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瑞緊緊捏着拳頭,青白的骨節都看的分明。
過了良久,身後秦長瑞也沒有動一步,陳悠奇怪地轉身擡頭去瞧他,看到秦長瑞一張僵硬的臉龐,陳悠一怔,陳悠搖了搖秦長瑞的手臂,高聲喚了幾聲,秦長瑞這纔回過神來。
“啊?阿悠怎的了?”秦長瑞僵硬的表情一時還收不回去,整張臉都是木木的,奇怪的很。
“爹,你瞧好了嗎,娘和妹妹們還在等着,我們快些回去了。”
“哦,好!”秦長瑞伸手拉住陳悠,秦長瑞的手觸及到陳悠的小手時,陳悠只覺得一陣冰涼,她驚奇的擡眼再看秦長瑞,他眼中卻什麼情緒也沒有了。
陳悠皺眉,覺得秦長瑞剛纔有些反常,她下意識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明黃的告示,突然兩個字闖入了她的視線。
“醫院”!對,就是醫院!這是個非常現代化的詞語,竟然出現在大魏朝的官方告示上,這很是不對!
陳悠瞪大眼睛盯着告示,一時竟然整個身體僵住走不動路來,此時的陳悠就與方纔的秦長瑞一般。
當真是晴天霹靂!
秦長瑞拉着閨女的手,本就心緒不寧,走着走着卻發現陳悠停下了腳步,愣在原地,他奇怪的回頭看了一眼,見陳悠還在盯着那告示,視線似是黏在上頭了一般,他輕喊了一聲,“阿悠?阿悠?”
陳悠猛然回過神,應了一聲,卻是連後來回家的一路上也是魂不守舍了。
大魏朝醫院兩字只有太醫院在用,並非如現代一般叫的平凡,而那告示上便直接這般寫了,當真是奇怪的很,不得不讓陳悠這個現代人亂想。
而她瞭解中醫藥的發展史。明白這種惠及民間的公共醫療機構在明代便就叫惠民藥局,那麼多的稱呼,爲什麼偏偏選中了這個歷史上曾經用過的?而且這件事公佈的如此突然,大魏朝先前可是絲毫沒有設定過什麼官方的醫療官署的。
這一切難免都不讓陳悠多想……試想。她都能穿越到這大魏朝,陳永新夫婦都能被換芯兒,那別的人憑什麼不能?
想到這裡陳悠的心一陣猛顫,前世的記憶像是被打破的花屏渣子被放在她行走的必經之路上,而且她還得脫了鞋蹚過去,再清清楚楚的回憶起最終時刻的種種負面情緒。
一想到那個結果,心臟就像是別揪緊,並且被大力的蹂躪。
那個與她同歸於盡的人,會不會也與她的遭遇相同,儘管是萬分不想回憶起這一切。但是眼前的情況卻不得不讓她面對了。
陳悠的臉色一時間慘白如紙,她不自覺伸手緊緊捏着胸口掛着的那枚戒指。深深吸了口氣,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
或許是巧合呢?陳悠這麼安慰自己,即便是真的與那人有關,她現在待在這華州邊遠小縣城。那人也不會尋到她。陳悠現在竟是如此慶幸自己名不見經傳的身份了。
大魏朝國土廣袤,林遠縣上頭有華州,華州更只是慶陽府的一個下行單位,就算是慶陽府與首都建康也還有嵩州之隔。她離危險遠着呢!即便那人與她一樣來到這個世界了,那麼他們見面的機會也只會是零。
這回來的一路,秦長瑞夫婦同樣是內心糾結,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陳悠變化、難看的臉色。只要阿梅阿杏擔憂的瞧了瞧大姐又擔憂的瞧了瞧的爹孃,不明白爲何今日藥膳生意這般好,大姐和爹孃卻明顯不開心的樣子。
陳悠不知道,秦長瑞夫婦恰恰與她的想法相反,她越是要避開的地方,秦長瑞夫婦卻越是要接近。這局勢變化太大。讓秦長瑞夫婦這般不動如山的人物都開始忐忑起來。
今日一家人後半夜就起來了,着實忙了大半日,回去後,陳悠帶着兩個小包子洗了手臉,簡單做了飯。吃了便歇下了。
陶氏卻與秦長瑞在小院中小聲商量了起來。
“文欣,我定要去一趟華州我才安心,此事太不尋常,整個大魏都要設立‘惠民藥局’可不是一項小工程。”秦長瑞立在井邊,盯着旁邊的小菜園子,眼底深處卻都是危險的光芒。
陶氏眉頭同樣緊鎖着,“上一世我也清楚記得,並未有這樣的大事,上頭那位一直將重頭放在開疆拓土上,怎的會突而轉到惠利百姓頭上?莫不是建康城有人在佈局?”
秦長瑞搖搖頭,“這些事情原委,就算我們此時在建康城也打聽不出來。”
“永凌,你準備何時去華州?”
“等不得了,就在這月內吧!即便是打探不到實質性的消息,便也只求個徵兒平安。”
陶氏頷首,將頭靠在丈夫肩頭,其實旁的人再厲害又關他們什麼事,他們在乎的只是徵兒而已,只要徵兒能安好,他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秦長瑞緊緊地摟住妻子的肩頭,視線上移,瞧着那輪半缺的明月,同在一輪明月下,卻不知遠在千里外的徵兒是不是也像他們這般擡頭望月,心中思親。
這一切,雖說身體累的夠嗆,可陳悠卻因爲白日裡在林遠縣的告示做了一夜的噩夢,那在現代時慘烈的一幕像是魔咒一般不停的出現在她的夢境裡,任由陳悠怎麼安撫,一閉上眼睛還是那般恐怖的情景。
擡袖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冰冷汗珠,盯着從窗口映進來的一片銀白月光,慢慢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陳悠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乾脆進藥田空間冷靜一下。
跑到大湖邊,脫了衣裳在湖水裡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陳悠這才覺得腦中緊繃的那根弦鬆了下來。
她實在是有些自己嚇自己了。
坐在大湖邊晾頭髮,陳悠盯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放空自己思緒,直到覺得自己真的冷靜下來,陳悠纔出了藥田空間。
第二日,他們沒有再去林遠縣擺攤,陳悠與陶氏知會了一聲,先去了唐仲家中將林遠縣設定惠民藥局要招大夫的消息告訴了唐仲。
若是唐仲真能在惠民藥局坐診,那他那藥鋪便不用費力開了。
哪隻唐仲只是搖搖頭,“這吃公家飯哪裡有自己的悠遊自在,我可不想給惠民藥局束住,日後若是想出去可就難了。”
沒想到唐仲是這般想法,陳悠一笑置之,想想也是,唐仲癡迷於研製麻沸散,他這幾年做赤腳醫生也只是爲了到處訪問麻沸散的要藥方。若是去應了縣令,成了這惠民藥局的坐診大夫,不說時間被固定住了,他要是想要研製個什麼藥方,也是受了限制,到時,想要出去遊歷,必須還有官家的批准才行。
這一項卻是陳悠沒有想到的。
“我也只是與唐仲叔你說一聲,現在想來,這說一聲也是多餘的了。”
唐仲笑瞥了她一眼。
“非也,這惠民藥局設定,以後這中成藥怕是就要有個章程了。”唐仲大感安慰道。
陳悠一凝神想着唐仲的話,如今大魏朝看病,章程便是先給大夫看診,根據大夫開的方子,然後按方抓藥,這大夫不同,治病方子也不同,並沒有統一定下的成方。
若是惠民藥局真的被官方做起來,這以後的中成藥也會很快就會走出章程的。
大夫在大魏朝的人均比列少的可憐,就從這林遠縣便能看出來,整整一個林遠縣說的上來的便只有唐仲與百藥堂的張大夫。若是惠民藥局能做起來,向着各地百姓普及了醫藥知識,那時,百姓即便是看不到醫生的,也可以按病求藥,解燃眉之急。
如果真到那個階段,到時中成藥定然會發展很快,或許這次惠民藥局的設立將會影響整個大魏朝的醫藥行業。
陳悠與唐仲現在還不知道,僅僅是他們在這小院中的一番討論,真的預見了大魏朝後幾十年的醫藥歷程。
陳悠同樣沒想到唐仲一個赤腳大夫竟然也會有如此遠見。
不過想到麻沸散,陳悠便記起她知曉的那兩個方子,一時想起來便與唐仲提了。
唐仲激動非常,“阿悠,可確定?”
陳悠無奈搖搖頭,她真不知曉這方子有沒有作用,只是她無意瞧見的,能記着已經不錯了,甚至陳悠都不能肯定,這方子她有沒有記的有些偏差。
旁邊的衙役正高聲給人們誦讀告示上的內容,圍觀的百姓也都是滿面笑臉,若真是有了惠民藥局,以後這窮人也能看上病吃上藥了。
而將陳悠護在身前的秦長瑞雙眸深晦,裡面有光閃動,“設立惠民藥局”,這麼大的事情前世他居然沒有經歷過!
直到他與妻子死後重生在這對農家夫婦身上,他從未聽錦泰帝提過什麼“惠民藥局”!朝堂中更是從未有過這個風聲!這到底其中有什麼不對!
若是說這世與上一世不一樣,爲什麼趙燁磊還是出現了,爲什麼這世間,州府地點都與上一世相同。此時,秦長瑞真是心亂如麻,恨不得生上一對雙翅飛到都城看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