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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清晨,庸關之外……
“唏律律……”
陣陣馬鼻聲在關前息響,一匹匹健壯的戰馬吐着灼熱的白氣,不時將釘有馬掌的前蹄點動在乾硬的地面上,馬背之上,馱着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裝的鐵甲將士,細數之下,足足四千精銳鐵騎屹立與關門之下整裝待發,所朝方向,正是十里之外的晉陽,逆賊花進的老巢!
“籲~”
楚子俊策馬出列,掃視了一圈麾下的赫赫鐵騎,隨後大吼一聲,手中騎槍遙指晉陽方向,大聲說道:“全軍聽令!直搗晉陽僞逆老巢,日落時分,必須攻入晉陽城內,結束這場動亂!”
“喝~”
四千鐵騎齊喝一聲,震的關口之上的隸陽降軍是膽魄俱鳴,這種驚人的氣勢他們是從未在其他地方軍見過,那些降將更是慶幸自己昨日大開城門,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否則怕不是要跟牛腩一樣,被亂馬踏成肉泥,變的屍骨無存……
“咯噠噠~咯噠噠~”
轟鳴的馬蹄聲從庸關直撲晉陽而去,鐵蹄帶起的黃沙鋪天蓋地,將騎兵的身影淹沒,遮住了關口之上衆人的視野。
“哎……罷了,等出征涿州的時候再跟軍督大人請戰吧!”
望着遠去的友軍身影,奉命接管庸關等候劉策到來的張烈眼裡是羨慕嫉妒恨,最後化作一聲嘆息,重重拍了一下庸關那用黃土鋪砌的垛牆,發誓不能再錯過涿州的大戰。
而另一邊,控制住各運輸要道的孫承所部五千步軍也策馬從邳城向晉陽另一側趕來,與楚子俊所部對晉陽叛軍逐漸形成了合圍之勢……
而沿途各府各地的士紳官僚敏銳的感到花進大勢已去,原本還想再觀望一陣,投機一把的他們,立刻派人前去和孫承所部接洽希望能與劉策接觸,呈明自己的是“身在花營心向周”的表態,從未跟花進一族同流合污。
好在出徵前,劉策跟孫承有過交代,若沿途遇隸陽各地官僚投誠莫要刁難,全部讓他們前往邊城找懷王衛稷商談便可。
在孫承讓他們全部前往到懷王地方去商議後,平時這羣一毛不拔的士紳貴族,破天荒的追着騎兵(龍騎兵,馬背上的步兵)送來大批輜重錢糧,言是預祝劉策大軍旗開得勝,對於這些送上門的東西,孫承自然是毫不客氣,全部都收下了,特命千餘人押送向邊城運去……
此時此刻,晉陽徹底成爲了一座孤城,面對孤立無援、兩面夾擊的窘迫之態,花進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十幾歲,端坐在大殿龍椅之上,是一臉的憔悴……
“今天,四月十六,朕與三月十八殺死嶽鑫文進佔晉陽,三月二十順應天命登基爲帝,如今,才短短二十七天,敵軍就犯我疆界如入無人之境,
朕的十萬大軍一戰而歿,沿途各郡縣見到劉策的大軍是望風而降,這究竟是爲什麼?蒼天爲何不給我花進一次施展抱負的機會?爲何要這般作弄與我啊……”
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花進是面如死灰,一腔抱負難道註定只是黃粱一夢?大周氣數真的沒盡麼?
就在這時,一名太監扯着尖細的嗓門跌跌撞撞的來到大殿之上,對花進呼喊道:“皇上,不好了,城外,敵軍已經到城外了……”
花進聞言痛苦的撫摸着龍椅,抽噎道:“怎麼這麼快啊,他們就這麼急着要致朕與死地麼?就不能讓朕在這把龍椅之上,再多坐些時日麼……”
就在花進還在爲自己的命運感到不公之時,身爲“太子”的花驄也是驚慌失措的跑進大殿跪在花進跟前說道:“父皇,南門發現好多敵軍,東門也是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慌什麼!”見兒子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花進大怒,“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還有一國儲君的樣子麼?你可是堂堂隆朝太子,未來繼承大統的東宮之主,拿出點我帝皇之家的氣勢來!”
花驄哭着回道:“父皇,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兩個皇兄都戰死了,劉策大軍已經在城外虎視眈眈,城外糧道也被截斷,城內數千守軍根本抵擋不住啊,不如……”
“不如什麼?!”花進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來指着花驄大聲說道,“難道你想投降劉策不成?”
花驄低頭說道:“父皇,大勢已去,還是早早投降吧,我們撐不了多久的,城中糧草只夠數日之用,就算劉策只圍不攻,我們也必敗無疑了,不如趁現在大開城門,主動投誠,乞求劉策放過我花家,哪怕做一介富家翁也好過身首異處,族譜盡失啊……”
“誰告訴你大勢已去?”花進聞言竭力咆哮起來,“別忘了,朕還有四十萬晉陽百姓,他們願意與朕一道守衛我大隆王朝,朕要與他們並肩,與劉策血戰到底!”
花驄跪在地上縮着腦袋不敢吱聲,心道父親定是瘋了纔會說出這種話來,自花進登基不足一月時間,對晉陽百姓的不但沒有半分恩澤付諸,反而爲了修建宮殿強徵勞壯,城裡稅賦也翻了兩番,更是爲了選秀女強搶上千民女入宮爲婢,加上縱兵劫掠大戶百姓人家,早已是怨聲載道,他們會願意一起守城與劉策血戰到底?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傳朕旨意,召集全城百姓,同仇敵愾共赴國難,一起抵禦強敵犯境,朕會親上城牆與爾等一道,跟劉策血戰到底!”
花進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之上回蕩,除了他本人還有花驄以及太監和那些跪伏的宮女外,再無他人。
“給朕披甲,朕要親上城樓看看,那些犯我疆界的入侵者,究竟敢不敢對朕不敬!”此時的花進表現的人模狗樣,一臉的正氣凜然。
然而就在這時,大殿之外又傳來一陣驚悚的呼喊:“皇上,不好了,城裡亂了,全亂了……”
“發生何事!”花進自己也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發怒咆哮,“城裡怎麼了!”
那傳令的士兵跪在地上拱手說道:“皇上,敵軍派人向城內射來箭矢,箭矢上綁有書信,言水道已被切斷,勸城裡百姓莫做無畏抵抗,這些信件本在守城將士手裡,但不知怎麼的卻流傳到百姓之中,現如今,整個晉陽全部都亂套了~”
花進聞言,只覺的腦海一陣昏天暗地,差點暈過去,好不容易定住身形,才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說道:“好狠,劉賊,你當真要把朕逼死才肯甘心麼!這樣就想讓朕投降?做夢!”
“報~”
就在這時,一名驚慌失措的士兵一路連滾帶爬的來到花進面前,不等花進責問,就開口說大聲道:“晉陽失守了,守城官將大開東南兩道城門,劉策大軍已然進城,現在直撲宮城而來了!”
“啊~~”
前來稟報的士兵話音剛落,花進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宮殿內的侍女聞言率先起身驚呼起來,紛紛向殿外跑去,連同之前那太監和門口的侍衛也迅速跑了起來,很快,“景陽宮”就亂做一團,頃刻間到處都充滿了喊叫之聲。
“慌什麼!你們慌什麼!回來,都給朕回來,國難當頭,你們當與朕共同面對,不準跑,誰跑,誅爾等九族……”
然而,任憑花進如何喝令威脅都無濟於事,不少太監侍衛甚至藉着混亂的當口衝進殿內,當着花進父子的面開始搜刮搬運一切值錢的東西,根本沒有理會這位“隆太祖”的喝止。
跪在地上的花驄,望着大殿內發生的一切,喃喃地說道:“我,我不想死,我不當太子了,不當了,好端端的做世家子弟多好,爲什麼要當什麼皇帝?我們是這塊料麼!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說着花驄起身就要向殿外跑去,不想被花進一把抓住喝道:“你要去哪裡?在這國難當頭,你我應該爲國盡忠殉職……”
“我去你的,滾開……”花驄一把將花進推倒在地,惡狠狠地說道,“都是你個老頭鬼迷心竅要當什麼皇帝,都是因爲你我花家纔會落到這般田地,要死你死,我才二十二歲,纔不會跟你這半截入土的糟老頭一起殉什麼破國,你看看你現在有半點皇帝的樣子麼?滾開!”
發泄完後,花驄順手取過一盞玉杯塞到懷中,又從兩名太監手中奪過一些珠寶銀器,衝出了殿外……
“逆子,逆子啊……”
花驄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看着花驄消失在混亂的人流之中,氣的是瑟瑟發抖。
但是,更可氣的是,他的“皇后”,以及一些“貴妃”,此時也是帶着大包小包從後殿驚慌失措的朝殿外跑去。
“夫……皇后,你這是作甚,你要去哪裡……”
一見到自己的“皇后”經過自己身邊,花進連忙拉住她的裙角制止她離去:“你身爲皇后,在此危難當頭理應與朕一道殉葬,豈能就此一走了知……”
歷代各朝帝王身死,後宮三千佳麗和奴隸太監都必須一起殉葬,以示君威聖重,前朝如此,大周王朝更是如此!
“老爺……”“皇后”一把甩開花進的手說道,“妾身可不是什麼皇后,咱沒這個命,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您繼續殉你的大隆國,妾身只想卷點細軟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保重了……”
說完,“皇后”就和那羣“貴妃”一道,擠開擁擠的人羣向大殿之外快速跑去……
“回來,都給朕回來,回來啊,我,我不做皇帝了,再也不做了……”
看着混亂不堪的宮殿,花進終於爲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此刻的他早就嚇的縮在一角,對即將來臨的命運,心裡是萬分的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