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之靠在門邊, 不緊不慢地替衆人按下電梯停靠樓層,似乎是隨口回了一句:“是啊,挺奇怪的。”
顧晏朝警員到後腦勺瞥了一眼, 也沒多言。
這兩人總是這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以至於喬少爺並沒有覺察到什麼異常。
他自己咕噥了兩句, 電梯就已經到了地方。
這個警員看起來很精幹,話不多, 除公事以外跟衆人交流並不多。
進電梯是第一個, 出電梯是最後一個, 始終繃着一張公事公辦的嚴肅臉。
等在電梯門外的管家一見到他們就行了個禮, 然後在電子大門旁按起了密碼。
警員掃了一眼整個走廊, 確認了一下這層樓的出入口以及安全通道, 問管家:“這一整層樓都是你負責?”
“您是指服務還是安全?”
“都有。”
“服務是由我主要負責,安全有專門的安保人員,這種豪華樓層一般會安排6-8個,不過因爲出了事, 他們現在都在樓下開緊急會議。”
警員點點頭, 又問: “安保人員平時站位大概是什麼樣?”
“電梯口、電子密碼門旁、安全通道旁。主要是這三個地方。”管家說。
“你呢?24小時都在?”
管家指着走廊盡頭的一個單間,“我一般呆在那裡, 基本保持隨叫隨到。”
警員點了點頭,“所以如果屋裡有人進出,或者屋外有人離開,至少都會有人看見?”
“我想是的。”
“好的,謝謝。”警員說。
密碼門打開, 管家比了個請的手勢, 將喬他們送進門,自己留在了門外。
“介意我先看一下套房構造嗎?”警員問喬, 從剛纔的對話中可以知道他是房主。
喬點頭,“當然,隨意。”
他把柯謹安頓在客廳沙發上,目光跟着警員,有些好奇:“我們算是有嫌疑麼?我以前也碰見過一些案子,因爲沒什麼嫌疑,他們做筆錄的時候好像沒這麼認真。”
警員調出智能機的工作界面,簡單記錄了幾句話,解釋道:“工作方式有區別吧,不同警署的要求可能也會有些出入。警長要求我們記錄得細緻一點,並不是認爲你們有嫌疑。我可能需要簡單拍攝一下?”
喬聳了聳肩,“自便,總得配合一下你們的工作。”
“謝謝。”
警員在偌大的房間裡走了一圈,智能機也跟着拍了一圈。
“好了。”警員掃了一眼,“哪裡比較方便做筆錄?沙發可以嗎?”
“當然可以。”
警員打開錄音擱在茶几上,“先說說你們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花園酒店的吧。”
喬:“昨天傍晚,四點多還是五點來着?”
顧晏:“4:50。”
警員有些訝異,“記得這麼清楚嗎?”
小警員職業病犯了,但凡碰到這種出乎意料的回答,都會抱有一絲懷疑。
燕綏之想起剛進律所的那一天,彎了眼睛微笑着說:“我這位老師有一條鐵律,總要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到達地點。”
警員:“哦?”
燕綏之:“被大學課程荼毒的結果。”
喬噗嗤一聲笑起來,附和道:“確實,柯謹以前也有這毛病,談判課還是什麼來着是吧?”
他衝警員半解釋半玩笑說:“他們整個法學院的人都有毒,特別講究這些東西,八成是因爲以前的院長是個笑面大魔王,要求太高,習慣就好。”
“……”
燕綏之端起水杯的手頓了一下,瞥了喬少爺一眼,心說胡說八道,我本人就沒這毛病。
警員點了點頭,“哦,怪不得。所以你們昨晚酒會的開場時間是5點?”
“對。”
“剛纔說到場時間……你們一起的?”警員問。
“在門口碰上的。”喬說起事來倒是毫無保留,“準確的說我就是知道顧的毛病,才特地挑了那個時間到場的,準能碰上。”
“之後就一直在酒會場上?”警員問。
“對,就剛纔那個玻璃花園裡。”
“中途離開過嗎?”
喬眨了眨眼:“去洗手間算嗎?我去過三回?”
警員本來可能就是習慣性一問,但既然喬少爺這麼配合,他也就順着話多問了一句,“都是一個人?”
喬搖頭:“不是,跟柯謹一起。”
警員:“……”
他動了動電子筆,在頁面上空劃了兩下,可能有點不知道怎麼記。
“額……你們呢?”警員默默轉移對象,問燕綏之和顧晏。
燕綏之非常自然地朝顧晏投去詢問的眼神:“去過兩次?”
警員:“……”你爲什麼要問別人……
他動了動筆,又不知道該記什麼了。
好在燕綏之又道:“我們昨晚倒是沒喝什麼東西,去了兩次都是因爲我想洗手,一個人去有些無聊。”
警員:“……”
不是,洗個手還能怎麼有聊???
“酒會什麼時候結束的?”警員覺得自己有必要跳過洗手間這個話題。
“10點左右吧?”喬說。
“然後就回到了這裡?”警員問顧晏和燕綏之,“這期間你們有去過前樓嗎?我的意思是,你們的房間原本被安排在前面,有行李放在那兒嗎?還是直接來這裡入住的?”
“去過。”燕綏之說,“去看了一眼房間,不過並沒有行李放在那裡。”
“所以那個406房間實際上是空的是嗎?”
“差不多吧。”
警員點了點頭,記錄下來,“那麼你最近有遇見過什麼麻煩事嗎?比如不小心得罪過什麼人,或者招惹了什麼人?有類似的情況嗎?”
燕大教授心說那多了去了。
不過他面上還是微笑着搖了搖頭,“我看上去很容易得罪人麼?”
警員忙說:“哦我不是這個意思。”
“額……你們昨晚分別住在哪個房間?”
喬指了幾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住在這三個房間裡。”
“四個人,三個房間?”警員問,“怎麼分配的?”
喬:“我倆喝酒,實習生在那邊,柯謹在這間。不過怎麼這也要問?跟案件沒什麼關係吧?”
這話說完,燕綏之倒是有些意外地朝喬少爺瞥了一眼。
他之所以這麼說,十有八·九也是考慮到大律師和實習生之間交往過密對顧晏有些影響。
這位少爺平日裡粗枝大葉,所有的細心估計都用在了柯謹和顧晏身上。
警員被喬反問一句,沒再多問,換了個話題:“根據報警記錄,是您昨天夜裡發現406有光的對嗎?”
“對。”喬指了指自己的臥室,“就在窗前,經過的時候看到的。你剛纔也看過構造,很容易就能看見對面。”
“然後早上你們就去監控中心了是嗎?”
“是的,想弄清楚怎麼回事。”喬說,“免得我晚上又睡不着。”
“發現監控有問題的也是你們?”
“嗯。”
警員又大致問了一些時間節點,以及從昨晚到現在他們所知的其他人的動靜。
他看上去非常認真,能想到的問題都問了一遍,細細地做了記錄,前後花了大約兩個小時,直到管家送來午餐,他才起身道:“好的謝謝配合。”
臨走前,警員又問了他們一句:“真的沒有碰到什麼麻煩嗎?或者你們如果有什麼猜想,也可以告訴我。畢竟,如果你們昨晚沒有臨時變更住處,今天可能又是另一個結果了。我想,或許還是跟你有些聯繫的。”
“我也很迷茫。”燕綏之道,“不過……也許對方只是想找個空房間落腳?”
警員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幾天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可能還得配合一下。”
“當然可以。”
“另外,我的同事們還在對其他客人做筆錄。你們下午就暫時別離開房間了。”
有上次亞巴島的經驗,喬很配合地點了點頭,“行吧。”
警員交代完便離開了。
午餐是在房內用的。
因爲不方便出去,酒店的諸多娛樂設施也暫時派不上用場,原定的酒會重頭戲也無法如期進行。
喬把柯謹安排在客廳陽光最舒適的地方,自己百無聊賴之下上了跑步機,打算把早上被打斷的鍛鍊繼續下去。
顧晏和燕綏之則坐在沙發上看卷宗。
喬把跑步機調到了高速,跑着步的同時,嘴還閒不住,“那個做筆錄,的小警員,問題可真是,不一般的多。”
因爲跑步的關係,他說話的節奏合着呼吸,斷成一節一節的。
“很明顯在套話。”燕綏之說。
“怪不得,你倆做筆錄,的時候,話那麼少。”喬下意識回了一句。
回完他又覺得哪裡不對。
“套話?套什麼話?”喬有些納悶。
更準確地說,一般人不會因爲對方多問幾句就覺得是在“套話”吧?除非真的有話可套。
喬忽地發覺這事確實有很多疑問。
比如爲什麼實習生的房間會成爲目標?除非這個實習生有點特別之處……
比如爲什麼警員多問幾句,實習生就很警惕?有什麼可警惕的呢?除非有隱情……
特別之處?隱情?
喬仔細回想了一下……
嘶——平日裡單個事件倒還好,這會兒串在一起想,他才發現這個實習生何止有點特別,好像從出現起,就沒有不特別過……
實習生該有的他都沒有,實習生沒有的他全都有。
有時候顧晏還沒說話呢,他先說起來了,哪有半點學生樣子?
還有顧晏在他身上破的無數次例……
他一度以爲顧晏只會因爲燕院長反覆破例呢,誰知道——
喬少爺想到這裡突然愣了一下。
顧晏在院長身上耗了十年,真的那麼容易轉移注意力?
甚至自打實習生出現後,顧晏對爆炸案的態度都不一樣了,就好像……
嗯????????
等等!
喬懵住了。
他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驚人的猜想!
雖然很荒謬,但是如果猜想是真的!好像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那一瞬間,醍醐灌頂。
喬頭一回體驗這種滋味,活像有人兜頭潑了他一瓶冰鎮啤酒。
他頂着一頭冰塊,看着沙發上聊着案子的兩個人,神情恍惚地試探了一句:“……燕院長?”
然後,他看見那個實習生頭也不擡回了句,“說。”
喬:“………………………………………………”
應完那個字,實習生忽地反應過來,擡頭輕輕“啊”了一聲,說“抱歉……”
但是抱歉也不管用了
喬少爺已經傻了。
整個人都凍住了。
悲劇總是發生得毫無徵兆。
他人是凍住了,跑步機卻依然在滾着。
於是他重心一斜,噗通一聲,被跑步機掄跪在地上。
臉上還保持着“我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