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拜見老爺。”姜潯三人剛進院子,恰好碰見婉兒正端着食盤出來,見到姜潯,立刻跪在地上給姜潯行禮。
姜潯左手微擡道:“免了,小姐呢?”
婉兒說道:“啓稟老爺,小姐正在屋內。”
姜潯看了眼食盤上的飯食未曾動過,嘆了口氣又對婉兒道:“怎麼?還是沒動?”
婉兒面露憂色地回道:“未曾動過一筷。”
“唉~”姜潯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這些東西你先放放,讓其他下人端走,我給小姐請了兩位大夫,你且前面帶路。”
隨後姜潯又轉身對秦墨和葉斌做了個手勢道:“兩位請。”
“請。”秦墨和葉斌回禮,三人在婉兒帶領下向姜若顏屋內緩緩而去。
此時的姜若顏正端坐在那幅丹青面前,單手托腮怔怔地看着,那張令人望之心動不已的絕世容顏此時蒼白了許多,眼中失去了應有的神采,和當日在鶴陽樓上赫然立誓的豪言壯志相距甚遠,簡直判若兩人。
“小姐,老爺帶人來看你了。”婉兒推開房門,輕聲說道。
姜若顏聞言,緩緩起身來到姜潯三人面前,行禮個萬福禮:“見過爹爹和兩位先生。”
姜若顏見女兒又消瘦了不少,不由內心一陣不忍,回過頭對葉斌和秦墨說道:“這就是小女,葉公子還請勞煩你了。”
葉斌對姜潯點點頭,然後朝姜若顏望去,一見之下暗道姜若顏不愧是令無數人瘋狂的對象,那容顏身段即使現在有些憔悴消瘦依然傾國傾城,反而更顯出一種病態的美。但葉斌很快就進入屬於自己的醫理範疇,眼中雜念一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夫對患者的診斷之態。
邊上秦墨也暗自嘆道那句“姜家若顏賽嫦娥”果然不是常人杜撰,但他對姜若顏更感興趣的卻是敢指天立誓的豪壯言語,簡直令無數男兒羞愧地顏面掃地。
葉斌望了會兒對姜若顏道:“小姐,不知可否讓在下把把脈。”
姜若顏道:“先生請坐。”說罷在婉兒攙扶下坐回放置丹青的桌前,葉斌也坐在姜若顏一側,姜潯則帶秦墨到窗口茶几邊上落座,命門外侍女上茶。
只見姜若顏緩緩伸出玉臂,婉兒立刻拿出一塊軟墊置於桌上,姜若顏將袖子微微一拉,放在軟墊上,露出潔白如玉的手腕,腕上細小血管隱隱若現,婉兒將一條絲綢絹帕輕輕放在她手腕之上。
葉斌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搭在姜若顏手腕脈搏上,開始閉目診斷起來……
良久,葉斌收回搭脈的手指,微微一笑:“如若在下所料不差,小姐心中似有鬱結?觀小姐氣色只是甚少進食所致,理應和小姐心結有關吧,可否說來給葉某聽聽?”他已經確定眼前這位姜小姐當然沒什麼大病,有的只是心理上的問題,其他大夫斷不可能不知道,應該是迫與姜家勢利不敢直言罷了。
他笑着起身,瞥了眼邊上丹青,一下子愣住了,也不顧禮數,未等姜若顏回話,直接走到她身後端視那畫中景象,忍不住奇道:“咦?這不是……”
“葉公子,請自重。”婉兒本來對葉斌印象極好,但見他此時竟直接走到自家小姐身後,讓她不由有些氣惱。
“婉兒。”姜若顏回身止住婉兒,對葉斌道:“葉先生,你說的沒錯,小女子心中確實有心結未開,只是難以啓齒。”
“我來說吧。”姜潯知道不能再見女兒這般下去,於是鼓起勇氣出聲道:“西涼李家想必兩位也略有耳聞,我就不多說了,就說這李宿溫,他和小女本是青梅竹馬,只可惜……”
姜潯緩緩敘說完李宿溫和女兒之間的種種恩怨糾葛,總算如釋負重,他這話憋在心裡許久,今日見秦墨葉斌絕非那種紈絝子弟,才說了出來,又道:“這本是家醜不欲提起,讓兩位見笑了。”
秦墨嘆道:“自古英雄配佳人,人之常情也,如今生出這種事端,也怪不得小姐,只嘆造化弄人啊。”
“唉~”姜潯搖搖頭,眼見愛女爲情所困整日消沉,如何讓他心安的下來。
姜若顏聞父親提起自己傷心事,不由內心又是一陣酸楚,差點落下淚來,她努力剋制住情緒說道:“遠東百姓被異族胡奴欺辱虐殺,小女子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看着百姓慘死屠刀之下,我……我只希望能有男兒不嫌棄小女子蒲柳之姿,保我遠東一方水土……不被胡虜肆虐……”
說到這兒,情仇雙重夾擊之下,姜若顏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顫抖着身體落下淚來,既有爲李宿溫,也爲了遠東百姓慘死而激動。
秦墨雙眼緊閉道:“不想小姐年紀輕輕竟會如此心念百姓,真是令我等男兒汗顏至極。”
隨後秦墨腦海中浮現劉策的身影,睜開眼堅定地對姜若顏說道:“放心吧!小姐!你和李宿溫之間在下愛莫能助,但這驅逐胡奴……”
說到這兒,秦墨眼神變得異常堅定道:“用不了多久!塞外胡奴就不敢再肆意妄爲了!請小姐安心!我秦墨這番話絕對不是安慰小姐所說!”
姜若顏聞言,擦乾眼淚說道:“謝先生吉言,若顏今日聽聞這些話,心情舒暢許多,失禮之處還望先生見諒。”
秦墨見姜若顏神情確實有所好轉,便點點頭,發現閨房一角放有一把清香古琴,又道:“小姐,大人,在下有個不請之情,聽聞小姐說起遠東百姓遭遇,觸景生情,想借小姐繡琴撫作一曲,以慰百姓在天之靈,可否?”
姜潯聞言,向姜若顏望去,見她點頭,就對秦墨說道:“秦公子請自便。”他自是知曉秦墨頗通音律,也想聽聽秦墨能彈奏出怎麼樣的曲調,便獨自坐在一旁。
姜若顏對婉兒說到:“婉兒,取琴給秦先生。”
婉兒答應一聲抱起古琴放到外廳長案上,秦墨謝過後緩緩坐到案前,撥弄了幾下琴絃,暗道不愧是豪門世家,這把琴無論質地音色絕對都是上佳之選。
隨後秦墨緩緩彈奏起來,一股無盡淒涼從絃音之中瀰漫開來,正是昔日劉策在萬家莊所奏的樂曲,此時經由秦墨彈奏更是將這股淒涼之意表達的淋漓盡致……
姜若顏聽聞,頓覺這曲調將自己內心的哀傷淒涼感全部表達出來,她本就是極通音律,能很直觀地感受到這曲調所表達的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一曲彈罷,姜若顏還沉浸在餘音之中無法自拔。姜潯則起身抱拳道:“姜某雖不通音律,但也能感受到曲調中的無奈悲涼,唉~想我身爲遠州總督,卻不能驅逐胡奴,保一方水土平安,真是羞愧萬分……”
說罷又是重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神情絕不似作假。姜潯又何嘗不想阻止呼蘭人南下呢?但自己嘗試過好多次,無不是以失敗告終,到現在遠東軍隊都畏敵如虎,已無半點血勇令他無可奈何,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秦先生,這曲子可是先生您所作?”姜若顏行餘音中醒悟過來,輕踏玉步,來至秦墨跟前問道,“我從未聽聞如此淒涼之音,必是出自高人之作。”
秦墨起身行禮道:“小姐謬讚了,然此曲並非秦某所作,只是無意間聽聞我家將軍彈奏,纔在小姐面前班門弄斧,讓小姐見笑了。”這話倒不是客套,姜若顏琴棋書畫哪樣不是精通?造詣遠在自己之上。
姜若顏道:“你家將軍?他是何人?莫非是哪位名門望族之後?爲何我不曾聽聞?”
秦墨道:“非也,我家將軍並非名門望族中人,只是寒門子弟,得朝廷垂憐,近日纔到遠東赴任,小姐不曾聽聞也是人之常情。”
“秦先生,可否報之你家將軍名號,日後好爲我引見一番。”姜若顏並沒有因爲對方寒門而有所另眼相看,在她心中認爲能作出此曲者,斷不是泛泛之輩,庶族又如何?
“這……”秦墨犯難了,畢竟姜潯對劉策可不怎麼看重。
“就是那日朝廷調來的那支軍隊,名喚精衛營,主帥劉策,我已將他安排至漢陵,方圓百里之地都受其管轄,不想還有這般造詣,我倒小覷他了。”姜潯見女兒神態有所好轉,便直接將事情說了出來,反正今天家醜都說了,還在乎這些麼?
“劉策……精衛營……”姜若顏暗自唸叨,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這些話,猛然間想起那日與父親對峙時,自己收拾地上的文冊,其中有一本就有這些記載。
姜若顏沉思片刻對秦墨道:“勞煩先生幫我轉謝劉將軍,就說我姜若顏很喜歡這首曲調。”
秦墨躬身道:“小姐如此說,秦某一定如實轉達,現我軍初到轄地,諸多事務繁忙,叨嘮許久也該回去了,免的將軍着急,葉兄,我們走罷,葉兄……”
秦墨連呼喚幾聲,但見葉斌一直望着桌上那幅丹青正入神,並沒有聽到秦墨呼喚。
“葉兄!”秦墨稍稍加重了語氣,葉斌這纔回過神來。
葉斌向姜潯和姜若顏抱歉道:“在下失禮了,還請見諒……”
姜若顏何等聰明,見他如此盯着這幅丹青必有蹊蹺,於是問道:“先生,可否識得畫中之人?”
葉斌道:“敢問小姐,你是從何處得到這幅丹青?”
姜若顏走到桌案邊撫摸着畫卷道:“不瞞先生,這是若顏夢中所見,憑藉記憶所繪,讓先生見笑了。”
葉斌笑道:“哪裡,小姐畫技出神入化,在下萬分佩服,只是太巧了……”
秦墨聞言不由好奇,跟姜潯行禮後來至桌案前望去,這一看之下不由眼睛放亮,心道這身後烈鳥不就是精衛營圖騰麼?那全身鐵甲的騎士,尤其那面甲全大周目前爲止不就是精衛營獨有的麼!怎麼會如此巧合。
秦墨擡眼和葉斌互望一眼,齊聲道了句:“天意!”然後相視一笑……
姜若顏見他們這般,便出聲詢問:“兩位先生在說什麼?天意?莫非當真見過畫中之人?還望不吝告知,若顏感激不盡。”
秦墨笑着對姜若顏和姜潯行了個大禮道:“大人,小姐,天色不早了,打擾許久,我們也該告辭了。”
說罷就緩緩跺出門外,姜潯望了愛女一眼,發現她氣色確實好轉許多,便出門去送秦墨葉斌兩人離開。
姜若顏呆立在原地,回味着秦墨和葉斌的話語,還是想不明白他們所指天意爲何,但她知曉他們兩人一定見過畫中之人,只是出於某種原因不便細說罷了。
“婉兒,我有些餓了,去命廚房熬碗粥來吧。”見過秦墨和葉斌後,姜若顏心情舒暢不少,心結稍開,頓覺飢腸轆轆。
婉兒激動地說道:“小姐,你終於肯進食了?太好了,你都好幾天沒吃飯了,我這就去廚房命人備飯菜,你等着啊小姐!”
婉兒邁着碎步,快速走出姜若顏閨房向廚房跑去,留下姜若顏一人獨自在房中,望了眼桌案上的丹青,隨後來到繡琴前,緩緩彈奏起秦墨之前彈奏的曲子,但聞琴音嫋嫋,在空幽的閨房內緩緩傳開。
……
秦墨和葉斌拜別姜潯後,直接向外城走去,一路上兩人不斷互望,隨後秦墨開口說道:“不想世間之事竟如此巧合。”
葉斌道:“是啊,說不定這就是緣分吧,不想姜小姐夢中所繪之畫卷竟和我精衛營圖騰如此相似。”
秦墨道:“秦某本不信天命之言,不過,今日看來秦某還是要相信一次,此次天佑我遠東,必能早日驅逐胡患!還百姓一片安寧。”
兩人緩緩步出外城,消失在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