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1.1058 人類的立場
冰蓮的怒火貨真價實，整個房間的神紋跟着晃了一晃，那是一種壓抑的姿態。
室內一片沉默，緋石皺着眉頭沒有出聲，司元白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坐在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常鳴才緩緩道：“贏了神子選拔，我就是下任神子沒錯。但是，我也一樣是個人類。我始終、必須要站在人類的位置上思考問題。”
主神的怒火之下，他不僅沒有應聲附和，反倒繼續堅持己見，這越發惹怒了冰蓮。他重重一揮手，強大的氣浪即使在神紋的壓抑之下，也把附近的一張椅子掀飛，重重砸在了牆上：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當這個神子了！”
常鳴聽見這話，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他微微一笑，平靜地說：“不過，冰蓮大人，如果你冷靜下來思考的話，就會覺得我說的並沒有錯了。”
冰蓮冷笑：“哦？我還該慶幸你把機關神放在人類之下？”
常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首先，我會把這種話當着你的面，直接說出來，足以表現我的真心誠意。”
冰蓮略冷靜了一點，打量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你以爲你說假話能瞞得過我？”話雖這樣說，他的語氣還是比剛纔緩和了一些。
常鳴沒有跟他打嘴巴官司，繼續道：“然後，我是個人類，我在天穹大陸長大，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我的身上已經打上了濃濃的人類烙印，絕對消磨不掉。”冰蓮眉頭一軒，剛準備開口，常鳴又繼續道，“而且，你不認爲嗎？正是站在我這個立場上，才能最好地協調天穹大陸與神域的關係。人類並非草木，不是沒有感情，一昧強壓只會遭到反彈。”
他的手一揮，一道金光掠過兩人之間，冰蓮驚呼道：“你竟然也掌握了和神紋！”
常鳴點頭：“是，平溪長老早已知道，身爲黑蝕神的他，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公諸於衆。和神紋爲什麼能位居十二神紋之一，還是強神紋？它中間蘊含的意思，冰蓮大人沒有想到嗎？”
他朗聲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只有順勢而行，中庸平和，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神域與人類的合作，也正是如此！”
冰蓮原本正認真地聽着，聽見這話，突然再次冷笑起來。他說：“合作？嘿嘿……”
他沒像剛纔那樣勃然大怒，但言語間的輕蔑，卻呼之欲出。在機關神，即使是一個主神眼裡，也不會把人類放在與自己同等的位置上。常鳴這句話，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冒犯。冰蓮的目光冷了下去，淡淡地說：“如果你只有這些理由的話，那我覺得，神子這個位置，還是換個機關神比較好。”
常鳴不緊不慢，說：“這就是第三個原因了。神子絕對不能是機關神！”
冰蓮眉頭一皺：“爲什麼？”
常鳴擡起頭，平溪的黑神髓包裹着一層金光，被他託在掌心。在金光的映襯下，它不僅沒有顯出額外的光彩，反倒更加幽深，好像會吞進所有的光芒一樣。
常鳴說：“因爲你沒有辦法確定派出去的神子，究竟是機關神還是黑蝕神！”
這句話一出，冰蓮真正震動。他凝視着常鳴手中的黑神髓，沉默無語。
常鳴繼續道：“高階黑蝕神，現在曾經出現過兩個地方。一個是地飛星戰場，一個是乾辰星。不巧，這兩次出現我都在場。據我推算，現在能夠有此僞裝的黑蝕神，只有一種辦法可以形成！”
冰蓮緩緩道：“……黑神髓……”
常鳴點頭，把黑神髓交到他手上：“是的，只有黑神髓，才能形成高階黑蝕神。但只有機關神，纔有足以轉化的天神髓，人類——是沒有的！”
這纔是真正有力的話語，在這個機關神人人自危的時候，周圍出現的任何一個機關神，都有可能是敵人轉化的。神子選拔之後，神域勢必要進行一次排查與肅清行動，在此之前，絕不可能向天穹大陸這樣的重地派出機關神。萬一他是黑蝕神，截斷了天穹大陸的資源供應，整個神域都會有麻煩！
常鳴的話還沒完：“當然，並不是沒有完全可靠的機關神。譬如說主神，應該很難轉化。但是，天穹大陸真的能出現一個主神嗎？這一點，冰蓮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纔對！”
冰蓮沉默良久，緩緩道：“你說得沒錯，天穹大陸承受不住主神的存在……”
他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着常鳴，一邊審視一邊思索。
現在仔細想起來，常鳴的幾句話都沒有說錯。
首先，他們絕對不能向天穹大陸派出一個疑似黑蝕神的人物，這點確認無疑。
然後，常鳴的話雖然離經叛道，聽着極不順耳，但這也表示，他並沒有隱藏他的心思，他對機關神仍然是誠實的。
而且，常鳴是經歷過多次洗禮和神恩灌注考驗的，這表示他的思想與機關神協調性極高，忠誠度毋庸置疑。這樣一考慮的話，他能坦誠說出自己心底的想法反倒是加分項了。
常鳴不動聲色地看着冰蓮，清楚地看見他的眼神與表情正在逐漸發生變化。即使是位於機關神頂端的主神，在隱藏自己思想的這個方面，還不如一個老謀深算的人類。
當冰蓮的目光變爲篤定時，常鳴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他！
果然，冰蓮緩緩開口：“如果你擔任神子，你接下來怎麼做，已經有所打算了嗎？”
這是所有神子前往天穹大陸必定會被問到的問題。以前問到時，神子們無不踊躍表示對機關神的忠誠，說明自己要如何搜刮天穹大陸，把資源源源不絕地送到神域。
常鳴卻只是坦然一笑，說：“我跟以前的神子不太一樣，對神域以及神殿的情況瞭解得不深。我到達神殿之後，要先好好調查一下以往的整體情況，才能做出判斷。不過，請冰蓮大人放心。即使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黑蝕神也是心腹大患，我絕不會對此掉以輕心！”
有了前面的爭執，他這時候說得這麼保守，冰蓮卻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反倒隱隱覺得這傢伙年紀雖輕，行事卻是老成持重，頗爲可靠。
他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等你迴天穹大陸，調查完畢之後，一定要儘快把計劃上報到神域，以便讓長老會做出妥善安排！”
常鳴認真地點頭。
本來神子的事情冰蓮打算放到後面說的，沒想到被常鳴一激，竟然先行確認了他的位置，討論了他接下來的行動。冰蓮搖搖頭，把話題轉到他最重視的事情上。
他轉向緋石，問道：“神選星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時候誕生的，之後發生了什麼，現在這些對長老會非常重要，你現在向我一一道來，以便我們作出處置。”他長嘆一聲，惋惜道，“平溪能力頗強，一向是我的有力臂助，沒想到……唉！”
緋石點了點頭，果然開口，把自己從出生之後一直到遇見常鳴的經過，一一講給了冰蓮聽。冰蓮身爲主神，也是天然中階神出身的，很多地方一聽即明，比常鳴理解得更快。
遇到常鳴，是緋石生命中的一個轉機。常鳴之前只是暗示他不要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並沒有特意囑咐。這時候緋石在陳述裡，果然大大淡化了常鳴的作用。
即使如此，當他說到常鳴對越菱說，要帶着他一起深入地心深處，幫助緋石對抗黑蝕霧時，冰蓮也忍不住動容了。他震驚地問道：“這……果然是大膽之舉！常鳴，你究竟是怎麼考慮的？”
常鳴微微一笑，簡潔地說：“沒什麼，只是跟緋石見面之後，覺得很投緣。而且按地球的規矩，我們是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孩子的。”
他說得平靜，冰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說：“不錯，這件事情是你的一大功勞！”
想到這裡，之前他因爲常鳴頂撞而來的怒氣又減弱了幾分。
緋石繼續講下去，後面關於常鳴的內容更少，他能學會十二基礎神紋，更多的是因爲黑蝕的壓力，而並非有人相助。
如果換了其他人，多半會覺得被搶了功勞，但常鳴一直面帶微笑，讚許地點頭。緋石沒有多看他一眼，卻好像看見了他的表情一樣，越說越是篤定。
冰蓮越聽越是眉飛色舞，無比興奮。最後當緋石講到消滅紅山時，他重重地拍了把桌子，大笑道：“好好好，太好了！這可真是因禍得福！雖然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要不是有黑蝕神適當的壓迫，你恐怕還得不到這樣的壓迫！”
緋石微微低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其中艱險不言而喻，說到底，要不是常鳴，他現在絕不可能坐在這裡，慢條斯理地跟冰蓮說話！
冰蓮沉吟片刻，說：“說到這個，你自己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緋石轉頭看向常鳴，問道：“我能跟他一起去天穹大陸嗎？”
這話一出，不僅常鳴有些吃驚，就連司元白也忍不住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