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章五十六 何謂“歸一”?
小木屋中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木牀、一張圓桌、幾張椅子和兩個木架,屋裡沒有光,因爲小屋的門和窗都是緊閉的。屋裡各處都蒙着灰塵,這是十個月沒有人打掃的結果,除了杜蘭德本人之外沒有能進這間小屋,雙刀分身也不可以,至於杜蘭德本人,他整整十個月都枯坐在牀榻上,一動不動。
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任何生命體的波動傳出——這就是杜蘭德目前的狀況。
若是庫爾斯克此刻進入小屋,看到杜蘭德這副模樣的話,恐怕會以爲他已經死去多時了。
杜蘭德身上也蒙上了一層灰塵,連五官臉孔都有些分辨不出來了。如果有人站在房間裡,閉上眼睛,那麼根本就不會感受到杜蘭德的存在。
看得見,卻感應不到,正因如此,那兩名神秘來客以精神力籠罩全島,都未能發現杜蘭德本尊的存在,還以爲這是一件久違有人問津的空屋。
杜蘭德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還得從十個月前杜蘭德決定閉關開始說起……
歸一,即去繁存簡,去掉繁複的東西,只留下最精粹的戰鬥手段,是“招式”的“歸一”。
——這是杜蘭德原本以爲正確的定義。
所以他爲了突破成功,將戰鬥法術、戰鬥體術、洞察之力全部精簡,化爲“死亡呼吸”、“如影隨形”、“神之視角”這三招,又通曉了雙刀真名,才決定嘗試突破。
然而,真正開始閉關,真正開始嘗試突破歸一境界時,才發現:自己把歸一境界想得太過簡單了太過輕易了!
“歸一”,作爲“能體”的前一境界。比杜蘭德想象得更加高深,突破難度也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因爲,所謂歸一。並非僅僅是“招式”上的歸一,還有戰鬥法師的“身體”。
修煉是一個自我強化的過程。一部分力量來源於內,一部分力量來源於外,無論內外,都會在變強的過程中令身體產生雜質。
從血脈境突破到歸一境的過程,就是一個去除雜質的過程。
而去除雜質難以速成。
就好像一點點從一整個倉庫的大米中掏出最細小的沙子——不是基本淘乾淨就行,必須做到一絲雜質都不剩下,將最最細微的沙粒都淘乾淨——纔算成功。
這就必須一遍又一遍地不斷重複淘沙的過程。是對耐性、細緻、體力、專注力的多重考驗。
而且杜蘭德在修煉過程中曾融合了元素源石,還有幽藍之精,獲取更強大力量的同時,雜質也比其他戰鬥法師更多。突破難度也更大。
體內雜質含量一點點降低,剩餘越少,去除的難度就越大。
杜蘭德閉關三個月就將體內雜質清除了七七八八了,然後在第四個月的時候遭遇瓶頸,無論如何都無法驅除更多的雜質了。又努力了整整一個月卻毫無進展,第六個月時終於意識到以常規方法不可能去除剩餘的那一丁點雜質,必須使用非常道!
又經過了半個月的苦思和反覆嘗試,杜蘭德找到了一種屬於自己的方法——一種非常激烈的方式。
他將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塊鋼板,將冰火力量當成錘鍊鋼板的工具。以冰火能量錘鍊體內的每一個角落,高效毀滅雜質的同時,也在摧殘着自己的身體,再依靠“高速再生”將身體修復,繼續新一輪的冰火煅煉,如此反覆。
這種方法非常有效,卻也異常痛苦,而且只有杜蘭德這種恰好覺醒了“高速再生”的戰鬥法師才能使用。
換了一般戰鬥法師,來上一兩輪就把身體徹底毀了。
又經歷了三個月多的艱苦修煉,杜蘭德終於將全部雜質清除,進入到一種近似龜息的狀態中,事實上這纔是最難的階段,成功則直接破入歸一境,失敗的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突破。
這一階段,是心靈的歸一。
拋開一切雜念,拋開一切執念,拋開一切非念,只留存最純粹的心意,纔有可能突破。
對於外界的一切,杜蘭德已經失去了感知,此刻的他甚至連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沒有。
在他的意識之中,只有一片黑暗,黑暗的盡頭似乎有一束隱隱約約的光亮,杜蘭德努力捕捉着那道光,然後依照光的指引前行。
漸漸的,他開始看到光的源頭——那是一道門,說不出大小,白茫茫的一片,杜蘭德知道如果自己能走到那扇門前,再走進那扇門,就能正式進入門戶。然而他心中剛剛生出一絲欣喜,眼前的光立刻黯淡下去,幾乎看不到了!
杜蘭德連忙將欣喜之情拋開,把力爭突破之心也拋開,一心一意只專注於走向那扇門,那束光。
不去想能不能走到那扇門,不去想能不能走入那扇門,不去想那扇門是什麼,也不去想走入那扇門之後的結果是什麼。
——似乎只有抱着一種什麼都不想的純粹心意,才能破入歸一。
這就是歸一。
……
……
外界,大海已經沸騰。
一隻巨型章魚怪揮舞觸角,將這片海域攪得一片混亂,章魚怪已經膨脹到數百米高,每一根觸角砸下,都會掀起巨浪,激起數百米的水柱。森之古樹已經完全深入到海里,半截樹幹都在海面之下,根鬚扎入海牀,露在海面上的枝葉部分狀若瘋狂,與章魚怪的觸角死磕!
雙方的每一次碰撞,都會有大片枝葉被砸爛,相比起顯出本體的章魚怪,森之古樹根本不是對手,節節敗退。
庫爾斯克聲聲爆吼,奮力舞動短戟幫助森之古樹抵抗鋪天蓋地的觸角抽擊。藍袍杜蘭德則在無數亂砸砸的枝葉和觸角中忽隱忽現,每一次出現都會撒出大片藍光,觸角一碰到藍光就會結冰,然後變得無比緩慢。單單藍袍杜蘭德一人,就接下來一大部分的觸角攻擊。
一道金色的身影和一團橘紅色的身影在海面上急速閃爍着,連連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悶響。
這兩道身影從高空打到海中,又從海里打回到高空,可以看到金色身影氣勢如虹,死死壓着那個橘紅色的身影在打。
雙方的每一次碰撞,都會引發一場規模不小的爆炸,一時間,夜空被大團大團的刺眼火光所佔據,對於大多數納迦族人來說,這種景象簡直與末日無異!
又一次碰撞之後,兩道身影暫時分了開來。
金色身影是那個手持斷槍的人類青年,橘紅色身影自然是紅袍杜蘭德了。
人類青年看起來明顯從容得多,單手玩轉着斷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很能打嘛,那個藍袍的傢伙需要兩個幫手,才能和我的同伴打成平手,沒想到你一人就能抵擋我的攻勢這麼久。”
紅袍杜蘭德喘息着,半晌沒吭聲。
相比起對方,紅袍顯得十分狼狽,體表覆蓋的橘色火焰已經消失了一小半,剩餘的火焰也變得很不穩定,忽明忽暗。
不過紅袍杜蘭德臉上沒有絲毫怯戰,他看着自己的對手,平靜地說:“不是我比‘那個藍袍的傢伙’強,他主防禦,我主進攻。我與你以攻對攻,你若有那個魄力以傷換傷,恐怕一個照面我就會敗。只可惜你不敢,所以我才能拖到現在。”
“你用不着激我。”人類青年一點也不生氣,笑吟吟地說,“這樣跟你打下去,勝利只是時間問題。跟一名精通橘焰鬼斬的戰鬥法師換傷?你當我傻的嗎?萬一你在跟我對攻的那一剎那,把穿藍袍那傢伙的戰力都借過來,我豈不是倒黴了?”
“哦,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紅袍杜蘭德意外地挑了挑眉。
人類青年臉上黑氣一閃,心中惱火之極,低聲咆哮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我看起來不夠聰明嗎?”
紅袍沒吭聲,但眼中的神情分明就在說:看吧,這麼幼稚又白癡的問題,虧你問得出口!
人類青年臉色越發冷冽了,嘴角向下扯去,雙眉斜斜飛起,目露兇光地死盯着紅袍。片刻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兇惡之色瞬間煙消雲散,淡淡笑道:“從剛纔開始,我就覺得你打得有點束手束腳,現在又想盡辦法以言辭拖延時間,是不是有點太刻意了呢?”
紅袍心中微凜,表面上不動聲色,恰到好處地微微皺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呵,別裝了。”人類青年笑得越發愉快,也越發篤定,他偏過頭,看向島上一棟不起眼的小木屋,指着屋子說道:“從剛纔開始,你就一直避免與我戰鬥時的餘波波及那間屋裡,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紅袍聞言不由臉色一變。
他沒想到這個對手一旦認真起來,觀察力竟然如此敏銳,那件小木屋正是杜蘭德的閉關地點,沒想到居然被對方看出來了!
人類青年仔細看着紅袍杜蘭德的反應,他精準地捕捉到了紅袍眼中那一絲隱藏得很好的、一閃而逝的緊張情緒。
這就是雙刀分身誕生靈智的一點負面效果了,如果是沒有情感的雙刀分身,就不會露出這種破綻。
見紅袍杜蘭德不說話,人類青年更加確定了自己猜得沒錯,那間小木屋果然有問題!
咧嘴狂笑了一聲,人類青年猛地一跺虛空,身形如風似電,朝小島上的小木屋激射而去:“這屋子有什麼特別的嗎?哈哈,看我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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