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來獨往慣了的燕大教授主動拽人陪, 再加上那雙彎起來的眼睛……
這比什麼哄人方式都有用。
能拒絕的人也許有,但肯定不姓顧。
所以簡簡單單一句話,某人不僅把那杯咖啡重新騙到手, 還給薄荷精捋順了葉子。
傍晚的黑市街比白天熱鬧很多,畢竟這更符合那些店主們的生物鐘——入夜纔是一天真正的開始。
以往到了夜裡, 牛鬼蛇神就都出來了。但這些天被警方盯久了,這裡裝正常雜貨街裝得自己都信了。
儘管這樣, 依然有些膽子大的藉着夜色掩護, 瞄準往來行人, 塞一些不知所謂的小廣告。
燕綏之和顧晏在這條街上走了不到100米, 就被強塞了不下五份小廣告——
“學業深造, 技能提升, 生活複合多元化……”顧大律師生平真沒主動來過這條街,他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宣傳頁。
燕綏之一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解釋:“□□的吧。”
顧晏翻了一頁:“……傻瓜式自助遊, 全程無憂。”
燕綏之:“星際偷渡?”
“……”顧晏已經變得涼颼颼的了, “設備維修。”
燕綏之:“不記名設備交易和改裝?”
顧晏:“……隱私權最大化,保障生活健康與安全。”
“反登記反追查吧。”
“……”
顧大律師面無表情冷嗤一聲, 開始往外放冷氣。
這麼一凍,反倒沒什麼人敢再來亂塞了。畢竟能在這條街上混下來的,都是極會看人眼色的。
“前幾次來還不是這樣。”燕綏之嘖了一聲,把兩人接的小廣告收一起,粗略掃了一眼。
包括但不限於顧晏問的那些, 五花八門, 什麼都吹,甚至還有打廣告說有門道弄來特殊藥劑, 可以治癒感染的。
“剛纔塞廣告的那些人,有提到美容的麼?”燕綏之邊看邊問了一句,還順便模擬了一下這些小廣告的思維。
基因修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確實可以美容。
“……”顧晏道,“沒有,畢竟這裡便衣不少。”
他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涉及感染的那兩張可以留着。”
燕綏之一笑:“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兩張小廣告都提到了有針對性藥劑,但要藥劑名稱並不相同,一個說可以預防,一個是可以迅速治癒早期感染。
“兩天不見效全額退款……”他嗤了一聲,“說得跟真的一樣。”
雖然這種廣告十有八·九是在純扯淡,但不排除十句裡頭也許某個詞包含一點有用信息。比如這兩種藥劑,乍一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廣告裡都提到了一個地方,藥劑產地——
赫蘭星5區。
這也許是小廣告之間的默契,相互印證,爲了加深可信度。
也許有點別的什麼。
而這一場感染最初畢竟是由基因修正小作坊搞出來的。
聯繫少也是聯繫。
“赫蘭星5區……”顧晏也注意到了這個共同點,“我8歲之後就不住赫蘭星了,瞭解有限,5區那邊有藥劑廠?”
“我在那邊住的時間也不長,很早就搬來德卡馬了。”燕綏之像是在跟他閒聊,“不過5區我剛好有一些簡單的瞭解,小時候聽……”
他說着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識想回避提到私事。不過他轉瞬意識到聽他說話的人是誰,失笑一下又繼續道:“聽我父母提過幾句,說那邊曾經有過一兩條跟藥劑相關的資源線,但早就被掐了。”
聯盟中有一些珍貴藥劑的某些成分來源於藥礦,賀蘭星剛好是藥礦資源最豐富的星球。
但藥礦也分等級,聯盟有專業機構對其進行評估,被掐的資源先十有八·九是因爲等級不夠,沒什麼競爭力。
“後來父母不在了,我也就沒再關心過這些東西了。現在5區那邊怎麼樣我也不太清楚,回去翻翻有沒有什麼相關新聞。”
燕綏之說完一擡眼,就見顧晏正沉沉看着他,也許是因爲難得聽他提到了父母。
不過顧晏並沒有順着這個話題聊下去,也沒有多問,只是認真聽完後點了點頭,“好。”
“所以你讓我陪你來這裡,就是來接這些廣告的?”顧晏不鹹不淡地問。
燕綏之當然聽得出來,他其實是在幫忙轉移話題。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冷冷淡淡,卻又比誰都溫柔細心。
“顧晏。”
“嗯。”
其實我並不介意跟你說那些事,包括父母,包括私人生活,以及很多有趣或無聊的往事。燕綏之在心裡想。
但這想法冒出頭的時候他自己其實也很詫異,他以爲那些針對外人的固有習慣需要一個緩衝期,才能慢慢把顧晏從裡面摘出來成爲例外。
沒想到居然不需要。
不過話題都已經轉了,再主動提起又有些太刻意了,畢竟以後有的是聊天的時間。燕綏之想了想,沒有辜負顧晏悄無聲息的細心,噙着笑說:“哄你來這裡,當然不是來看小廣告的。”
什麼叫哄?
顧晏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這條街我來了兩次,注意到了一間店面,但不太適合一個人去。”燕綏之道。
“什麼店面?”
燕綏之一擡下巴:“剛纔給咱倆塞小廣告的人已經不剩幾個了,你注意到沒?”
顧晏掃了一圈。
還真是這樣,那些人手裡拿着的紙頁原本就不算多,嬉皮笑臉地在街上發了一陣,又各自懶洋洋地散了。
但他們並不是回到各自店面,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吊兒郎當地晃去一個地方。
那是一間並不算很起眼的酒吧。
門庭只有窄窄一道,擠在衆多店面裡,敷衍地牽裡了兩條裝飾燈,花花綠綠的,和整條街的風格完美融合,一點兒也不出挑。
就連店面招牌都灰撲撲的,閃光的字母接觸不良,
“over 酒吧?”顧晏粗略一掃。
“……”
誰這麼會取名啊。
燕綏之沒忍住,轉頭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沒關係,我第一天也沒認出來,後來走近了纔看清人家前面還有個l。”
lover。
嗯……………
“我一開始以爲這是個專供情侶的地方。”燕綏之說,“而這條街上小酒吧小酒館並不少,就沒在意它,直到那天我發現這裡的店主似乎特別喜歡去那裡。”
黑世界上的這些店面相互毗鄰不是一年兩年了,大部分店主應該都認識彼此,並且有很多消息上的互通。
但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聊的,而且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往往會有一兩處信息集散地。
“一羣本性放肆的人,被警方盯久了會有什麼反應?”燕綏之說。
顧晏瞭然:“厭煩,不滿。”
他們早就走多了夜路,成了咬都咬不動的老油條,能在這裡紮根的,都已經過了那種一有風吹草動就驚惶失措焦躁不定的狀態。
如果是驚慌和焦躁,在警方來的時候,這條街的店家就該跑空了。
相反,這些人多數都沒跑,還營造出了一種熱鬧的良民景象,警方會信嗎?
鬼都知道這是假的。
他們指望警方會信嗎?
又不是二傻子。
他們其實懷着這樣一種心理:“你們就不能早點查完早點滾蛋?非要來找茬子,害得老子生意都沒得做,煩不煩?”
厭煩又不滿的情況下,人總是要發泄的,不會戰戰兢兢地獨自憋屈。
那個lover酒吧就是如此,爲什麼店家們特別愛去?因爲既可以在裡面借酒發泄,又能打着幌子互通一些信息。
這種時候最容易說到什麼話題呢?很顯然,是跟基因修正小作坊有關的,畢竟這是害他們被連累的罪魁禍首,怎麼可能不抱怨幾句?
如果能混在其中,多少能聽到一些東西。
“那地方並不容易混進去。”顧晏一眼就看出了門道。
燕綏之點頭:“那是自然,警方也不傻,肯定也試圖混進去過。”
防止警方混進去的一個辦法就是增加僞裝難度。僞裝成某個獨立個體並不難,難的是僞裝成跟其他人有牽連關係的人,牽連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
其中戀人的僞裝難度其實很高。哪怕是感情出現一點端倪的真戀人,都很容易讓人看出來不對勁,更何況是假裝的戀人呢。
燕綏之和顧晏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除了那些相互熟悉的店家外,進去的黑市街租客或路人還真都是成雙成對的。
怪不得說一個人不合適……
“所以現在進去?”顧晏總是很乾脆,擡腳就往那邊走。
“等一下。”燕綏之說。
“怎麼?”
“你看看那家酒吧的氣氛,覺不覺得自己太……衣冠楚楚了?”燕綏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顧晏打量了自己一番:“……”
他默然幾秒,接着一臉平靜地鬆了領帶和領口,又脫下大衣搭在手臂上,一邊解着袖釦,一邊撩起眼皮朝燕綏之看過去:“這樣行了?”
燕綏之欣賞了片刻,道:“還差一點。”
他說着,伸手抓了兩下顧晏的頭髮,“這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