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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諸人被史文靖這麼一通喝斥,臉上都是漆黑一片。
沉默一陣後,佐藤再次說道:“大人,你要這麼說就不對了!沒錯,當年是你將我們從海邊撈起救了我們的命,
但是也請大人不要忘了,這些年我們可沒有少給你辦事!甚至不惜昧着良心當起了瀛寇,還得罪了姜家,
您憑良心說一句,這些年我們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吧?要一塊屬於我們武士自己的土地生存下去,這個條件過分麼?”
史文靖當即回道:“那你就更該老老實實的聽我的話,按我的吩咐去做!你以爲中原是你們瀛洲那塊破地隨便一佔就能爲所欲爲?
沒你想的這麼簡單!以你們的身份,想要在中原立足,知道本官要上下打點多少事務麼?”
佐藤低頭說道:“嗨依~給大人添麻煩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會遵照您的指示去辦,只求大人也能信守承諾……”
史文靖見他這般態度,語氣也緩和了些:“行了,本官答應你們的事,會實現的,現在先回去吧,這段時日讓你底下那羣人安分一些,
不要再胡作非爲,北邊有大人物要來,等這件事完成後,本官就擇一地讓你們逍遙快活。”
“那我等先告辭了……”
佐藤等人向史文靖再次鞠躬後,緩步離開了府邸。
……
距離金陵城外二十里地一座靠海的莊園內……
“呦西~喝~”
一名瀛洲浪人在一民戶家中,與這家家主舉碗相迎,兩人喝的是面紅耳赤。
院子內,兩名瀛洲婦孺跟着這民戶家的女主人學做女紅,還有幾個武士裝扮的瀛洲人則靜靜的坐在院子口,仔細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
“呀,哈哈~~”
就在這時,院子外又衝進來一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漢子,他們當中有中原人、也有瀛洲人。
爲首一個將刀背單手架在脖子後的灰面浪人大聲呼喊一聲,露出黑漆漆的牙齒,提着一個帶血的包裹直接向那倆瀛洲婦孺走去。
“哈哈哈,我回來了,你們想我麼?”
只見這浪人將刀和包裹丟在一旁,然後左右摟過這倆婦孺,猥瑣的將臉湊向她們臉頰,引的其餘人都是轟然大笑。
唯有那兩名武士,卻是緊縮眉頭,一邊擦拭刀身,一邊注視着他們。
就在這時,聽聞院子內動靜的男主人,醉醺醺的步出屋外,對着那邋遢不堪的浪人打着酒嗝:“回來了?進來喝碗酒吧……”
那浪人聞言回頭望了那男主人一眼,放開了那倆瀛洲婦孺,將那帶血的包裹踢到男主人跟前,摳摳鼻子說道:“王桑,這狗官我幫你殺了,你該怎麼感謝我?”
男主人聞言,立馬上前解開包裹,果真見到那頭顱正是自己想殺的人後,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趙二驢,你這狗官!你也有今日啊,當初你這狗日的三番五次逼的我們沒有活路時,沒想過還有今天吧?”
其中一名武士聽男主人這麼說,立馬起身來到那邋遢的浪人跟前,以上位者的身份跟他說道:“野田君,你居然不聽佐藤君的話,又擅自殺人,這次死的還是一個縣丞,就不怕惹麻煩上身麼?”
野田回過頭,斜着眼打量着那武士,爾後本能的將地上自己的刀撿起架在脖子後,露出一副戲謔的表情說道:“武士大人,你這次又想對我講什麼大道理?不過你只管說,反正我也不會聽進去半個字!”
“八嘎~”
武士被激怒了,瞬間拔出武士刀指着野田,怒道:“野田,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在瀛洲,敢這麼跟武士說話者,即便當街撲殺也是咎由自取。”
野田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武士?你也說了那是在瀛洲,現在我們是在中原,還是人們口中憎惡不已的瀛寇!”
武士彷彿被觸及到了底線,立馬大聲衝野田大罵:“混蛋!我是武士,瀛洲佐藤慶保家的持劍武士!我跟你這種廢物不一樣,我不是瀛寇!”
“哈哈哈……”野田再次大笑幾聲,旋即歪着頭說道:“真是可笑,到現在你都沒有認清現實,你現在做的事跟我們有什麼不同?還不是到處燒殺劫掠?”
“我沒有!我沒有做過!”武士大聲爲自己辯解,“那都是你們乾的,我到中原三年,沒有傷害過一個無辜的人!”
“但你也殺人了!”野田脖子朝前,貼着武士的臉,咧着嘴說道:“從佐藤家覆滅那一刻起,從你決定跟我們合作開始,你就已經是瀛寇了,
無惡不作的瀛寇,你再怎麼迴避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不如放下你那可笑的武士條規,和我們一起瀟灑不好麼?”
說着,野田一把扯住一名瀛洲婦孺的頭髮,把她推到武士懷中,笑着說道:“你還沒嘗過女人是什麼滋味吧?這輩子如果不跟女人睡覺,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現在女人就在你懷中,把她衣服扒光,盡情的享用,體驗下這美妙的滋味,等嘗過之後,就會知道當瀛寇海盜有什麼不好的?比你那狗屁武士身份強多了!”
“哈哈哈……”
周圍這些瀛寇聽聞野田的話,也都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對武士的嘲諷之意。
武士頓時惱羞成怒,忙推開懷中的女人,暴喝一聲,高舉武士刀向野田頭頂劈去。
而野田也早有準備,迅速橫刀舉過頭頂,一下架住了武士的攻勢。
“住手!”
就在這時,從史文靖地方歸來的佐藤看到這一幕,及時制止了他們。
佐藤來到二人中間,各看武士和野田一眼,然後說道:“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但以後我不想再看到這一幕,知道了麼?”
“嗨依~”
武士聞言,恭敬地退到一旁。
而野田則是冷哼一聲,斜眼打量了佐藤一眼,架着刀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話畢,野田就要帶人離開。
“等一下!”佐藤喝住野田,對他說道,“你爲什麼要去殺人?誰給你的命令?野田君,你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野田轉身說道:“我幫朋友處理一個貪官,這有什麼不對?比你們這羣自稱正義的旗本武士可是義氣多了!”
佐藤眉頭一皺:“野田君,我希望你能搞清楚,我們現在是在跟官府合作,如果你再這樣不顧大局,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野田君冷笑一聲:“佐藤將軍,你不用把話說的那麼漂亮,你跟那羣狗官合作去對付另一個他們看不順眼的狗官,
以爲這樣就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我野田君當瀛寇這麼多年,只明白一個道理,無論瀛洲還是中原,這當官的都不能相信,
否則我們如何能堂而皇之的住在這莊園裡,周圍的郡縣卻都對我們視而不見?還不是想利用我們牟取屬於他們的利益?
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用處,一輩子都只能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大不了被官府抓了後,賄賂些銀錢找幾個替罪羊,
等事後,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會有任何改變,官員依然勾心鬥角,而我們,則還是惡貫滿盈的瀛寇!”
“你……”
佐藤竟被野田嗆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直直的瞪着野田。
江南的瀛寇之所以猖獗,說到底不是軍事問題,而是官場政治環境所導致的。
首先官府不停徵收苛捐雜稅,逼的百姓賣房賣田,最後實在活不下去鋌而走險成爲海盜。
其次,同樣由於官員對百姓待如螻蟻,逼的不少村莊開始不再信任官府,而是轉而跟瀛寇合作,不惜給他們提供情報,甚至給予容身之所。
最後,江南官府本身也跟瀛寇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在姜憬給劉策的密報中就有分析,沿海各郡縣幾乎七成以上的官吏受過瀛寇的賄賂,自然而然充當了他們的保護傘。
綜上各種因素,直接讓瀛寇越來越猖獗,已經成爲中原沿海最大的外患,不得不讓劉策親自南巡視察下情況的地步了。
最終,佐藤垂下手臂,無奈的說道:“總之,這段時日,你不要再胡來,等史大人處理完手中的事務,會給我們一塊土地讓大家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活着。”
“哼,狗官的話也就只有你這樣瀛洲世家公子哥會信,那我就等着看你笑話吧!”
說完,野田徑直離開了院子,帶着一衆人向莊園盡頭走去。
佐藤嘆了口氣,也和隨從步出院子,但剛離開院門,就聽一名隨從對他說道:“佐藤君,野田浪人雖然話語粗鄙,
但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那史文靖根本沒有誠意給我們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這幾年來他可曾真心對待過我們?”
“閉嘴!”佐藤喝住隨從的話,“史大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們早就被淹死了,現在我們所作的一切權當是在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我相信,史大人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小人,否則,我們也活不到現在,早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