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很想你。”一個面容乾淨，和少婦有着七分相似的男人擁抱了一下她，然後對着站在少婦身邊，一副乖巧樣子的段雁汐說，“小汐，有沒有想小舅舅？”
段雁汐笑的燦爛：“有。”
男人笑着拍了拍段雁汐的腦袋，眼中的寵愛不加掩飾：“猜猜小舅舅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她依舊聲音甜甜：“五兒最喜歡小舅舅了，小舅舅帶什麼給五兒，五兒都喜歡。”
男人眼中一痛，卻又因爲這樣乖巧的話開心的笑起來：“不是說除了在外婆面前，你都不用自稱‘五兒’的嗎？”
段雁汐笑容無邪，帶了一些羞澀的樣子：“外婆給我起的乳名和哥哥姐姐都不一樣，說明外婆喜歡我啊。
少婦打斷了舅甥倆的對話，對男人說：“予，你耽誤太長時間了。”
男人點點頭，寵愛的對段雁汐說：“小舅舅去和外婆請完安再來陪你玩，禮物還沒有拿給你呢。等着舅舅啊。”看着段雁汐乖巧的點頭，微笑着向二樓走去。
至始至終竟然沒有看到一直站在段雁汐身邊的祁麟。
祁麟也安安靜靜，沒發出一點聲響，彷彿不存在一樣。
目送男人上樓之後，段雁汐纔回頭對祁麟說：“走，上樓。”
兩人坐定，半晌沒有話說。祁麟原本就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性子，也就看着段雁汐毫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書桌的樣子。
而直至此時，纔好好的看了看這個房間。
最出挑的莫過於那幾個櫃子的書，化學和醫學的書佔了四分之三，剩下的也大多是史學和地理類。
段雁汐忽然嘴角上揚，轉過臉來看着祁麟，眼中露出的神采飛揚，是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見到，然後她說：“你猜，他會給我帶什麼回來？”
祁麟眉頭皺一皺——她心思單純，向來不善猜測人心。以往靈力通天，自然看一眼就能明白別人的心思，犯不着去猜。如今能力幾乎盡失，更不能明白段雁汐到底意在何處。
段雁汐眼波流轉，看向一個櫃子，說：“他每年出門不下三次，每次回來都要給我帶當地特產，要是已經去過的地方，就會給我帶貝殼或者石頭。這次去的地方前年去過，又不靠海，估計給我帶的，應該是形狀奇特的石頭了吧。”然後低下頭，發出一聲奇異的笑聲，“真可惜……”
她眼光放柔，走到那櫃子打開，裡頭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她一件一件摸過去：“第一年，我還太小，不記得了，他給我買了這塊玉，原本是要我日夜帶着溫養，可是太重，又太顯眼，母親怕反而折了我的福，所以就放在這裡，其實，我又哪裡有什麼福好折。後來，他又給我求了黑瑪瑙的佛珠，給我帶回了這幾塊石頭。”
那幾塊石頭形態各異，顏色不一。有一塊通體血紅，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扎眼的很，可是卻難得的圓潤。段雁汐把那塊石頭拿起來握在手心裡：“這塊是血石，傳說是杜鵑啼血落在這上面，千積萬累就形成了這麼一塊小小的石頭。”
她不看祁麟，只專注的看着櫃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伸手撫過去，“後來，我就記事了，他給我帶回來各式各樣的東西，才九年，這櫃子的第三層就都要放滿了。你說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表哥表姐們都沒有，他獨獨給我帶。你猜，這是爲什麼？”
祁麟沒猜，她也沒出聲，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段雁汐。
“你說，少年早慧，是好事還是壞事？”段雁汐慢慢把櫃門關上，回過頭看着祁麟，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祁麟很老實的露出不解的神色——她在這方面一向很坦白，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時就會很明白的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要我說，好，也不好。”段雁汐自己下了結論，“少年早慧，就會知道太多不應該在這個年紀知道的事情，必然不容易快樂。可是，我也好爲自己早些打算，不是嗎？”
“你有恨。”祁麟看她看了半天，終於開口。
段雁汐神情不變，還是微笑着：“恨？對誰？”
祁麟低頭：“很多的恨，但我只能感覺出其中一個是你的母親。”
段雁汐笑了，她很少笑的這麼真心實意：“直覺真準，一語道破，真想殺了你滅口。”
祁麟渾身一凜——她是聖麒麟，對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有着奇準的直覺。如今她虛弱不堪，能力幾乎盡失，但也只是“幾乎”而已，這種像本能一般的東西，是怎麼都不會丟掉的。而剛纔段雁汐說的那段話，是真心的，她那一瞬間，是真的想要殺掉她……
“你帶我回來，若不負我，我必傾盡全力，助你所願成真。”
段雁汐盯着祁麟的眼睛，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裡去。祁麟的眼睛乾淨清澈，讓人覺得懷疑她是一件很傷人心的事情。
段雁汐伸出手，微微欠身說：“請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回報你更有價值的東西。”
祁麟面色淡淡：“我只要你真心一顆，發誓對我絕不背叛，不離不棄，我就幫你。”
“好。”
幾乎是不用思考，段雁汐答應了這個條件。在那一瞬間，祁麟露出了放心的表情，握住段雁汐的手：“自此，我必傾盡全力，助你所願成真。”
段雁汐看着貼在面前的人體解剖圖，聽不出什麼感情地說：“小舅舅估計已經請完安，我們一起下去吧。”
祁麟自然是依她，跟在她的後面下樓。看見段辛予和少婦正坐在沙發上說些什麼，時不時露出爽朗的笑聲。祁麟的餘光看見段雁汐稚嫩的面龐上浮現着冰冷的神色，連眼底也像被冰凍住了一樣。
男人看到了樓上的小人兒，面上笑意大增，招手道：“小汐，快點來。”
段雁汐笑着蹦跳着下去，彷彿那一瞬間的冰冷都是祁麟眼前的幻象。她撲進男人的懷裡，像只撒嬌的小狗：“小舅舅，禮物呢？”
男人摸摸她柔軟的頭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給，拿着吧。”
她打開盒子一看，是黑色的水沉香木手鍊，於是擡眼看了看男人，說：“小舅舅這趟去的竟然不是江西麼？”
男人抱起她坐在沙發上：“真聰明，我去了越南。”然後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祁麟，“這是誰？”
“我撿回來的。”段雁汐擡起臉，露出一個笑，那笑容充滿寂寞，竟不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哥哥姐姐們從小就和我不親，也不怎麼和我玩，我就一個人……”
男人的眼中露出了心疼，隨即又笑的滿是寵溺，摸着她細軟濃密的發：“小舅舅這次回來了，就天天陪小汐玩，好不好？”
“好！”段雁汐驚喜的答應，然後努力地點頭，點了兩下，又皺起眉頭，“小舅舅那麼忙，還是偶爾來陪陪五兒就好了。”
男人皺眉：“不要自稱五兒。”
段雁汐笑的甜甜：“好。”
祁麟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一股寒意把整個心臟都攢的緊緊的。
這股寒意無關於害怕，只是溫暖全部被隔絕在外，墮入了冰天雪地中的感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