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面對千軍萬馬,便是融魂期的武者也只有落荒而逃。
軍隊裡雖不重視個體實力,但並不代表着個體實力不重要,就說戰陣之術,本質上是一種陣法,陣法既然是法的一種,就有相應的破解之法,戰陣簡單,破解之法往往是擊破陣眼,所謂的陣眼一般都由軍隊中實力最強者擔當,在整個戰陣的加幅下,擔當陣眼的士兵甚至能比他高上兩級的對手抗衡。
若是對手全力對付他,整個陣法運轉起來,非同小可,若是對手去應付陣法,那就只能依靠蠻力破陣,所需要的實力會更多,所以戰陣的威力大多在這陣眼上,也就是這武技最強者之上。
這也是葉勝天求賢若渴的原因。
李翰生自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嘲笑道:“你一個雲營的大帥,凝神期的高手,若是傳出去對一個化元期的小子求見若渴,像個什麼話。”
葉勝天,對李翰生說道:“我說李兄弟啊,你是不知道,我這個雲營大帥表面上做的威風,實際上卻步步驚心。”
“怎麼?”李翰生問道。
葉勝天欲言又止。
李翰生看他模樣,便猜到了一些,試探的道:“你是說蒼王和陛下?”
葉勝天嘆息着點頭,“沒錯,就是蒼王和陛下的爭鬥,兩邊都想爭取我。”
李翰生疑惑道:“你不是已經終於陛下了嗎?”
葉勝天臉色一肅,道:“我當然終於陛下,但是我更終於整個蒼瀾國。”
李翰生看着神態錚錚的葉勝天,不禁嘆了口氣,他知道葉勝天的意思,終於陛下是因爲兩人是生死之交,終於整個蒼瀾國是雲營統領的責任。
在責任與私人感情中,葉勝天會選擇責任,他不希望蒼瀾國因爲自己的站隊而陷入混亂之中。
要知道現在國王把持着朝堂,蒼王把持着大部分軍隊,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而他的雲營就是平衡的關鍵。
毫不客氣的說,只要他的選擇是決定性的。
葉勝天嘆息道:“這也是蒼王對我下毒的原因。”
“你都知道了?”李翰生神色微變。
葉勝天笑了,道:“你們都猜得出來,我又如何猜不出來。”話到這裡,他嘆息道:“我原以爲不站隊就安全,沒想到蒼王還是認爲我會無條件的支持陛下。”
李翰生道:“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你和陛下是生死之交。”
葉勝天搖搖頭,沒有說話。在國家權柄面前,生死之交是微不足道的,如果需要,他相信自己的那位生死之交,會毫不猶豫的拋棄自己。”
中軍大帳裡陷入了詭異的沉寂,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一名穿着斥候輕衣,身披黑色披風的士兵走了進來,他一進門,立刻來到葉勝天身邊,跪下道:“大帥,有緊急軍情!”
“拿上來!”葉勝天笑容一收,肅聲說道。
只要一到處理軍務的時候,剛纔那個詼諧幽默的葉勝天就消失了,代之以冷峻與嚴肅。
士兵呈上公文,葉勝天看了,不禁皺起眉頭,目光在許墨和顧老爹臉上來會轉動。
許墨覺出了不對勁,低聲問道:“怎麼了?”
葉勝天沒有說話,只是將公文遞了許墨,許墨也不是矯情之人,他知道葉勝天倘若給他看,那就一定因爲這是他能夠看的東西。
他接下公文一看,整張紙上只寫了一句話:“北山妖獸暴動,目標直指附近村落。”若他沒記錯,明溪村就是北山附近的村落。
“葉大帥,麻煩幫我安排兩匹快馬。”
“沒有問題,神機營和鐵甲士隨後就到。”
“謝謝了。”
雪白的牀單被血色染紅,業已變成暗紅的顏色,就像顏料一般,凝結成疤痕,無論如何也無法單獨剝離。
牀單隆起,底下是一副擔架,擔架上是一個人,一個死人,昨夜才結束的生命像氣息一樣,覆在身體表面。
同樣的擔架,同樣的屍體還有五隻,昨天一天晚上,明溪村就死的五個人,死的都是上山的獵戶,死因都是一擊致命,傷口在咽喉上,細細的一條,像是刀劍的痕跡。
大山握緊了拳頭,站在屍體旁邊,喜兒站在他身邊,一臉憂心的握着他的手,她感覺手中的溫度就像石頭。
莫有玄在檢查屍體,他的動作很輕,也很柔和,將牀單掀開,只看了一眼就重新蓋上,五具屍體都是一樣,沒有特別。
看着他隨意的動作,大山忽然感覺莫名的煩躁。
“莫醫生,他們是怎麼死的。”
莫有玄擡頭,看着大山,平靜的說:“被利器劃破了咽喉大動脈,流血而死。”
“是這樣嗎?”大山低垂着頭,沒人看清他的表情,但顧喜兒卻能感覺他的拳頭越握越緊。
她拍了拍大山的後背,什麼也沒說,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說話,什麼時候應該噤聲,現在,此刻就應該噤聲。
“到底是誰殺了他們!”大山的聲音像是從齒縫中蹦出的陰冷氣息,帶着一種速殺的餘孽,彷彿能直透人的心靈。
莫有玄皺了皺眉,說道:“不是人?”
“什麼意思!”大山猛地擡頭,眼睛直勢着莫有玄,雙眼噴射着火焰。
若是旁人,已經被嚇倒了,但莫有玄是什麼人?曾經的御醫國手,又屢經浮沉,什麼樣的事情沒經歷過?比大山兇猛幾倍的人,他也遇到過,自然不會被如此就嚇倒。
“殺他們的不是人。”他平靜的說。
“那是誰?”大山冷冷的道。
“妖獸。”莫有玄口中突出兩個字,然後停了停,繼續說道:“你可以仔細查看他們的傷口,表面看起來像是刀劍傷,世界撥開表皮,內裡被撕開的血肉呈現出鋸齒狀,據我所知,沒有任何兵器能造成如此整齊的鋸齒狀,除了妖獸的指甲。”
“妖獸的指甲?”
“嗯。”莫有玄點了點頭,“北山中有一種名叫北山狼的妖獸,爪牙鋒利,他們咽喉的上的傷口就與北山狼的爪子相符合,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北山狼沒有吃掉他們的屍體。”
莫有玄手託着下巴,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也是他不敢百分百確定的原因,北山狼並不常常攻擊人類,如果攻擊了,只可能是爲了食物,那就沒理由不吃掉人類的屍體。
莫有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山和顧喜兒卻都明白,他們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憂慮。
“是爲了示威。”大山道。
“什麼意思?”莫有玄疑惑的道。
“是爲了嚮明溪村示威。”大山冷笑道:“十六年過了,它們終於回來了。”
半個時辰後,明溪村的所有村民在祠堂集會,所有人的神色肅穆的望着臺上的大山,此刻,無論是年輕人,還是族中的長老,都將大山當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大山不禁感覺到壓力巨大,但也僅僅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出許墨淡薄的身影,想象着如果是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情,那顆猛烈跳動的心,終於稍稍緩解。
“鄉親們,今天將大家聚集在一起,是因爲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訴大家。”大山停了停,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劉大叔,王大叔,金大哥,昨夜慘遭不測。”
此言一出,臺下立刻議論紛紛。
“是誰?到底是誰殺了他們?”
“一定是臨村的人,這幾天我們不是因爲水源鬧的不愉快嗎?”
“沒想到他們會殺人啊。”
大山皺了皺眉,右手高高揚起,喊道:“各位聽我說。”議論聲驟然停止,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鬆了口氣,平靜的說:“害死他們的不是人!”
“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
“是啊,難道是山中的猛獸?”
“不可能,大雪封山,山中哪有什麼猛獸,就算有,劉大叔他們三個也能應付。”
大山雙手虛按,場中立刻安靜下來。
“各位不用再猜測了,殺死他們的兇手很清楚,是妖獸!”
“妖獸!”
此言一出,場中靜默的簡直不可思議,原本想要反駁的聲音,就這樣生生的咽在咽喉裡,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妖獸是明溪村的禁忌,年紀大一些人,經歷過十六年前那場噩夢,永遠不會忘記山中妖獸的兇猛,若不是——
衆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顧喜兒身上,就見顧喜兒顏色平靜,眉頭微皺着,透亮的眼睛裡寫滿了堅定。
莫有玄小聲問她道:“爲什麼所有人都看着你。”
顧喜兒淒涼一笑,道:“十六年前,我的父親爲了對抗北山妖獸而死。”
雖只是簡單的一句,卻讓莫有玄大概勾勒出了當時的情況,屍橫遍野,哀嚎滿地,就在村破之際,顧喜兒的爹爹忽然站出來,與北山妖王邀戰。
是了,莫有玄想起來了,雖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他想起了顧喜兒的爹爹,能獨鬥北山妖王,最後兩敗俱傷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村民們望向顧喜兒的那種眼神的含義,忽然明白顧喜兒如此堅強的含義,心中不禁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只聽大山說道:“十六年前,喜兒的爹爹爲了明溪村戰士,北山妖王也重傷,立下十六年的誓言,現在十六年的時間已道,喜兒的爹爹卻已經不再了,我們只有靠我們自己,靠明溪村的力量來對抗妖獸,你們怕嗎?”
沒有人回答。
沒有一個聲音回答。
有誰會不怕呢?那可是妖獸啊,可是能輕易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的妖獸。但沒人敢將這句話付諸於口,就像男人們永遠也不會承認自己內心的恐懼一樣。
大山笑了,真的笑了,他看道了一道又一道飽含着恐懼的目光,可他依舊笑了。
“這沒有,怕就說出來吧。”大山笑着說:“其實我也怕,有誰不怕妖獸呢?”大山目光四遊,所有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大山不以爲意的笑了笑,繼續道:“害怕妖獸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因爲害怕而不去戰鬥。當年喜兒的爹爹不怕嗎?我可以告訴你們,顧老爹告訴我的,當年他也怕,但怕也沒有,如果因爲害怕就不去面對,等待的只有死亡。”
“我知道你們覺得明溪村的實力和妖獸相差很遠,也知道有些人想到了逃走,但是——”大山話鋒一轉,忽然冷笑:“明溪村是我們的根,如果根沒了,無論他們去到了哪裡,生命都會枯萎。”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聽着大山說,不管他們覺得大山說的對與不對,都安靜的聽着,彷彿只有聽着才能表達自己的尊重。
過後了好久,大山說道:“明溪村是我們的根,我們要保衛自己的根,妖獸來襲時,我大山會衝在第一個,我需要其他人和我一切衝在前頭,誰願意!”
“誰願意!”
靜默無聲。
“誰願意?”
終於有了一些生息,只是一點。
“誰願意?”
“我!”
終於有了第一個聲音,那是一個小孩,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小孩,叫虎子,他的母親就站在他旁邊,想要拉住他,但終究沒有下手。
虎子跳上臺前,大聲說道:“大山哥,我和你一起!”
“好!第一個人,還有誰!”大山大笑道。
“我!還有我!”
“還有我!”
“算我王大柱一個!”
“還有我李二!”
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就從者雲集,彷彿這並非是拼命的事情,而是一件美差。
還有些人在猶豫,在彷徨,而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開口:“大山,你說的沒錯,明溪村的人,要守住明溪村這個根,可是光憑熱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有什麼具體的計劃!”
人羣自動分開,走出一名鬚髮花白的老者,明溪村裡沒有人不認識他,他就是明溪村的前任村長,現在的長老李白河,而今已經八十多歲高齡,誰也沒想到今天他會出現在這裡。”
大山沒有避退,而是用一種很嚴肅的目光凝望着李白河,如果李白河凝望着他的目光一樣,兩個人相互對視着,視線在空中碰撞,綻放出一道看不見的火花。
大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我不是無的放矢,我有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