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生眼睛一瞪,沉聲道:“只是什麼?只是一個普通的內門弟子?你們都知道去擊殺他,難道青竹宗不知道他的價值?”
落霞生嘆了口氣,又道:“青竹宗出此絕世天才,又怎會不重視呢?別說這事我們不佔理,即便有理,他們也不會將許墨交出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人不是許墨殺的。”
張衡陽道:“可那個老頭明明姓聶——”
話未說完,便被落霞生打斷:“只是一個姓而已,而且具你所言,那老頭至少是凝神期以上的人物,是問這樣的人,怎會聽從一個青竹宗小子的吩咐,又怎會沒發現你活着。”
這最後一句,竟不自覺加重了語氣,嚇得張衡陽慌張的解釋:“宗主,我絕沒有欺騙你,我說的一字一句都是眼見的事實。”
落霞生嘆了口氣,幽幽的道:“你說對一件事,也說錯了一件事情;你告訴我的,都是你眼見的東西,但眼見的東西卻未必是事實。”
他看着捲縮在地上,如同一隻受驚的狗一樣,渾身顫抖的張衡陽,心中不禁一嘆:曾經叱吒風雨的落霞四秀,算是完蛋了,即便這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也不堪大用。
“退下吧,這件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張衡陽心中一痛,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口,最後一路匍匐着,跪走出大殿。
風依舊,吹動燭火,跳躍的火苗不住的亂舞,同樣在亂舞的,還有落霞生的心。
“許墨,我記住這個名字了,人雖不是你殺的,但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夜雖多雲,卻不寒冷,有云的冬夜,總是不冷的,雲能鎖住即將流逝的氣溫,給這大地,留下最後一絲溫暖。
“哈切!”
許墨突然打了個噴嚏,這只是一個噴嚏而已,大體是鼻腔肌肉驟然瘦弱的產物,但很多都認爲,莫名的噴嚏,是因爲有人在想自己。
“有人在想我了。”許墨道:“一定是個漂亮的姑娘。”
自從從柳恆博處,得知了治療赫連墨的方法後,他的心情就一直不錯,此刻,竟然開起玩笑來。
聶青青白了他一眼,道:“不會是個姑娘想你吧,我可是記得你那個師姐對你可不錯了,怎麼沒看到她?”
許墨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尷尬的道:“是啊,我也沒見到師姐。”
可以肯定的是,柳青芙已經回到了青竹宗,也知道了許墨迴歸的消息,就連柳恆博在臨走時,也讓許墨去見見柳青芙。
原話是:“青芙最近不知怎麼了,茶不思飯不想,難道是看上哪家小子了?墨兒,你有時間就去看看她,談一談是哪家的小王八蛋把我女兒的魂勾走了。”
許墨當時的第一反應是怪異。
沒錯,正是怪異。
若柳恆博知道,偷走他女兒心的小賊,就是自己的話,不知會不會抽出寶劍,將自己刺個透心涼。
想必會毫不猶豫吧。
許墨嘆了口氣。
要說他對柳青芙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前任便愛極了柳青芙,他自然不必避免的受到影響。
但反過來,正是因爲前任對於柳青芙的暗戀,才讓許墨不敢跨出那一步,他怕心中的那一點愛意,不是屬於自己。
人總是一種容易被迷惑的動物。
聶青青見許墨有些失神,不禁哼了一聲,道:“被我說中了是不是,趕緊去看看你那個師姐吧,別在我面前待着,省的我看着鬧心。”
嘴上雖這麼說,可無論是那個緊皺的眉頭,還是翹起的嘴脣,甚至是那對噙滿異樣眼神的眼睛,都表明她的口是心非——沒有女人願意把自己的愛人推給另外一個女人,聶青青也不例外。
許墨尷尬的摸了摸鼻尖,看着了坐在對面的林平和阿醜一樣,兩個性格冰冷的人,坐在一起,就像兩塊人形冰山,一句話也沒說。
“那個,你們怎麼看嶽千橫這個人的。”許墨轉移了話題。
聶青青又怎會看不出他在轉移話題,只是她同樣在意這一點。
林平擡了擡死魚一般的眼睛,說道:“非常厲害的一個人,我不是他的對手。”
作爲與嶽千橫直接交手的人,他最有資格評價嶽千橫的實力,這個評價也十分中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聶青青眉頭微蹙,道:“許大哥,你有把握戰勝他嗎?”
許墨張了張嘴,還未開口,便被阿醜接過了話:“一百招之類,姓岳的能和許大哥戰平,一百招過後,他不是許大哥的對手。”神色冰冷,就像說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話一般。
“這樣啊——”聶青青意味深長的拖長了音調,道:“一百招的變數實在太大了,或許今天他今天並未用全力。”
當然沒用全力,還有一隻契約獸,許墨心想;當然,這話是不可能明說的,說出來只會令聶青青擔心。
“放心吧,嶽千橫不是我的對手。我擔心的反而是演武的事情。”
衆人沉默下來。
演武之事關係到赫連墨的身體,所有人都心焦,卻又幫不上一點忙。
聶青青道:“你沒有把握嗎?”
許墨苦笑一聲,道:“我在三大宗門裡的仇人可不少。”
先是崔媚娘,這個當初被自己削去了面子的清風閣長老,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接着是落霞宗,落霞宗兩個長老的死,都與他有關。
趙寒霄是被他直接殺死,而葛恆雖不是他殺的,但想必落霞宗也不會相信。
所以這兩大宗門的高手,一定會針對於他。
一念及此,他不禁搖搖頭,心中鬱悶。
“要是能動血影分身就好了。”許墨鬱悶與聶青青對視一眼,兩人心意相通,聶青青自然知道許墨所想,對他搖了搖頭。
血影分身是三大宗門最大的忌諱,他們絕不會讓這種武魂存在於世界上,即便擁有它的人,是三大宗門的弟子,也不例外。
小小的房間,又一次沉默了下來,房間裡安靜的,就連火苗燃燒的“滋滋”聲,也能聽的清楚。
便在這時,一個女聲在門口響起:“許師弟,你想要奪下核心弟子的名號沒有問題,但想要在演武中獲勝,卻有些困難了。”
許墨擡頭一眼,只見一道纖纖綠影,俏生生的立在門口,不是柳青芙又是何人。
許墨尷尬的道:“柳師姐,你怎麼來了。”說着連忙迎了上去。
柳青芙做了一個不用的手勢,慢慢走進房間,目光在衆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聶青青的臉上。
“聶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柳青芙嫣然一笑,就像盛開在冰雪裡的一朵臘梅花。
幽香撲鼻——帶着一絲絲的酸氣。
兩個女孩相互對視着,兩雙同樣美麗如星辰的眼睛,相互對視着,誰都沒有說話,誰也說不了話。
想要說的話,彷彿梗塞在了咽喉。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香味,一種比花香更像的香味,一種女兒家的香味,女兒家漂亮的眼睛,女兒家誘人的馨香,令這黑暗的房間,亮了起來。
可許墨卻在竭力規避着這種光亮,他試圖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中,躲避着那飽含着思念的目光,可越是躲避,這道目光越是糾纏了上來。
“師姐,好久不見了,你怎麼來了。”許墨率先開口,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聶青青的嘴角,露出一抹動人的笑意,這一笑,彷彿令人整個世界的鮮花,都失去了光彩。
柳青芙同樣笑了,靜靜的凝視着許墨,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帶着笑意。
這笑就像冬季臘梅枝頭的雪花,甚至比那雪花,更令人心醉。
“你不來看我,只有我來看你了。”柳青芙的聲音輕的像是一陣柔風,滑過許墨的耳畔。
許墨再無法保持那淡然的狀態,開口說道:“那麼坐吧,師姐。”
柳青芙含笑坐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坐在聶青青身邊,兩張俏臉交相輝映。
聶青青朱脣輕起,開口道:“柳姐姐的,上次劫鏢的時候真對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
柳青芙笑道:“聶妹妹嚴重了,那時大家各有任務而已,後來你和小許子失蹤了,我還擔心了不少時間。”
聶青青眯起眼睛,笑道:“讓柳姐姐擔心,真是小妹的罪過。”
啪的一聲,許墨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聶青青白了他一眼,嗔道:“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聲音從牙縫中迸出,任誰都能聽到其中威脅的意味。
林平和阿醜對視一笑,兩對冰冷的眸子中,同時出現了玩味的笑意。
許墨縮了縮脖子,道:“沒有、沒有不對,我發誓我心裡沒編排你。”
不打自招!
聶青青白了他一眼,轉頭對柳青芙笑了笑,道:“這小子就是欠收拾,以後還請柳姐姐不要手下留情。”
擦!
這是什麼節奏?攻守同盟?示敵以弱?還是出賣親夫?
許墨剛想虎軀一震,正好迎上了柳青芙玩味的目光,虎軀——頓時焉了下來。
柳青芙“咯咯”笑了兩聲,道:“放心吧聶妹妹,我一定會好好收拾他的!”說完,還示威的瞥了許墨一眼。
許墨只覺得一陣陰風拂過,後背涼颼颼的。
見到許墨那古怪的表情,柳青芙笑了,道:“對了,聶妹妹,剛纔我在門外聽到你們談論演武和治療赫連的事情,是不是有什麼方法能治好赫連了?”
柳青芙回到青竹宗時,赫連墨已經受到重創,若非柳恆博攔着,她早已打上嶽千橫的門去。柳青芙可不像許墨,身後有柳恆博作爲後盾,又頂着內門天才的名號,即便嶽千橫,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聶青青用下巴指了指許墨,道:“問他唄,消息是他放出來的。”
許墨見談話涉及到自己,知道不能再沉默了,於是說道:“師傅昨天告訴我,這次演武的獎勵中,會有一瓶黑玉斷續膏。”
柳青芙右手輕託下巴,笑道:“我也聽說這件事情,正要來告訴你,黑玉斷續膏乃接骨靈藥,定能治好赫連。”
許墨笑道:“我毫不懷疑這一點,只是想要弄到它,頗爲不易。”
聶青青嫵媚的白了他一眼,對柳青芙道:“什麼頗爲不易,還不是你自己結仇遍天下,這次被別人逮到了機會,不好好整治你一番。”
“哦?還有這回事?”柳青芙目光連閃,眼中盡是笑意。
聶青青哼了一聲,拉着柳青芙的芊芊玉手,笑道:“可不是麻,我們回來的路上還遇到落霞宗的葛恆帶着弟子來挑釁,最後全被他打走了,結果第二天就有人發現他們不明不白的死在二里外的山頭上,你說落霞宗會不把這賬算到他的頭上嗎?”
林平聽了,嘴角微微抽動,心想:“你還不知道趙寒霄和崔媚孃的事情。”
柳青芙聽得這話,微微頷首,看着許墨笑道:“這件事情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我要聽說了,但落霞宗裡似乎沒傳出什麼消息,或許人家知道事有蹊蹺呢?”
聶青青哼了一聲,道:“會咬人的狗才不會叫,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話鋒一轉,語氣低沉下來:“說真的,我纔不希望他去參加什麼演武,還是在別人的地方。”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許墨眼睛裡閃過一絲愧疚之色。
見兩人如此親暱的眼神交流,柳青芙不禁面色一暗,幽幽的道:“其實聶妹妹大可不必操心,這次演武由掌教帶領,有掌教在,就算落霞宗想要報復,也要掂量一下。”
聶青青笑了,道:“說的也是,凌落風這人本事不大,但卻格外護短,是個不錯的掌教。”
許墨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凌落風正是青竹宗掌教的大名,若是旁人直呼掌教大名,他定會與對方討個究竟,可說這話的是聶青青,那就另當別論了。
“青青能如此自然的稱呼掌教名號,想必身份不低,可她究竟是誰呢?”許墨搖搖頭,心想:“管她是誰,我誠心待她,她必誠心待我。”
心念於此,自然念頭也就通達了起來,笑道:“這就對了,掌教可是個護犢子的人,不會讓我吃虧的。”
柳青芙叫=見這兩人一口一個“本事不大卻護短”,一個“護犢子”,心中只覺得好笑,暗道:“若是爹爹聽到這兩人如此評論掌教,定會持劍砍殺了他們兩個。”
許墨見柳青芙有些失神,忍不住問道:“師姐,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