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太過分。”陸雲逍火了,真恨不能一拳揍爛了劉祥那張笑得得意張狂的陰鷙面孔,雖然一時間不能理清其中頭緒,但他從劉祥的表現,就能看出對方也知道一些內情。只可恨如今對方定要拿大陳律法說事,這讓陸雲逍一時間雖是怒火中燒,卻也無法反駁。
“民婦願意滾釘板。”
卻見陸明珊昂然道。她既然將孩子託付給了夏清語,自然便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能用這一條性命爲丈夫換來沉冤昭雪的機會,她不惜一死。
“趙盧氏……”陸雲逍連忙呵斥,一邊在心中急速轉着主意,想替陸明珊化解這一劫,卻聽劉祥在他身邊陰森森笑道:“如今事情已經弄清楚了,是這婦人要以民告官,不惜攔路告御狀,陸大人還不快去向皇上稟報?請皇上定奪?”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須劉大人多言。”陸雲逍氣極,偏偏劉祥還要火上澆油,冷笑道:“既然陸大人知道,還請速去稟報皇上,若是大人想要在這裡瞭解案情,那本將軍倒可以代大人去御駕前稟報。”
“不勞費心。”被逼到這個份兒上,陸雲逍也只有先回聖駕前稟報,不過他也絕不會把劉祥留在這裡,因冷冷道:“不過劉大人既然身爲御林軍統領將軍,自然該和本官一起前往聖駕前稟報,劉大人,請吧。”
劉祥的確還想留下來看看有沒有做手腳的機會,然而一聽陸雲逍這話,顯然對方也防着自己呢。於是無奈之下只好和陸雲逍一起離開,這兩人明明心裡面都恨不得一刀捅了對方,表面上卻還是不冷不熱的客氣着。
蕭關和陸明珠一起坐在鑾駕裡。正等得不耐煩,無聊之下,蕭關便問陸明珠道:“愛妃猜猜前面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到現在雲逍也沒回來?”
陸明珠皺眉道:“臣妾見識淺薄,這種事,也只有從戲臺上看見過,想來無非是告御狀,或者行刺。”
蕭關假裝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行刺哪有從那裡就開始行刺的?朕這鑾駕還夠顯眼吧?再說從屋頂上飛下來行刺顯然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這斷斷不是行刺。至於告御狀,唔,大陳如今繁榮昌盛歌舞昇平。難道竟然會出現需要攔路告御狀的冤案?若真是如此,我看祝明這個刑部尚書,還真是不要當了比較好。”
涉及到朝廷大事,陸明珠就不說話了。恰在此時。就聽鑾駕外李三成的聲音響起道:“皇上,陸大人和劉將軍到了。”
“宣他們上前。”蕭關精神一振。連忙坐直了身子,下一刻,只見陸雲逍和劉祥一起到了御前,就要跪下行禮。他連忙揮揮手道:“行了行了,不要多禮,快說。前面究竟是怎麼回事?”
“啓稟皇上,前方有一婦人攔路告御狀。據其所說,乃是因爲其夫上京趕考,卻被捲入一起滅門血案,順天府尹不問青紅皁白……”
陸雲逍哪容劉祥先說話,連忙自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一面說,一面偷偷擡頭給陸明珠使了個眼色。只看得貴妃娘娘一陣發愣,暗道什麼意思?逍兒給我打眼色幹什麼?想讓我幫忙嗎?幫什麼忙?”
正想着,就聽下面劉祥也道:“皇上,這婦人莫管她有何冤屈,只憑她要爲夫伸冤狀告順天府尹這一條,都該受滾釘板之刑。”
蕭關點點頭,大陳律,爲了防止有刁民誣告,所以百姓告官員,都要滾釘板以示誠意。此時蕭關覺得這婦人既然有勇氣告順天府尹替夫申冤,也算是一個奇女子,但那滅門血案乃是刑部最後判決,據說證據確鑿,這婦人既然決心已定,應該也不會懼怕這滾釘板之刑。
然而令蕭關意外的是,陸雲逍竟開始替那婦人求起情來,又是對方瘦弱,恐承受不住酷刑;又是此刑嚴苛,該當放寬纔是。這竟是從根本上質疑大陳律不近人情了。
蕭關莫名其妙,一旁陸明珠心裡卻緊張了,知道弟弟並不是這樣心軟之人,今日忽的如此不顧身份極力幫那婦人開脫,當中必有隱情,因心下正暗自想辦法要助他一臂之力,就聽蕭關不悅道:“雲逍,此乃大陳律,自大陳建國之後,向來如此,你如今這是質疑律法的威嚴嗎?”
陸雲逍長嘆一口氣,這事兒若是私下裡告訴蕭關,以這個皇帝姐夫的性情,不可能不給徇私。問題就是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又當着劉祥的面兒,自己實在不能分說,貴妃那裡還沒理解自己的暗示,看來姐姐今日這一劫,是在劫難逃了。
心中難過無比,卻也再無話說。於是蕭關便下令將那婦人帶上前來,只說她若是敢當衆滾釘板,那自己就接她告的這一狀。
劉祥心中得意,他心裡也有自己一份兒盤算,因忙忙離開鑾駕。這裡陸雲逍也皺眉退下,剛回到自己的位置,還在苦思對策之時,就覺着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扭頭一看,原來是李絕心。
陸雲逍會意,就和李絕心往外走了幾步,避開左右大臣,李絕心這才道:“你們剛纔的稟報,我都聽見了。那劉祥似乎別有所圖,我聽說他和刑部官員交好,如今這準備釘板之事,自然是刑部的差事,你當心他背後搞鬼。”
陸雲逍悚然而驚,看着李絕心道:“他們……他們敢搞鬼?這可是在皇上面前。”
李絕心沉聲道:“自然不敢搞那些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手段,難道還敢在皇上面前給釘板淬毒不成?然而若是找那釘子尖一些長一些的釘板,這個卻是不難,須知刑部這些東西也都是有貓膩的,隨時視情況而定,要麼就要人命,要麼便只是皮肉之傷,這當中的道道,你不會一點兒都不瞭解吧?”
陸雲逍的汗當即就下來了,沉聲道:“那……那怎麼辦?實不相瞞,這……這婦人乃是……乃是和我有些關聯,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要護她周全,顯然已經不可能了,但只希望她能受傷輕一些……”
不等說完,就聽李絕心道:“這卻不難。釘板雖是刑部預備。然而今日這扯白布的人,很顯然是要從太監中選的,你只要去和李公公說一聲,讓那四個扯白布的太監將白布扯緊了,那滾釘板的人受傷就要輕許多,快去。”
陸雲逍初時不明白,但很快就懂了。原來這釘板之上,另有四個人扯着白布,滾釘板之人事實上就是在這白布上向前滾,如此,只要白布扯得緊,能承受住滾釘板之人的重量,那身子在釘子上的着力就輕,受傷也就輕。但如果白布扯得鬆垮垮的,那身子剛沾上釘板,就要被釘板扎透了皮肉,一圈釘板滾下來,當真是九死一生。所以民間但凡不是走投無路者,幾乎從不發生民告官一事,便是因爲這釘板之刑實在嚴苛。
李絕心是聰明絕頂之人,又是從民間而來,不知道接觸過多少旁門左道,所以在他看出陸雲逍想保護那告御狀的婦人時,便立刻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這個主意取自多年前看的一部電視劇,什麼劇已經忘了,好像是《包青天》系列)
這一下連陸雲逍也不由得對他伸出大拇指,接着就忙忙找到李三成。那李三成一聽國舅爺這暗示,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嘛,敢情竟然是貴妃娘娘和國舅爺的親人,那還了得?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這親人竟然要來告御狀滾釘板,但這是陸雲逍說的話,那自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然得罪了貴妃娘娘,那還能有自己的好兒嗎?
於是連忙找了幾個心腹太監過來,仔細吩咐了一遍。吩咐完了,就見幾個刑部的人擡來了一面大釘板。李三成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幸虧陸大人提前通了氣,想了這樣一個辦法,這……這釘板,明擺着是不打算讓那婦人活下來啊。
這裡蕭關和陸明珠也看見那釘板了,兩人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東西,所以雖然覺得可怕,卻不知道這是被人動了手腳。只是在心中都有些感嘆,暗道如此酷刑,有幾個人能承受住?看來剛剛雲逍所說,並非全無道理。
正想着,就聽前面一陣騷動,接着十幾個御林軍押着攔路告御狀的婦人走上前來,那婦人跪下喊冤,蕭關便道:“趙盧氏,擡起頭來,看看你面前的釘板,你可願意滾過去?以證誠心。”
“是,民婦願意。”
趙盧氏緩緩擡起頭,一字一字沉聲道,只聽這句簡單至極的話,便知道她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也要爲夫君伸冤。
李三成就偷眼看着陸明珠的表情,果然,就在這趙盧氏擡頭後,陸明珠的面色便驀地一白,輕輕驚叫一聲,但旋即就捂住了嘴巴。
李三成鬆了口氣,暗道得了,果然這是貴妃娘娘認識的,今兒我按照陸大人的話做,這一樁大功勞到手,日後就不怕娘娘在皇上面前說我的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