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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我其誰!”
劉策沉悶的喝聲迴盪在整個宴廳之內。
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威嚴?這是一個庶族旗團指揮使該有的氣勢?
李宿溫眼眸寒光乍現,死死盯着眼前這個心目中的情敵,他萬萬沒想到一年多以前在河源見到的那個劉策如今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劉策身上這股散發的氣勢只有縱橫沙場歷經百戰、踏血裹屍的將者才能擁有,這是絕對裝不出來的。
李宿溫緩緩起身說道:“劉校尉,我們暫且不談這個,本侯想知道你爲何遲遲未來總督府受封?要知道你這麼做可是對皇室大不敬啊……”
劉策雙手環胸,帶手套的手指有節奏的在自己雙臂處輕彈,一臉泰然自若的神情。
半晌後他開口說道:“自然是去替爾等打造口中的盛世奔命,若不如此,在座諸位還能在這裡對飲指點江山麼?”
“放肆!”玉香公主猛的怒斥一聲:“劉策,你少在那裡給自己懈慢找理由,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把我皇室放在眼裡!
瞧瞧你說的多動聽,在座諸位世門官家哪個不是身份顯赫,他們百忙之中都曉得前來總督府膜禮天恩,反而你這個區區庶族草莽,
全靠父皇提拔纔有今天的地位,一個小小旗團指揮使,居然把我朝廷天使晾在這裡足足兩個月,就憑這一點,本宮就能誅你九族!”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尤其姜若顏眉間緊蹙。
“太過分了,我絕對不能讓你有事!”
想到這兒,姜若顏剛欲起身去玉香公主面前替劉策說話,不想劉策搶先一步開口了。
“賤婦!說夠了沒有?”
一聲沉吟的怒斥從劉策口中蹦出,如虎嘯龍吟般把所有人再次震驚了。
姜若顏和姜潯此時滿臉不可置信,這劉策怎麼了?居然敢辱罵玉香公主?還是當着宴廳衆人的面?
“誅我九族?”劉策雙目微睜、眸光攝魂,如同看待傻子一般看着玉香公主,“那你就儘管來試試,我劉策久經沙場,縱橫數載,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殺我?你個賤婦有這個本事麼!”
“你,你方纔稱呼本宮什麼?”
玉香公主滿眼震驚之色,自小到大何時有人敢和自己這麼說話?更別提居然罵自己是……
“賤婦!要我再說幾遍麼?”劉策風淡雲輕,閉上雙眼不再看她。
玉香公主氣的是胸前不斷起伏:“劉……策!你好大的膽!本宮決不會輕饒與你,駙馬爺!你就看着本宮被這麼個賤族當衆羞辱麼?皇家顏面何在?你的顏面又何在!”
李宿溫這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對劉策說道:“劉校尉,請慎言,如若再這麼下去我恐怕也幫不了你了,畢竟玉香公主是我的妻子……”
“天使大人……”不等姜若顏開口,劉策堅定地回道:“既然她想殺我,那我劉策倒很想看看她是如何誅我九族!”
玉香公主聞言又是一驚:“你說什麼?我殺不了你?”
劉策不再理會她,而是對着李宿溫說道:“天使大人,末將勸你一句,最好管管自己的女人,今天看在在座諸位的份上,本校尉已經很理性很剋制了,否則……”
劉策雙眼一冷:“她現在絕對已經是一具死屍!”
“啊……”玉香公主頓時被嚇的花容失色,驚呼一聲坐了下來。
李宿溫也是眉頭一皺,不由暗自沉思這劉策爲何會變得如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姜潯說道:“劉策,還不給公主殿下道歉,如此無禮成何體統?”
劉策對姜潯的話置若罔聞,直直盯着李宿溫開口說道:“天使大人,我現在沒時間扯其他的事,前軍都督一職我什麼時候能拿到帥印上任?”
李宿溫心下一冷,隨後說道:“劉校尉,軍督一職事關重大,需要有戰功顯赫的將才方能勝任,而劉校尉你初來遠州不過一年,又無甚戰功,恐怕難以服衆啊……”
其實李宿溫當然知道去年遠州胡奴內幕,全是劉策一人功勞,但可惜劉策把首級分出後名義上就無寸功在身了,李宿溫當然不能承認他的功勞。
更主要是他發現這劉策功勞都已經改過自己,加之自認爲和他又是情敵關係,令他十分忌憚。
姜若顏一聽李宿溫這麼說,心下爲劉策感到萬分不值,望着劉策一頭烏髮中錯落的銀簇,鼻子一酸,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戰功?”劉策輕吟一聲,“告訴我需要什麼樣的戰功?”
李宿溫說道:“自然是赫赫奇功!”
劉策嘴角輕輕一揚:“何時宣讀聖旨?”
李宿溫道:“六月初五午時。”
劉策單手按刀,隨後說道:“那末將就再等兩天,兩天後,前軍都督一職帥印請務必交予吾手!”
李宿溫寒眸一閃,說道:“劉校尉難得來一次,不如入席就座一道敘敘舊?”
“不必!”劉策以一副不容逾越的語氣說道,“本校尉不習慣和各位士族大人同桌痛飲,告辭了!”
話畢,不等李宿溫開口,劉策轉身就向外走去。
“等等!”玉香公主見劉策欲走,即刻出聲怒道,“你對本宮如此無理,難道就想這樣一走了之?”
劉策停下腳步,背對着她淡淡地說道:“那你又想怎樣?”
玉香公主怒道:“本宮要你爲之前的無禮道歉!給本宮卸甲跪下!”
“放肆!”
劉策猛地一回頭,吼聲如雷,震的整個宴廳鴉雀無聲。
“跪下?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就因爲你身份高貴?拋開你所謂的那皇室公主身份外你還剩什麼?
你爲這個天下做過什麼?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你可曾有過半分憐憫,有過想改變他們的處境?
塞邊烽煙,邊軍將士飢寒交迫,卻要爲爾等榮華安康,身着布衣,手持殘劍對抗全副武裝的蠻夷入侵而血染沙場,你可曾對他們有過半句寬慰?有過添置一件鎧甲,一件軍衣?
沒有,全都沒有!我看到的只是你拿着百姓繳納的苛捐雜稅在這裡揮霍無度享受榮華,在這席間不知廉恥的譽贊虛僞的盛世!
看到的只是你對他們充滿鄙夷不屑的眼神,對他們的艱難遭遇不聞不問,在你們眼裡,這些人都是螻蟻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你以爲你出生高貴,就能目空一切爲所欲爲?你以爲你位高權重,就能妄言對錯掌控生死?你以爲你身份顯赫,就能俯覽衆生視人命如草菅?
中原子民交着沉重的苛捐雜稅,過着困苦的日子,還要爲爾等富貴安寧血戰疆場抵禦外敵入侵,就是爲了讓你在這裡橫耍權威?
現在你告訴我!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卸甲!又有什麼資格讓我下跪!你配麼!”
喝聲如雷,蒼勁有力,如同一把利刃深深扎進席間所有人的心臟,震驚的無以復加。
玉香公主呆立當場,嬌軀不斷顫抖,劉策的餘音如同九天梵雷令她腦海呈現一片混沌。
劉策那凜冽的眼神讓她如同深墜冰淵,刺的她身心一陣徹痛,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我要嫁的男人?”
崔鶯馨呆呆的望着劉策,耳邊迴盪着他適才的話,第一次發現,或許嫁給這個男人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不堪。
“劉策,你真的與其他人不一樣……”
姜若顏怔怔看着廳中那道傲然而立的身影,以睥睨一切的勢態無視皇權威脅,心中更加堅定了他纔是自己的男人。
廳內衆人面色十分難堪,因爲劉策的話明面上矛頭直指皇室,實際上連同他們也說進去了。
“哼……”
見衆人沒有半句話語,劉策揮袍轉身,鮮紅的披風宛若一道烈焰。
“廢物,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誇誇其談?笑話!”
豪語懸樑,魅影無蹤,只餘一陣鏗鏘軍靴緩緩漸漸消失在宴廳,留下目瞪口呆的衆人在席間不知所措。
眼見劉策在自己眼前消失,姜若顏再也剋制不住,終與不顧一切跟了過去:“劉策,等等我……”
然而劉策彷彿沒聽見姜若顏的呼喚,頭都沒回徑直步出了宴廳大堂。
史夫人對姜潯輕道:“老爺,我也去看看……”
“去吧……”一直關注劉策變化的姜潯,很快心裡有了計較,“李宿溫,你想威脅我?正好,我就借劉策來和你過過招……”
……
“劉策,你等等我……”
一路追隨劉策出府姜若顏在他身後不斷輕喚,然而那道魅影並未就此停下腳程,連頭都沒回一下。
“等等我啊,劉策,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唉……”
正在追逐劉策的姜若顏,忽然間足下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劉策……”淚水再也止不住落了下來,滴在自己芊芊玉手上,這一刻姜若顏感覺自己的心真得好痛。
“噔噔噔……”
就在她失落至極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在耳畔響起。
擡眼剎那,但見一隻套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伸到了自己眼前。
姜若顏緩緩擡頭,只見劉策冷酷的臉龐印入自己眼簾。
劉策淡淡地說道:“姜小姐,需要我扶你起來麼?”
“劉策,我還以爲你再也不理我了……”
見他終於和自己開口說話,姜若顏喜極而泣,然後一把緊緊握住劉策伸來的手掌,生怕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
姜若顏起身後,仔仔細細打量起劉策的模樣。兩個月,足足兩個月沒見,她從未想過思念一個人是那麼的煎熬,那麼的痛苦。
當她看向劉策那黑白髮絲之際,淚水止不住再次流了下來:“你,你的頭髮……”
“無礙……”劉策扶起姜若顏後,想鬆開手,但姜若顏卻死死抓着不肯放手,不由令他眉間微蹙。
姜若顏哭着對他說道:“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的……”
劉策雙眸一閉,隨後微睜半頜:“姜小姐不必爲在下擔心,區區幾縷白髮何足道哉……”
就在這時,史夫人也走了過來,看到劉策和姜若顏在一起,不由心下一鬆,隨後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