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陸雲逍的心中升起一股警惕,果然,就聽暮雲苦笑道:“爺別聽他的,哪裡是給我墊路?這是指着奴才做出頭鳥呢。”言罷正色道:“這幾天看着爺吃飯吃的不太好,想來是不喜歡江南菜的清淡,奴才就想着上街逛逛,看能不能找着咱們北方的館子,給爺弄幾樣時鮮的菜餚,所以一大早奴才就出去了,誰知一直找到城門邊,也沒找着這樣的館子,倒是讓奴才遇見一個人……”
暮雲說到這裡,便惴惴不安看了陸雲逍一眼,暗道剛剛爺想起大奶奶,都氣得那樣,這會兒若是我直接說出來,還不得一腳把我踹出門去?唔,要不然讓爺猜一猜?不行不行,那會死的更慘吧。
“遇到了一個人?是你們大奶奶?”陸雲逍看着暮雲緊張的神情,心中嘆了口氣,暗道這個老實頭,這必然是朝雲攛掇着的,不然他哪會提這些讓我煩心不悅的事兒。
這樣想着,心中火氣去了大半,見暮雲點頭,他便冷冷道:“看見就看見了,江南洪災,幸得聖上英明,賑災及時,此地又向來富庶,想來這次災情也動不了百姓元氣,她如今既然四方行醫,來此處也是正常,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只是那女人如今和我,和侯府沒有半絲關係,看到又如何?也值得特意來和我稟報?”
暮雲縮了下頭,目光看了朝雲一眼,總算那貨良心沒全叫狗吃了,聽見陸雲逍這樣說,便湊上前小聲笑道:“爺不是想知道江家這隻老狐狸打的什麼主意嗎?奴才想了,俗語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爺在京城再怎麼威風八面,來了這兒人生地不熟,還不是人家怎樣說就只能怎樣聽?想也知道,那些大夫能和咱們一條心?桑姑娘倒是想幫爺,這個奴才們心裡也明白,無奈她醫術不精,那可不就沒辦法了?如今大奶奶既然來了,奴才想着,爺不如想個什麼法兒,讓大奶奶來替那老狐狸診治一番,到時候咱們不就能知道真相?”
陸雲逍輕輕啜了一口茶,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中卻是一動,但是想了想,便搖頭冷哼道:“那個女人最是胡攪蠻纏驕奢嫉妒的,她如今恨我入骨,還能幫我做事?只怕爲了破壞我的計劃,讓她顛倒黑白也是肯幹的,到那時,咱們若信她,豈不誤了大事?”
朝雲連忙道:“爺說的沒錯,從前大奶奶的確是這麼個性子,只是從上一次在周家,爺您看看,她是不是轉了性兒呢?奴才和白蔻白薇說了幾句話,從她們那裡知道,奶奶如今行事竟是十分沉穩平和,因此奴才想着,就算大奶奶心裡恨爺,知道這事兒的重要性,也未必就會因爲這怨恨而不識大體,反正咱們從這些江南大夫身上也打聽不出準信兒,倒不如信大奶奶一遭。”
陸雲逍性情驕傲,然而這份驕傲只是一種自信的氣勢,並非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剛愎自用和冷酷,從他和小廝們的相處便可以看出來,有些時候,他還是非常溫和的,這溫和也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從內到外的如玉君子之風,既然能夠沉穩平和,那自然便能從善如流。
所以他聽到朝雲竟要他求助於那個今生最深惡痛絕的女人時,雖然第一反應就是把這混賬東西一腳踹出十萬八千里去,然而他並沒有真的在朝雲身上踹一腳,而是平靜的壓抑了心中怒氣,然後便慢慢思索起朝雲的這個建議。
“識大體嗎?”
他輕輕轉動着茶杯,雙眉微鎖,仔細回憶了當晚在周家發生的那些事,夏清語的神態語言和行動力,雖然因此而勾起不愉快的心情,但他不得不承認,朝雲說的有道理,單從這件事情上來看,那個女人的確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難道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差點兒死去,所以醒來後便大徹大悟了?
這些疑問只是在腦海中一掠而過,陸雲逍並不想去尋找什麼答案。他擡起頭,對朝雲平靜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卻也不能因此就對她完全放心,暮雲今天既然看到她們入城,想必也跟隨了一路,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有結果後來稟報我,再做決定。”
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什麼事?要稟報什麼?但朝雲跟了主子這麼些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笑道:“爺放心,奴才一定不讓大奶奶發覺,暗中看她幾天,這事對爺來說有些重大,奴才不會不小心的。”
陸雲逍點點頭:朝雲雖然又懶惰又滑頭,但是聰明機敏,有他在身邊,實在是得心應手,再加上派他去做這些事情,也比暮雲觀察得更細緻敏銳,重大事前從不會出差錯,所以他才能忍受這憊懶傢伙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
揮揮手讓朝雲暮雲退下,陸雲逍站起身來到窗邊,默默看着院內的青蔥樹木,幾叢牡丹芍藥在角落裡競相怒放,離開京城一個多月,江南這裡已是到了晚春時分。
在自己剛到江家的時候,江海表現的對自己身份一無所知,然而在那之後,江家的女孩兒們卻以各種藉口製造着和自己的巧遇,通過各種各樣的言談舉止企圖引起自己的注意力,這樣看來,他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然而如此一方豪強鉅商,族中女兒就算不懂規矩,真的就至於自輕自賤到這個地步嗎?這樣是不是有些過猶不及?江海看上去可不是對家族中人沒有管束的。還是說,他就是故意要用這樣一種似是而非的舉動,讓自己猜不透他的想法,故作莫測高深的模樣來束縛住自己的手腳,讓自己對他,或者對整個囤地集團生出忌憚之心?
而這個囤地集團到底又有什麼目的呢?他們原本就是江南豪族,有許多子弟在各地或京城爲官,手上良田無數,爲什麼還要高價購買農田?難道真是人心貪無止境?如果真是這樣,僅僅是幾萬頃土地,能夠滿足他們的貪慾嗎?如果他們心中還有所圖,又是圖的什麼?難道真如皇上暗自警惕的那般,這幾個豪族都是和海匪勾結?可即便是和海匪勾結,爲的也不過是海上貿易的巨大利潤,和囤積土地有什麼關係?
陸雲逍實在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將手伸出窗外,柔柔東風拂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這個季節,海匪還不會來,一般來說,要到夏末秋初之後,他們纔會上岸搶掠,在此之前,自己能夠按照皇上要求,做好抗擊海匪的準備嗎?
深深吸一口氣,肩上的千斤重擔彷彿又重了些,不過陸雲逍的眼神沒有黯淡和疲倦,臉上反而生出一股懾人的神采: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越巨大的挑戰,做起來才更令人興奮。不是嗎?
舟山城的藥鋪不算少,然而或許是洪災過後百姓多病的關係,又或者許多老百姓因爲這場災難有了省錢意識,所以夏清語在菜市場東邊擺的行醫攤子生意還不錯,兩天過去,她們之前沿途採的那些草藥便賣出去大半,細細算來,這兩日竟賺了有將近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在侯府也就是一個大丫頭的月錢,然而這是不到兩天賺下的,所以夏清語和白蔻白薇都有理由相信:未來是光明地,前途是美好地。更何況,她們此時還有將近八百兩銀子的老底,雖然一般情況下,她們不準備動那個錢,那是將來開辦自己的醫藥鋪子的本錢,但有了這些錢打底,如今賺錢也不少,這生活看起來便讓人覺着生機勃勃的不是?
“我算着吧,在城裡這些藥鋪買藥,再賣給百姓們,實在是太不划算,咱們幾乎就不用賺差價了,若是賺差價,百姓們還在咱們這裡看什麼病?去那些大醫館大藥鋪就是。所以我想着,不如咱們明天去鄉下,看看能不能收到一些常用的草藥,那就比城裡這些藥鋪的草藥價格便宜多了……”
這一日傍晚收了攤子,回到客棧中,夏清語正和白薇在窄小的屋裡商量着接下來的計劃。她的口氣裡滿是興奮,實在是沒想到這麼普普通通就支起來的行醫攤子會有這樣大的收益,不到兩天啊,自己一路囤積的草藥就幾乎空了,這如果將來在杭州或蘇州等大城市開辦醫藥鋪子,只要做生意童叟無欺,加上自己先進了兩千多年的醫療經驗,慢慢把名氣打出去,還怕不能日進斗金嗎?然後自己可以慢慢尋找着一些合適的東西爲簡單的外科手術做準備,雖然消炎藥物中醫是弱項,卻也不是完全沒法和西藥比,只要有錢了,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才,把自己腦海中那些知識慢慢灌輸出去,也許不久的將來,她們就會成爲大陳帝國唯一一家可以做外科手術的醫館,再然後,大概就會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習,西藥也好,西醫手術也好,就會漸漸風行起來,那些在這個時候還沒出現,在現代卻是基本常識的醫療知識也可以得到傳播,這個時空的醫術可以得到最大的進步和發展,或許自己死之前,便可以看到醫學上的諸多奇蹟,這是多麼美好的未來啊。
呼,今天開始恢復一天三千,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