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看一看,這世界並非那麼淒涼,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望一望,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演唱:章前歌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頃刻間,黃豆般大小的雨點就密密麻麻地潑灑下來,天地間除了嘩嘩雨聲外便再沒其他異響。
這樣惡劣的天氣,在絕域山脈中可謂是尋常的很,而就在萬物盡皆迴避之時,卻有一條孤獨的身影在山間踽踽而行,看上去便有了幾分詭異的味道。
只不過,在這種夾雜着颶風的瓢潑大雨中,即便是猛獸也不一定能夠站穩身形,更何況一個瘦弱無比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受了傷的人……
這已經是進入絕域山脈的第幾天了?殷羽揚心裡默默計算着,卻發現腦袋裡只有沉重暈眩的感覺,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將思維有效組織起來。
敗在林笑的手下,或者說是故意敗在一個自己看重的人手裡,殷羽揚的心情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絕望消沉。但是,從他那灰敗的面龐與毫無生氣的雙眼中,卻又能看出殷羽揚此刻的迷茫與無助是多麼地強烈。
“看到我現在的這副模樣,她一定會笑話我吧。”殷羽揚幽幽地想到。他一直在極力地證明自己,可事實卻總不能讓他如願。
殷羽揚一直以來都習慣於以驕傲的面目示人,誰也不曾瞭解,隱藏在堅強表面背後的卻是一顆無比脆弱的心。爲了爭一口氣,爲了夢中的那個人,殷羽揚告誡自己必須要贏,要一路不停地贏下去,可當他徹底失敗的時候,才發現輸掉的不是一場較量,而是整個人生。
人,到底是爲自己而活,還是爲別人而活?殷羽揚很想做前者,但他覺得自己卻是後者。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麼?就是活着好像是死了一般,死了卻沒有爲她再活一次的可能。殷羽揚如是想到。
所以,他覺得自己不能死,無論如何也不能死!
“砰”的一聲,無力地摔倒在泥濘的道路上,殷羽揚那草草包紮後的傷口又開始流出血水來。
生死若是可以自由操控的,那自己豈不是變成神了?殷羽揚苦澀地笑着,左手用力撐起整個身軀,想努力再站起身來。只是,當他擡頭的瞬間,發現不遠處有幾頭“虎豺”正赤紅着雙眼,盯着他猛瞧時,風雨交加中的身子不由變得更冷了。
因爲,殷羽揚知道,虎豺的眼睛如果變得像血一般紅,只說明瞭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已經餓到無法忍耐,甚至是發狂的地步了。若是平時,別說是眼前的這區區幾頭,便是上百隻虎豺一起蜂擁而上,他殷羽揚也不會懼怕半分。
可是現在……
“莫非天要亡我乎?!”殷羽揚無聲吶喊着,支撐已經半邊麻木的身體猛然站了起來,當他用不多的念力喚出蛟龍棍時,沉重的壓力總算是稍微減輕了些。
“這幾頭虎豺一定已經餓得暈了頭,否則也不會在我喚出蛟龍棍後還不散去。”殷羽揚見虎豺只是稍微騷亂了一陣,便恢復了兇狠表情,不禁深感不妙。 wωw•ttκan•c○
事實上,若不是被逼無奈,虎豺也絕不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裡出來覓食,所以,殷羽揚除了哀嘆自己黴運當頭外,也是毫無辦法了。
“唰”的一聲,沒有留給殷羽揚太多的準備時間,距離他最近的一頭虎豺終於迫不及待地發動了進攻。
“嘭”
殷羽揚看上去好像是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倒下,但出手之際卻又變得冷酷異常,迅猛萬分。蛟龍棍直捅而出,準確地擊中了這頭虎豺的下顎,將之擊的粉碎。
“唔……”不料,這一下出擊過於追求速度與力量的完美,卻忽略了自己的傷勢已經不能支撐他完成這種動作。
捂着右胸的手掌中不斷趟出殷紅的鮮血,殷羽揚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腳底下像是踩着一團棉花般,疲倦地直想倒下來大睡一覺。
眼看着剩下的幾頭虎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殷羽揚用蛟龍棍撐住地面,勉強阻止住自己倒下來的趨勢,內心深處已經真正地瀕臨絕望了。
“我不甘心!!!”
風雨中,彷彿在發泄自己所有的情緒,殷羽揚將餘下的力氣化作這一句怒吼,一時間竟將嘩嘩雨聲都遮蓋了過去。
“不甘心又能怎樣?”
正當殷羽揚痛苦地閉上眼睛,等待着自己被虎豺撕成碎片時,一把虛幻縹緲的聲音穿透了層層雨幕,傳入了他的耳中。
“人生在世,不甘心的事情還少嗎?”
這會兒,說話之人總算是出現了,那是一個騎着一隻白鶴,頭戴一頂圓形草帽的老者,在草帽的遮擋下,不能看清他的容貌,但頜下的雪白長鬚卻能顯示出此人已是年紀不小。
比人還高的白鶴,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的飄忽行蹤,這些似乎都在顯示着來人的不凡之處。而更令殷羽揚驚訝的是,身處如此瓢潑大雨中,來人的體外竟像是罩上了一層保護膜,使得雨水從中而分,一點兒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去。
“小子,我問你,你有什麼不甘心的?”騎鶴老人沉聲問道。這時,殷羽揚纔回過神來,並且發現那些虎豺已經不知在什麼跑得一乾二淨了。
“我有事情還沒做完,所以纔不甘心。”殷羽揚如實回答道。
“看得出來,你已經快要死了。”沒有理會殷羽揚的絕望心情,老人不帶一絲感情地繼續說道:“這麼說,只要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就可以完成那些事了吧?”
“恐怕不行,光有時間還不夠,我的實力尚不足以支持我完成那些事情。”殷羽揚乾脆平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着說道。
“那給你足夠的實力,是不是就滿意了?”老人繼續問道。
“當然!可是,你能給我嗎?”殷羽揚轉過頭,無力地反問道。
“我可以給你。”老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道:“不過,你也要給我一樣東西來交換才行。”
“說吧,無論是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殷羽揚微微擡起頭,眼中閃現出一縷久違的精芒。
“靈魂,我要你的靈魂!”老人冰冷地揭曉謎底道,聽得殷羽揚不由一愣。
人真的有靈魂存在嗎?殷羽揚不知道,甚至東極大陸這麼多年的歷史中,也只有一些非常稀有的書貝中曾隱晦地記載過有關靈魂的信息。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理解,既然人類修煉者可以從獸類法寶中喚出精魂作戰,那麼人作爲萬物之靈,豈不是也該擁有自己的靈魂嗎?
只是,這個說法雖然在邏輯上行得通,可拿到事實中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是因爲,沒有人曾親眼目睹過有煉製“人魂”的修煉門派出現,甚至於有這方面能力的散修都不曾存在於歷史長河中;二是因爲,煉魂之術一向都爲修煉界所不齒,就更別說是煉製人魂了。
故而,在現今的修煉界中,有關靈魂的話題就很少被提及,而每當大家討論到這裡的時候,也是對其是否真正存在抱有極大的疑問。
“靈魂是什麼?它真的存在嗎?”殷羽揚突然開口問道。
“靈魂……是你的另一種生命。”騎鶴老人緩聲答道:“它確實地與你同在,卻又無法被你觸摸和感知。而且,人的靈魂不像野獸那般,死後便會失去一切思想,化爲一團充滿本能的物質,而會繼續保存生前的記憶,行走在另一個世界。”
“你是說,人死後,還可以以另一種形態繼續活下去?”殷羽揚下意識地嚥了一口吐沫道。
“在我看來,那是肯定的。”老人毫不猶疑地回道。
“可那是個怎樣的世界呢?”殷羽揚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只有自然神才能回答你,因爲我沒死過,所以還不知道。”老人似乎有些厭倦了這樣的談話,沒等殷羽揚繼續發問,便接着說道:“我可以出手幫你,但你以後要自願把靈魂獻給我,這個交易很簡單,只要你現在點頭同意就行了。”
“好,我答應你。”殷羽揚沒有半分遲疑,眼神堅定地點頭道:“不過,你能告訴我要靈魂幹什麼用嗎?”
“嘿嘿……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老人陰陰地笑道,伸出右手,將手掌心上一個紫色的棱形事物亮了出來。
“這是什麼?”殷羽揚看着這塊非石非木的小東西,不由警惕道。
“做交易便要簽訂契約,這對你我都有好處。”老人認真地說道:“要知道,碰上我算是你運氣好,如果遇見我那個要命的師弟,他纔不會管什麼公平與否,早把你騙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了。”
“行,那我就吃了它!”殷羽揚想想也是,現在自己光棍一條,還落了個重傷待死的下場,即便對方拿出來的是毒藥,試試又有何妨呢。
“鬱悶啊,你吃它作甚?這是‘諾言石’,要貼在額頭上用的!”老人見殷羽揚接過來就要往自己嘴巴里送,趕忙制止道。
“哦,是我心急了。”殷羽揚尷尬地笑了笑,趕忙依言將諾言石放在了額頭上。
“將你自己的心願與承諾在腦海中默想一遍。”見殷羽揚一切準備就緒,老人便開口吩咐道。
聽了老人的話,殷羽揚第一時間就想先許個“長生不老”的心願,不過這種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不可能實現的,更何況神秘老人肯定有了防備,自己還是老實一點兒做人吧。
“嗯,不錯,你倒是沒有胡思亂想。”老人話中帶着深意道。隨即,便見殷羽揚的額頭髮出一陣亮光,那塊紫色諾言石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淡不可察的棱形標記。
“這是怎麼回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殷羽揚忍不住問道。
“放心吧,這都是正常現象。好了,現在我們交易已成,可以走了,另外,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將來毀諾的話下場會很悽慘哦。”騎鶴老人說完,便把殷羽揚拉上了鶴背。
“我能問問你的大名嗎?”直到現在,殷羽揚還有一種仿若置身夢境的感覺。
“我叫張三,一個正宗的‘靈魂收割者’!”藏在草帽下的老人露出一張和熙笑臉,像是做成了一筆賺錢的買賣般,連語氣都輕鬆暢快了起來。
“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看一看,這世界並非那麼淒涼,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望一望,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唱着一首不知什麼年代流傳下來的歌,白鶴竟然真的騰空而起,載着二人飛向天際,飛向殷羽揚心中的夢想。
當殷羽揚和神秘老人不知要“私奔”到何處時,東莫村外,村長和林笑緩步而行,也正在朝着自己的目標前進。
“行了,村長,就送到這兒吧,幽谷我已經很熟了,再說紫玄天雷馬也不喜歡見生人。”林笑看了看天色,停下腳步道。
“好吧,希望今年是我最後一次再見着這蜃霧。”村長一臉鄭重地說道。
“放心吧,以後你想見估計也沒機會了。”林笑擺擺手,便獨自踏上了再會紫玄天雷馬的旅途。
時間過得很快,遙想自己四年前一路亡命而逃,最後身陷幽谷,那一段經歷真是令人難忘。若不是遇上了紫玄天雷馬,林笑和趙北辰他們可能現在都還困在幽谷裡喝西北風呢,哪會像現在這般風光無限,僅憑一根黑棘槍便能在這快活林中橫着走了。
事實上,也正是因爲黑棘槍中有馭獸仙枝的存在,村長等人才會放心大膽地讓林笑一個人去辦這件事情。更何況,林笑現在的實力,在族中已經找不到什麼敵手,派人來保護他恐怕還是拖後腿的可能比較多一些。
在越來越濃重的霧氣中摸索前進着,大概花了一個多時辰,林笑便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幽谷。
“物是人非啊。”林笑看着眼前這片熟悉的環境,感慨一聲後便拿出黑棘槍,輕鬆地破陣而入。
“小傢伙,你可來啦,我都快要等不住,打算自己先溜了呢。”甫一入谷,林笑的耳邊就傳來了紫玄天雷馬的抱怨聲。
“馬前輩,我時間掐的很準,應該是您老人家提前甦醒了吧?”林笑急速奔至鎮壓着紫玄天雷馬的洞口,笑着說道。
“可不是嘛,我這回甦醒足足提前了大半個月。咦,你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紫玄天雷馬的大馬頭毫無徵兆地從洞口裡探了出來,一見着林笑就不由地先吃了一驚。
“嘿嘿,還不是託前輩你那張遺蹟地圖的福嘛,讓我們着實得了不少好處。”林笑忍不住得意道。
“嘖嘖……至於嘛,一張圖就能讓你們脫胎換骨,看來潘神還是頗有些手段啊。”紫玄天雷馬一臉羨慕道。
“前輩,看來你早知道那是潘神的老窩嘛。”林笑敏銳地把握到了紫玄天雷馬漏出的訊息,故作驚訝地說道。
“呃……不小心說漏了。”紫玄天雷馬心中暗叫糟糕,嘴巴里卻說道:“哪兒啊,那都是我猜的。”
“鬼才信你呢!”林笑心裡想着,撇撇嘴道:“那您老人家的想象力可是夠豐富的。”
“好啦好啦,咱們還是說說正事吧。”眼見林笑沒有進一步刨根問底兒的意思,紫玄天雷馬連忙轉移話題道:“今日我破陣出關,這萬獸彌天陣就不復存在了,今後你們便可以免受獸潮的威脅,安寧地生活下去。”
“萬獸彌天陣一破,那馭獸仙枝是不是也要化爲烏有了?”林笑很是心疼的問道。
“那是自然,不過馭獸仙枝上的一縷精魂已經進入了你的黑棘槍,現在留在這兒的也不過是具無魂的殘體,沒有什麼好可惜的。”紫玄天雷馬當然知道林笑在想什麼。
“嗯,那也只能這樣了。對了,前輩你破陣後要去哪兒?我以後想找你的話怎麼辦?”林笑好不容易傍上這棵大樹,當然要一傍到底了。
“這個很難說啊,我十幾年沒出去行走了,要見的朋友實在是太多太多。不如這樣,我給你一副地圖,那是我最常落腳的地方,你要是有急事的話,就不妨去那裡碰碰運氣。”紫玄天雷馬說着,就扔過來一張簡陋至極的破樹皮。
“好嘞!”林笑興高采烈地將地圖收下,琢磨着紫玄天雷馬最常落腳的地方,那肯定得是個高級別的世外桃源啊!
“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現在你的實力雖然看上去有那麼點兒意思了,但千萬不能驕傲自滿,東極大陸的高手可是很多的,不管是南大陸還是北大陸,都不是那麼好混地。”紫玄天雷馬一臉嚴肅道。
“瞭解!”林笑應了一聲,又好奇地問道:“不知以前輩現在的實力,在東極大陸上能排到前幾名啊?”
“哈哈……說到這個,不是我吹,前十名雖然沒什麼希望,但前二……不,前三十名應該還是很有戲的!”紫玄天雷馬得意地大笑道。
“啊?我還以爲是個位數,沒想到竟然都三十開外啦?”林笑不由咋舌道。
“蠢驢啊蠢驢啊!你以爲東極大陸這個池子裡都是些小蝦小蟹嗎?那可是真正的藏龍臥虎之地啊!人類修煉士我還不是很瞭解,但光是獸族中比我強的,就已經不在少數了。”紫玄天雷馬鼻子裡噴着粗氣道。
“我知道,妖獸大都很厲害,而且還會化成人形作戰!”林笑忍不住插嘴道。
“沒錯,一般人都只知道妖獸的境界,卻不知道妖獸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譬如說,最初級的是那種剛剛開啓了‘智慧’之門的妖獸,我們稱之爲‘入靈級’。之後,再高一級的是能吐人言的妖獸,稱爲‘出言級’。最後,便是最高等的可以化爲人形的妖獸了,我們叫做‘化形級’!”紫玄天雷馬一一介紹道。
“哦,原來如此,前輩現在就處在‘出言級’的階段啊!”林笑恍然大悟地點頭道。這些知識雖然一些古老的書貝有也有涉及,但畢竟是獸類方面的知識,不像紫玄天雷馬總結地這般全面。
“誰說我是出言級的?好好看着!”老馬同志兩眼一瞪,“噗”的一聲,便幻化成一股輕煙,消失在了林笑眼前。
“看哪兒呢,我在這兒啊!”碩大的馬頭突然消失,林笑還沒來得及習慣,就被洞口前那個一身紫袍的長髯老人給驚呆了。
“原來,您是化形級的老妖啊!!!”林笑失態地大叫道,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