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以後,沈煜立馬輕車熟路的把安安背到身上,然後三步並作兩步的跑着把安安送去急診室。可即便是坐在他最喜歡的沈煜身上,安安還是一直抱着他的脖子哭,哭的兩個眼睛紅腫的像燈泡一樣,讓我心疼不已。
緊接着就是抽血化驗,這檢那檢的,沈煜讓我在急診室裡陪着安安。自己拿着單子這去一下,那去一下的,忙的焦頭爛額。
我心中不免慶幸,要不是沈煜一同跟着來了,我自己一個人真的不好搞定這些繁瑣的事,光來來回回的排隊,都得弄到半夜。想想也是可笑,讓我一個人管理兩個龐大的夜總會我能行,可這些細節上的事情我卻捉襟見肘。
安安哭的都哭不出眼淚了,還一抽一抽的哽咽,看樣子是真的不舒服。
見他嘴巴上都乾燥的裂開了口子,我摸着他的頭,心疼的低聲問:“安安,告訴媽媽你渴不渴啊?”
他靠在我懷裡,乖巧的點點頭,模樣看起來特可憐。我爲我有這樣懂事的孩子而慶幸,可同時也爲他這種與生俱來的憂傷氣質而苦惱。
此刻沈煜還沒回來,我就讓旁邊的老大爺幫我看一下安安,然後想去茶水間給孩子接點水喝。可沒想到,再等我以最快的速度接好水回到急診室的時候。原本安安坐着的地方,此時卻不見了安安的人影。
也就轉眼的功夫,安安從來都是最聽話的孩子,怎麼可能會不聽我的囑咐自己跑了呢?
我立馬問旁邊我剛剛關照的爺爺,安安去哪裡了。可他卻伸出手指,不緊不慢的說:“你放心,他沒跑遠,我一直都在這邊看着呢,他是去找他爸爸去了。”
沈煜現在又不在,安安哪裡來的爸爸?
我順着老爺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安安就跟迷路的孩子一樣,緊緊的抓住一個男人的手,昂着頭,充滿期待的看着他,嘴巴里依舊只會重複着那兩個字:“爸爸,爸爸……”
我的視線沿着安安牽着的手指一路掃上去。當視線越過那個男人結實的胳膊,來到他臉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那一刻,我仿若被雷劈中。手背一溼,杯中的水都控制不住的抖了出來。
這個人對於安安來說是陌生的,可對於我,簡直是太熟悉了!
“爸爸……爸爸……”
安安的聲音囁喏,抓着那人的手,不停的搖,可眼睛卻不停的四處張望着,看起來好像特別焦慮的樣子。
他雖然只重複這兩個字,但是我卻能聽懂他的意思,他並不是在叫這個人爸爸,而是想讓這個他牽着的人,帶他去找他心中的爸爸——沈煜。
可是安安。你知道你現在手上牽着的這個人是誰麼?
身邊人來人往,可我的視線卻如同定格了一樣,過往的人都在我的眼睛裡都變成了高速移動的幻影,唯有安安和他牽着的這個男人,清晰異常,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們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以及哪個男人臉上每一個難以捕捉的細節。
我的心臟,也在那一個瞬間停止了跳動的節奏。
我的眼眶很熱。像是被塞進了兩塊灼熱的碳火,杯中的水接二連三的撒了出來。
衆人皆看客,誰知戲子心……
他竟然,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五年,整整五年查無音訊的他,就這樣巧合的出現在醫院裡,要不是安安突然肚子痛,他還要躲我多久?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來很多有情人終其一生都再也見不到面,並不是因爲緣分未到,而是一個在等,一個在躲。
很顯然,他早已經回來了,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已經回來了,只是他,並沒有來找我!
我幻想過無數個我們相遇的場景,我會在他的背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與他傾述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一切……
可是人現在就在我的眼前,擁抱卻遲遲沉默在心底。
霍啓盛,你知不知道你手裡牽着的,就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他的小名叫安安,大名叫安心……
他姓的是霍,他就叫霍安心啊!
只等到手中的水差點潑到身旁的老爺爺身上,我這纔回過神來。
我努力讓自己站穩,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纔開始琢磨怎樣去和霍啓盛打招呼。
我該怎樣過去。該微笑嗎,第一句是不是該說你好,還是該流着眼淚問他這麼多年到底去了哪裡,過的又好不好?
我在腦海裡一秒鐘的時間。便想出了無數種和他打招呼的方式,心已經沉澱了五年的我,此時卻青澀的像一個給學長告白的不安少女,步子邁出一點點。又退了回來:
‘要不,裝作沒有看到他,若無其事的跑過去,看看他到底是什麼反應?’
‘啊。不行,我演不出來,太不自然了。’
‘那要不然,假裝很平淡的問他爲什麼會來醫院?’
‘不好,不好,有點太冷了。’
……
就在我還在和自己糾結的時候,忽然之間,有一個小女孩。連帶着她的聲音,一同闖入了我的視聽之中。
只見她蠻橫的指着安安,氣急的吼道:“誰是你的爸爸?你是哪裡來的野孩子呀?快點鬆開我爸爸的手!哼!”
小女孩把安安一把從霍啓盛的手裡推開,本來身體就不舒服的安安。在被這麼一推之後,差點摔倒在了地上,那一刻要不是霍啓盛在場,我真的有立刻就衝過去的衝動。
安安癟着嘴巴不再說話,本就不善言辭的安安,此刻眼睛裡面委屈的蓄滿眼淚。
小女孩一把摟住霍啓盛的胳膊,昂着臉,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得意洋洋的對着安安示威道:“他是我的爸爸,我纔是他的孩紙,不准你叫!”
我躊躇的腳步不再躊躇,顫抖的手也不再顫抖,而是如同一個木樁一樣的定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霍啓盛,有女兒了……
他竟然,有女兒了……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
……
“小雅。”
就在我還抱有一絲幻想的時候,霍啓盛皺着眉,不滿的對着小女孩叫了一句:“對待小朋友,不能沒有禮貌。”
“誰讓他搶我的爸爸!他是個野孩紙!”
那個叫小雅的女孩說着,把霍啓盛的手臂抱的更緊了。
安安一聽,眼淚更加洶涌,小小的眼眶再也憋不住了,他用袖子抹着臉上的眼淚,哭的那叫一個心碎。我不再考慮跟霍啓盛如何見面了,我的心在看到安安哭了,霍啓盛卻沒有對他流露出對小雅同等關愛的那一刻,已經徹底冰涼到底。
無論怎麼樣,安安都是我自己的兒子,誰都可以不心疼他,但是我心疼!
如果和霍啓盛的相認意味着會讓他受委屈的話,那麼我寧願和安安相依爲命一輩子!
“怎麼了啓盛哥,小雅今天都生病了,你還讓她不高興。”
“媽媽來拉。”
叫小雅的女孩高聲喊了一句,然後一個女人就從走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她手裡面還拿着一疊單子,正專心的看着單子上的文字。
這個女人有着高挑的身材,纖細的腰肢,賽雪般的肌膚,和霍啓盛站在一起,顯得尤其登對,郎才女貌也不過如此。可這些年雖然她的容貌有些改變,但我還是在第一眼的時候,就把她的臉給認了出來。
那一瞬間,早就在手中搖搖欲墜的水杯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沉重的掉了下來。
水,灑了一地,好似鹽,灑在傷口上。
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