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之怒
瞿幽冥和佘崇光寒着臉坐在上首,各自翻看着手中厚厚一本供詞,在他們對面不卑不亢坐着的正是西涼縣令丁野。
面對兩位封疆大吏,丁野的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緊張,反倒是一旁作陪的一衆官員個個噤若寒蟬。
作陪的也不是普通官員,按察使南宮警我、幽州都察院樑啓泰、幽州令姜一明和幽州大營千戶雷洪聲。這四個人都是幽州當地的實權人物,也或多或少跟這件事有關聯。
不過真正的主角還是丁野,他端坐着一動不動,目光炯炯直視前方,好似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困難能夠阻止他。
看着丁野的從容自若,幾個作陪的官員心中都有些驚歎。這傢伙縱然來頭不小,可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一點吧?朝廷下派的都察院大員明天就要來了,幽州只怕要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動,你個始作俑者還這麼鎮定?
好半晌之後,佘崇光先停了下來,他把供詞放在一邊,喝了一口茶水才緩緩的道:“丁野,你敢保證這上面的供詞都是真的嗎,沒有屈打成招?”
丁野淡淡一笑道:“請巡撫大人放心,這裡面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所有人的供詞都可以互相印證,而且從朱雀國商人胡申身上搜出的賬本和截獲的車隊也可以作爲物證。”
“人證物證俱在,看起來確有其事。不過你可知道這件事牽扯甚廣,必須要謹慎小心。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卻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你懂嗎?”佘崇光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下官明白!”丁野朗聲道,“像葉臻和胡申這樣的敗類,必須要嚴懲!至於其他涉案人員,有些是被矇在鼓裡,雖然罪無可恕,實在是情有可原……”
佘崇光便微微點頭道:“很好……事情不要擴大就好。”
兩人說的話其實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如今一唱一和,只是在給瞿幽冥提個醒:這件事已經不可能徹底蓋住了,你還是想想如何善後吧!
“啪……”瞿幽冥把供詞丟下,臉色鐵青一片。
也難怪他會這樣憤怒,葉運成畢竟是他的親信,犯了這樣的彌天大罪,而且還被人拿住了這麼確實的把柄,他真是想保也保不住啊!
何況明天都察院的人就要到了,據說來的是左副都御使唐天明和通政使南凱。
南凱倒是太子的人,可唐天明卻和丁家林系之間都有若有若無的關係。從這兩個人選來看,就可知都察院內部也對此事有不同的看法,這就難辦了!
深吸一口氣,瞿幽冥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的目光落在丁野身上,不禁想起了當年雪疆武堂和北龍武堂的比武。
那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聽到丁野這個名字吧,當時還不知道此人就是丁天寧的孫子。短短的兩年時間,當年那個青澀的小夥子,如今已經成爲一縣之主不說,更攪動整個塞北省都不得安寧!
“真是一根攪屎棍啊……”瞿幽冥心中惱火的想,渾不覺這樣的比喻把塞北官場置於何地。
“丁野,依你看來,葉臻真的是通敵賣國嗎?”瞿幽冥終於開口了。
“回稟都指揮使大人,胡申的口供和運輸的車輛俱在,錦衣衛中也有人招供收受賄賂進行保護之事,互相印證之下,卑職認爲確有此事。”丁野道。
瞿幽冥微蹙眉頭:“售賣鐵礦給朱雀國一事,應該屬實,不過若硬是要說這就是通敵賣國,似乎有待商榷啊。”
“我國如今和朱雀國正在交戰,運送戰略物資給敵國,難道不是通敵,不是賣國嗎?”丁野明知瞿幽冥要回護葉臻,立刻反駁道。
瞿幽冥對丁野的態度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這麼一個敢闖進幽州大牢毆打錦衣衛的狂徒,要是不跟自己針鋒相對才奇怪呢。
何況瞿幽冥也沒什麼可說的,此事證據確鑿,想給葉臻翻案几乎不可能了。如今看來,他能做的只是儘量把葉運成給摘出來,至於葉臻,掉腦袋幾乎是註定的結局了。
“既然朝廷已經派了都察院的大員來,這件事就請他們定奪吧。不過我要提醒各位一句,如今是非常時期,幽州和塞北都必須保持穩定!”瞿幽冥話鋒一轉,語氣嚴厲的道。
“塞北不能亂!”一天之後,唐天明的口中說出了和瞿幽冥幾乎一模一樣的話,不同的是,他的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
身爲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唐天明一貫給人鐵面無私的感覺,不過那都是在外人面前擺出的架子,丁野卻要算是自己人了。
誰讓丁野和唐天明的兒子唐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狐朋狗友呢,往日見到唐天明的時候都是叫“唐叔叔”,如今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唐天明自然也不會擺出官樣來。
其實面對如今的丁野,唐天明也有一種陌生感。在他的記憶裡,丁野就是一羣紈絝少爺的頭領,帶着唐偉一干人到處惹是生非,着實讓人頭疼。
可自從前年丁野考入雪疆武堂之後,這一羣紈絝都換了一副樣子。非但丁野一步步的在塞北扎穩了腳跟,就連唐偉幾個也都有了出息,這讓唐天明老懷大慰。
今時今日的丁野再也不是昔日那個混賬的衙內少爺,渾身散發出來的從容穩健都讓唐天明刮目相看。只是他還有一絲疑惑,既然丁野這樣沉穩,又怎麼會把塞北鬧得天翻地覆?
聽了唐天明的話,丁野微微一笑:“唐叔叔,我也知道塞北不能亂。所以纔要這麼搞一搞……”
唐天明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丁野:“你是故意的?”
“不然唐叔叔以爲我會蠢到去跟那一位作對嗎?”丁野笑着往頭頂指了一指。
唐天明駭然:“你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來賭博啊!這件事無論成敗,你都會被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沒關係……風水輪流轉,笑到最後的人才笑的最甜。”丁野冷笑一聲,“我猜唐叔叔來之前,武英殿那位和我爺爺都跟你打過招呼了吧?”
唐天明點頭道:“他們說一切都由你便宜行事……”
其實最初聽到林少恆和丁天寧這樣說的時候,唐天明很有些不以爲然。
在他看來,丁野就算是有出息了,到底也是個嘴上沒毛的青年,不然也不會惹出這種禍事來。此事一個搞不好,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讓乳臭未乾的丁野來處理,未免太託大了一點吧?
直到此刻,唐天明才發現自己小看了丁野,也總算明白林少恆和丁天寧爲什麼那樣放心了。
此子機謀高遠,深不可測啊!
略微平靜一下被丁野攪亂的心緒,唐天明正色道:“既然你如此打算,那我也跟你交代一下吧。供詞我看了,葉臻的罪行無可辯駁,任何人都保不住他。”
“葉運成和朱狄呢?”丁野問道。
“南凱奉了太子的命令,想要保住他們。你也知道錦衣衛等於是太子的私人武裝,保不住朱狄的話,太子的臉上無光啊。”唐天明道,“所以這件事很難辦。”
見唐天明露出爲難的神色,丁野一笑道:“太子若想保住他們,其實也不難。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有價碼的,只要太子能提出一個可以接受的價碼,這兩個人的腦袋留下又何妨……”
“哦?”唐天明一怔,“你的意思是?”
“唐叔叔就不用糾結這件事了,你只要按部就班的辦你的案子,記得拖延一些時間就好。太子又不是蠢人,他會給出足夠的好處來保住這兩條命的。”丁野道。
“你難道不怕秋後算賬嗎?”唐天明略一尋思,就明白了這裡面的彎彎繞。
此事已經不侷限於塞北和丁野身上了,而是關係到太子和丁家林系等一大堆政治勢力的博弈。爲了保住葉運成和朱狄,太子少不得要分出一杯羹,或者作出某種妥協。
可太子的便宜是那麼好佔的嗎?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再想起這回事,管你是丁家還是武英殿,豈不是要通通遭殃?
除非……唐天明忽然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不禁有些驚愕的看向丁野,等看到丁野眼中升騰着一股勃然欲出的殺氣,他不禁冷汗直冒。
此子的膽量,簡直逆天啊!
就在唐天明和丁野密談的同時,遠在數千裡之外的京都,東宮太子殿裡,太子明英傑正在來回的踱步。
自從掌握了朝政之後,太子的情緒就經常變得煩躁。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僕從倒黴。
這一次,聰明點的僕從們全都躲得遠遠的,生怕遭殃。幾個必須貼身伺候的侍女都微微顫抖,唯恐太子一個不爽就拿她們發泄。
“砰”的一聲,太子的憤怒終於爆發了,一腳踢翻了角落裡的花瓶,這前朝流傳下來的精美古物瞬間化成碎片。
“丁天寧你這個老狗,還有林少恆朱雲方你們這羣混蛋,居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等我登基的那一天,一定拿你們的狗頭來祭天!”太子暴虐的叫嚷起來,本來清秀的臉龐上現出了幾分猙獰。
他瘋狂的發泄了一番,直到滿地都是碎片,纔算是漸漸平息。
暴怒帶來的紅暈從臉上消退,太子重新恢復了平靜。他回到書房,抓起書桌上的一份公文又看了一遍,嘴角忽然微微的翹起來。
“丁野……既然你這麼喜歡攪事,我就讓你好好的冷靜冷靜。”太子在公文上“唰唰唰”的增加了幾行字,抓起印璽狠狠的蓋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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