲,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會於我無關。
所有一切的可能與希望,都像是一個笑話。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因爲我不僅救不了任何人,連沒被綁住的自己。都要死在這裡。可我偏偏在這個時候,還在想別人。
模模糊糊之中,我聽到有人吼道:“d哥,你不能去啊!”
“讓外面的兄弟,把門打開,門開了之後,不管我出沒出來,你們先去安全的地方。”
“d哥!”
“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我的世界,是火紅色的,我的心,是火紅色的。
不知有沒有人,爲我放一束煙火。
不知我。死後會不會歡樂。
……
時間不知道停滯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肉身都融化了,緊接着又凝固,凝固後,又融化,到最後,只剩下白骨。
我看到,熊熊火光之中,霍啓盛幽怨着一張臉,嘁嘁的埋怨:“陳桑,你爲什麼不救我……我是爲了誰被困在這裡,你爲什麼不救我。你爲什麼不救我……”
“爲什麼不救我!”
他的聲音徒然淒厲起來,尖銳的像把刀子,我整根神經狠狠一抖,人從夢中驚喜,一身涼汗!我的鼻子上扣着氧氣罩,醒來之後。我才發覺自己渾身都在疼痛,分不清這裡到底是哪。
我轉動灰燼般的眼珠,呆板的,毫無生氣的,想看清這一切,可我彷彿連思維都已經死掉了一般,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
忽然,一記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裡,將我的意識從空中拉回身體。
“醒了。”
我撐開眼皮,當視線恢復了之後,我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沈煜。
明明就是他的臉,但我還是有片刻的怔住,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沈煜,因爲他的頭髮已經全部剃光,當初那樣好看的髮型變成了一個光頭。
他依舊穿着標誌性的白色的襯衣,卻不再把袖口勉起,但他的臉上帶着笑容,看起來乾淨陽光的就好像,高中時代那些被老師按着脖子,剃成了毛寸的大男孩。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應該有一輛單車,而不是一把刀子。
就好像他一直是一個乾淨的人,根本不該沾染鮮血。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從藥瓶裡用手指沾出一點白色的藥膏,輕聲對我說:“忍着點,這裡給你抹點藥膏。”
他的手指尖在我得臉頰上輕輕地擦了兩下,我張張嘴巴示意他我想說話,他這纔給我取下了氧氣面罩。
罩子拿下之後我才感覺到我的嗓子特別的疼,幾乎說不出話。應該是吸入了太多有害氣體的緣故。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沈煜這纔對我解釋道:“沒有必要,就不要說話了,你現在嗓子不好,還好只有幾處小的燒傷,照顧好點的話,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疤。”
我沙啞着聲音,終究還是結結巴巴的說出了口:“你的頭髮……怎麼了?”
“奧,沒什麼,有點糟糕,突然感覺太長了有點麻煩,就全部剃了。”
他在我旁邊坐下,繼續給我抹藥,他的動作很輕,像是生怕把我給弄疼了,可我不知道他這樣得動作,已經重複了多少次。
我猜,他的頭髮應該是被火燒了。所以不得不剃乾淨。
我安靜的看着他,在心裡對他悄悄的說:“謝謝你啊,沈煜哥……”
就在這個時候,沈煜突然發了聲:“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跟你講,你不要着急,也不要說話,更不要去想任何事,等我給你抹好藥,你就可以下牀了。”
我眨了眨眼睛,算是同意他的話。
我的腦袋裡,現在是一片亂麻,我什麼都不想,想的只是霍啓盛。
我只想知道,霍啓盛他,到底怎麼樣了?
沈煜先是從景雄和錢的來路開始講起:“景雄之所以會幫我,是因爲,我答應他。幫他洗錢。至於當時我之所以能拿出四千萬,是因爲我繼承了霍大姑的遺產,這點錢還不算什麼。景雄沒有被燒死,他站在門邊的位置,在門打開後的第一時間,就逃了出去,齊寒森中了兩槍,一槍在肩胛骨上,一槍在胸骨上,現在在治療,至今沒有醒過來,生死未卜。有幾個人被燒死了,不是因爲逃不出,而是因爲踩踏,至於我,你放心,沒有受傷。”
他講到這,用手指打開我上衣的鈕釦,將衣服拉到了肩膀下方,我雖然條件反射的有些驚慌,但現在的自己反應實在遲鈍,也就沒有動彈。
他在我的鎖骨處邊抹藥,邊說:“或許,我有沒有受傷並不是你關心的。接下來說的是你想知道的事情。至於汽油是誰倒的,我也不知道,但齊寒森的火種應該的卻是個偶然。火警來的時候,火剛剛燒到二樓,你的米雪姐在二樓等待着,也就獲救了。”
聽到這,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所幸,所幸。
可緊接着,我那顆稍稍鬆弛的心臟,又緊繃了起來,因爲我最想聽到的那個名字,到現在還沒有聽見!
沈煜用手,插到我後背,將我的肩膀翻了起來,給我擦後背的燒傷。
他一定會覺得我很傻吧,因爲只有我一個人昏倒在火裡,在火勢還不是那麼大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人理解,我爲什麼會昏倒。
那麼,那個致使我昏迷的人是誰?
如此混亂的環境中,只怕是死無對證。
“至於,霍啓盛……”
他拉長了尾音,我的肩膀。在他的手中,因爲他異樣的尾音而僵硬。
“他,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回去救他一次……”
沈煜的手指也頓了一下,而且很涼,他繼續道:“只是聽小馬說,火警把火撲滅之後,現場並沒有看到霍啓盛的屍體,但是當時霍啓盛是被綁在柱子上的,除非火燒斷了繩索,他纔有可能逃脫。”
“所以,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他被人救了,或者,他受了重傷。”
他說着,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扣好了我最後一粒鈕釦。
他對我笑,眼神之中。充滿關懷,無論說了多少次不管,可他,卻依舊管,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
他說他身上沒有傷,我不信。
沈煜變了,他變得,不再強迫自己,不再強求任何的事情。
“好了,藥抹完了,剩下的,我給你放起來,你記得自己抹,你可以下牀,去找霍啓盛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但是我能聽出其中的壓抑和剋制。
我掀開被子,伸腿,困難的下了牀,身子很虛,心總慌的發抖。
牀邊,是他早已給我擺好的新鞋。
我穿上鞋,背對着他,說了一句謝謝。
他也背對着我,說:“快去吧。”
“嗯。”我嗯了一聲。喉頭竟有一些哽咽,像是要哭了出來。
然後我穿着他給我買的尺寸剛剛好的新鞋,跑了出去。小馬開着車子過來,路過我的身邊,停下,打開車門對我說道:“我送你吧。”
“謝了。”
我坐在副駕駛得位置。給他報了落落所呆的療養院的地址。
如果霍啓盛受傷了,那麼他一定會被送到這裡,就算不被送到這裡,霍三爺也一定會知道這件事,再親自給他治療。
車子一路疾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人還未走,小馬在背後叫住了我,他說:“d哥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想起那天晚上的他,那麼高大的一人,那麼傻的衝進去,就好像飛蛾撲火。”
我的心本就酸楚,在聽到他的這句話之後,更加得痠疼。
小馬看出了我異常,微微笑了一下之後,對我說:“飛蛾撲火,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