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我哭了嗎?我爲什麼要哭?太太多疼我多愛我啊……哈哈,笨蛋,我是在笑,在笑你們看不到嗎?”
陸雲逍回頭看着朝雲暮雲,他這怪異舉動只嚇得兩個小廝身上都出了一層白毛汗,正要再勸,便見主子猛然痛苦的彎下腰去,不一會兒,一縷鮮血沿着他嘴角緩緩淌落。
“快……快去找太醫,爺這是急怒攻心。”朝雲慌張的對暮雲喊着,一邊死死扶住了陸雲逍堪堪就要倒下的身子,帶着哭腔道:“這是怎麼說的?可兒說什麼了?爺您就成這樣兒?丫頭們的話有時候不能信的,爺您先別急,待奴才好好兒……”
陸雲逍剛纔就覺着眼前發黑喉頭髮緊,將這一口血吐上來後,胸腹間倒鬆快了一些,因擺擺手,輕聲道:“去叫暮雲回來,別驚動人了。”
“可是爺……”
朝雲還要再說,卻見陸雲逍的目光冷冷看過來,只看得他身上汗毛都全部豎起,這是怎樣的一種目光?絕望,冷漠,好像……好像爺在剛剛那個瞬間就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沒有任何感情的行屍走肉。
“是,奴才這就叫暮雲回來。”朝雲不敢再說,連忙轉身出門。這裡陸雲逍艱難的爬起身來,挪到椅子上坐下,兩眼失神的看着窗戶,腦子裡一片空白。
清語反悔的原因找到了,可是又如何?陸雲逍瞭解母親,她溫柔又剛強,如今既然已經將此事做到了這個地步,那便是沒有任何迴旋餘地。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堅持要娶清語。母親大概真的會死在自己面前。
沒有解決的辦法,只能像清語的選擇一樣,和她斷開。即使他一想起這個決定就絕望悲痛的渾身哆嗦。可那是自己的母親啊,就算是死。也該是自己爲她去死,而不應該是她因爲自己而死。
所以……真的只能這樣了嗎?只能放開清語,默默看着她嫁人生子,祝福她一生幸福,然後期待來世再續前緣?
只是剛剛想到了這麼個念頭而已,陸雲逍便痛的眼前發黑冷汗淋漓,再次噴出一口血,染紅了桌子上的筆墨紙硯。
死也不願放手。卻不得不放手。難怪清語說,寧願讓自己活在對她的恨裡,也不要自己知道真相後糾結痛苦萬分。這種滋味,真的是能將人活活逼的發瘋,逼得痛苦欲絕。
“清語……清語……我們怎麼辦?”
抓着胸口衣襟喃喃念着心尖上這個女人的名字,陸雲逍痛的要發狂。他從沒有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無能爲力,原來這世間,總有他怎麼努力也做不到的事,而這件事,卻是關係着他的餘生是否還能有意義的活下去。
朝雲將暮雲找回來了。兩人靜靜站在房間裡,不敢去打擾如死屍般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看着太陽逐漸西移,天色漸晚。朝雲小聲問了句:“爺,該擺飯了。”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陸雲逍就這樣枯坐了一天一夜,朝雲和暮雲眼都不敢眨的陪着他。直到耳聽得外面五更梆子響,兩個小廝的臉都快擠出苦瓜汁了:平時這個時辰,就該爲上朝做準備,可爺這個樣子,別說上朝,就是讓他動一動都困難,這可怎麼辦啊?
正在心中無奈着。忽然就見陸雲逍動了動,幾乎僵直站了一個晚上的朝雲和暮雲一個機靈。連忙上前道:“爺,您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嗎?”
“爲我更衣。我要上朝。”
陸雲逍面無表情的吩咐着,然後慢慢站起身來,剛向前邁了一步,雙腿就是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朝雲暮雲連忙將他攙扶住,卻被他甩開。
兩人無奈,只好服侍着陸雲逍換了官服,一面命小丫頭們去廚房傳飯,卻見陸雲逍理也不理便往外走。朝雲連忙跟在後面叫道:“爺,您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好歹喝點兒粥再去上朝啊,時間還來得及呢。”
陸雲逍不理他,徑直往前走。朝雲無奈,只好和暮雲一起跟上去。
“貴妃娘娘,不好了。”
小太監慌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正在看着兩個兒子寫大字的皇貴妃眉頭一皺,旋即站起身來到外室,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呵斥道:“什麼事情?就這樣慌慌張張的。”
小太監滿頭滿臉的汗,也來不及去擦拭,喘着氣道:“剛剛……剛剛李公公派人過來送信兒,說……說國舅爺已經和皇上請戰,明日便要出征,趕赴北疆。”
“什麼?”
陸明珠身子一晃,她身旁兩個宮女連忙扶住了她,焦急道:“娘娘先別急。”說完又問那小太監道:“信兒是準的嗎?皇上答應了?”
小太監道:“哎喲,那衆目睽睽的,文武羣臣全都看着呢,皇上一開始也拒絕啊,可是架不住國舅爺拼命請戰,那皇上沒辦法,可不就是答應了呢,李公公讓傳出來的信兒,肯定是準的吧。”
陸明珠這時候回過神來,連忙道:“那皇上是……委派了雲逍什麼職位?邊關元帥嗎?他的資歷也不夠啊。”
小太監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想着,等皇上下了大朝會,必然會往咱們瑞坤宮來,到那時,娘娘再問皇上……”
不等說完,就聽陸明珠斷喝一聲道:“我自然會問皇上,若都指着我,要你們有什麼用?快點,再去給我打聽着,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小太監一溜煙兒跑了,這裡陸明珠伸手撫着胸口,目瞪口呆到椅子上坐下,好半天才喃喃道:“北疆啊,那是和北匈的韃子打仗,你一個文官,即便有武職,你……你又經歷過什麼戰鬥?先前江南的水戰,那也不是你做的統帥,你……你這個混賬東西,到底要的什麼強啊你。”
“娘娘別急。”身旁宮女忙安慰道:“等皇上下了朝,娘娘再把國舅爺叫過來問一問唄。實在不成,哪怕拖些日子也好啊,萬一就勸得國舅爺回心轉意了呢?這明日便出征,實在是……太急了啊。”
“軍情如火,哪裡能等得了。”陸明珠慘笑一聲:“雲逍他這是逼迫皇上啊,皇上就算心裡不願意,可是文武大臣都盯着呢,皇親國戚就不讓出戰,豈不是說皇上懼怕北疆?又有私心?傳出去,將士們還怎能爲大陳死戰不休?這……這個混蛋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所以故意在大朝會上請戰,這……混賬……”
要麼說是皇貴妃是陸雲逍的姐姐呢,對自己這個弟弟,她還真是十分了解。陸雲逍當着文武羣臣的面堅決請戰,並且要帶三萬大軍做急先鋒,那便是故意逼迫皇帝同意。
蕭關起先還怒斥他是胡鬧,但架不住他長跪不起,心裡雖然恨得牙根兒癢癢,卻也無可奈何。還不得不壓下火氣和臣子們商量這一戰的戰略方向和將來後果以及各種調度。等到好不容易色色妥當,大臣們散了朝後準備回去加緊工作,皇帝正要宣陸雲逍御書房見駕,就見這小子已經先一步躥出去了,這把蕭關給氣的,指着身邊太監叫道:“去,把那個混賬東西給朕叫來,朕要問問他,他到底是搞什麼鬼呢?”
話音落,李三成便低着頭湊過來,小聲道:“皇上可是要叫陸大人御書房見駕?”
“廢話,不是叫他還有誰?”蕭關一甩袖子:“去叫,就說朕的口諭。”
李三成小聲道:“皇上,剛纔陸大人和奴才說過,讓皇上莫要找他,他要利用這半天一夜的時間準備許多事情,畢竟明天一早就要出發,這時間和行程都太急了,容不得一星半點兒耽擱。”
“我……”皇帝陛下一句髒話深深憋在了喉嚨裡。只憋的臉都發青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氣,拍着桌子恨恨道:“他這會兒知道時間急了?那誰讓他在文武羣臣的面前逼着朕呢?這個混蛋啊,他到底是得了什麼失心瘋?”
李三成恭敬道:“奴才也不知道陸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是有些心事,皇上就沒覺着今天的陸大人有些不對頭?”
讓李三成這一說,蕭關也立刻想起來:今天的陸雲逍的確要比以往沉默萎靡的多,除了請戰時的幾句話和長跪不起之外,他竟然什麼話都沒說過。
“他能有什麼心事?”
蕭關也忍不住疑惑了,伸手揉着眉頭道:“前些日子還跑來高高興興的和朕要賜婚聖旨,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模樣,怎麼這才幾天……”不等說完,皇帝陛下猛然想起一件事,轉過頭看着李三成道:“是了,那混小子將聖旨先要了去,說是要給夏清語先睹爲快,但是從那之後,他就再沒把聖旨拿回來,朕上次問他,也被他拿話混了過去,莫非是這樁婚事出了問題?”
李三成小聲道:“恐怕是了。只是皇上,現在去查怕爲時已晚,陸大人出征已成定局,即便查出根由,皇上也不能收回成命,不然會寒了天下臣民們的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