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雨和媽媽離開不久,藍沫的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接着,病房門被推開。
藍沫直起身子一看,是隔壁牀的新病人搬進來了。
一個老爺爺小心地扶着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太太,慢慢走了進來。
兩個老人都約莫80歲左右,老爺爺個子不高,很瘦,雖然已是滿頭銀髮,但是精神矍鑠,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卻也還是掩不住,那溫和慈祥的微笑。老太太體態臃腫,身體有些微微的佝僂,一頭白髮,剪的齊耳短,梳的服服帖帖,沒有一絲亂髮。 “慢點,慢點,”老爺爺嘴裡輕柔地說着,攙着老太太在牀上坐好,又幫老太太拍鬆了枕頭,墊在她身後,幫她蓋好被子,仔細地塞好,好像怕老太太會凍着。
“啊呀,你想把我熱死啊,現在是夏天,又不是冬天,被子蓋這麼牢幹嘛。”老太太不滿地嘟囔着。
老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替她掀掉了被子的一角。
“那好,有什麼事情叫我好了。” “醫生,今天還要打點滴嗎?”
“不用,早上兩瓶已經打好了,明天也只要打一瓶就夠了。”
陪同的醫護人員陸陸續續的去了。病房裡重新陷入了先前的安靜。老爺爺回頭看了看藍沫,慈祥地笑了笑,“我們是從隔壁病房搬過來的,隔壁太吵了,老太婆每天中午晚上都睡不好,還是這裡安靜。”
藍沫也笑了笑。
“我餓了,我要吃肉包子。”老太太坐了一會兒,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病房,發話道。
“不行。醫生特別囑咐過,你有糖尿病,不能讓你吃肉。”
“哎呀,沒關係的,我今天早上醫生血糖給我量過了,才10.9,還可以吃兩個肉包子。你去給我買來。”
“都已經10.9了你還要吃?不行,我不給你買。”
“你這個死老頭子,以前你追我的時候,我說一你不敢說二,現在我老了,難看了,你嫌棄我了,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你是不是想我氣死,氣死了你好娶個漂亮的老寡婦?”老太太邊說邊開始抹眼淚。
“啊呀,真受不了你。我去給你買,我去給你買還不行嘛。”老爺爺一臉無奈。
老太太狡黠地對藍沫一笑,“如果我要吃肉,他不答應,我只要裝哭,他立馬就答應了,百試不爽。”老太太得意地和藍沫分享着經驗。
一個小時之後,老爺爺才喘着粗氣走進來,滿頭大汗的,汗水把他的白襯衫都給溼透了。
“死老頭子,讓你買個包子,你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你是成心想把我餓死啊。包子快給我拿來。” 老爺爺也不敢說什麼,解開塑料袋,把包子遞給了老太太。
“樓下不是有包子店嗎,你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還氣喘吁吁地累成這樣,”藍沫有些好奇。
“哎,樓下的包子店衛生太差,我不放心,老太婆喜歡吃巴比饅頭裡賣的包子,我跑了好幾個街道,才找到。”
“哎,我怎麼吃着像菜包,吃了半天都沒吃到肉啊?”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包子餡。
“不可能,我買的是肉包。”
“那怎麼沒肉啊?”
“有肉。只是你沒嚐出來,你不知道,現在的包子店啊,爲了省成本,賣的肉包,裡面的肉都是肉末,都跟菜裹在一起了。”
老太太將信將疑地看了老爺爺一眼,“現在的包子店真是太坑人啊,下次我不要吃肉包了。”
“其實我買的真的是菜包。”老爺爺偷偷的跟藍沫坦白了一句。藍沫會心一笑。
“打飯了,打飯了。”走廊裡,打飯的阿姨一邊用勺子敲着湯鍋,一邊扯着嗓子大喊着。
藍沫拿起準備好的飯票,急急忙忙趕出去,但還是慢了一拍,打飯的人早已排成了長長一列,長的藍沫都看不清楚打飯阿姨的臉。
“哎!”藍沫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林木。
“我就覺得這個背影特別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啊。你打飯啊。”
“是啊,我媽媽回家去了。只能我親自上陣了。”
“呵呵,我來幫你排隊,你去坐着吧。”
“哎呀,我哪有那麼虛弱啊。”
“還是我來吧。”林木搶過了藍沫手裡的碗,藍沫拗不過他,就只好由着他了。
“你外婆怎麼樣了,身體好點了嗎?”
“昨天剛動了手術,腰椎間盤突出,現在還睡着呢。”
林木說着湊近了藍沫的臉,藍沫緊張起來,看着林木越來越近的臉,臉開始微微地發燙,心狂跳不止,手心都滲出了汗水,“林木不會要強吻我吧,那我應該拒絕,然後給他一巴掌,憤怒地離去嗎?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藍沫胡思亂想着,
“你的髮夾很好看,很配你的膚色。”
“啊?哦!藍沫反應過來,有些侷促不安。
林木好像看出了藍沫的心思,解釋道,“我近視,今天隱形眼鏡沒帶。”
“哦,”藍沫摸着頭上的髮夾,“那是,誰讓我眼光這麼好呢。”
打好飯後,林木把飯盒菜盒遞到藍沫手裡,微笑地看着藍沫。
藍沫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了。”
“嗯。”
藍沫逃似的步子邁得飛快,快走到病房門口時,藍沫頓住腳步,回頭,想看看林木走了沒有,林木卻仍然站在原地,看見藍沫回頭,像藍沫揮了揮手,藍沫心裡後悔地要死,早知道就不回頭了。
第二天早上,藍沫感覺身體好多了,有力氣了,精神也好了,胃口也好了,把媽媽早上買來的4個甜甜圈和一盒核桃味的早餐奶喝的精光,還吃掉了一根雙匯的玉米香腸。
媽媽戴着一副老花鏡,坐着藍沫身邊的凳子上,打着毛衣。
“媽媽,現在是夏天了,還織毛衣啊。”
“就是因爲夏天到了,所以才織毛衣,這樣到了冬天,北風吹的時候,你就可以穿上媽媽織的暖和的毛衣啦。” “這是給我織的?”藍沫很意外也很驚喜。
“別高興太早啦,前兩天才剛織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工。” “媽媽,你也要注意身體,每天都要照顧我,還要照顧藍雨,還要料理家務。”藍沫心裡有些不安。
“你啊,給我好好的養病,早點出院,就是對媽媽最大的幫忙了。哦,對了,說到出院,我今天早上找過你的醫生了,他說你這幾天恢復的不錯,再觀察兩天,後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藍沫並沒有感到多少喜悅。那個家,對於藍沫來說,很陌生,很遙遠。藍雨也很牴觸自己,爸爸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爸爸。藍沫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但是如果不能適應,她又能去哪兒呢?
“對啊,後天早上,我讓爸爸來接你,然後中午我們出去吃飯,好好慶祝一下。我也給你的班主任打過電話了,她說現在反正也已經是5月底了,學校已經在準備期末考試了,你也不用來了,等過完暑假,再去報道。暑假裡,你就在家裡,和藍雨好好相處相處,媽媽再給你請個家教,給你輔導輔導落下的功課,等到了八月份,你爸爸工作就不那麼忙了,我們一家人就去海邊旅遊,曬曬太陽,打打沙灘排球,”媽媽絮絮叨叨地高興地說着,幫藍沫描繪着出院後的美好生活。
藍沫爲了不讓媽媽看出自己的心思,也爲了不讓媽媽再擔心,勉強地笑了笑,“啊,真好,馬上就出院了,這個暑假一定很讓人期待。”
“是啊,所以這兩天,你要當心身體,我們就可以準時出院了。”
藍沫和媽媽正說着話,“媽!”一箇中年女子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中年女子大概40多歲,個子不高,很胖,圓臉,像綠豆一樣小小的眼睛,但是很明亮,鼻樑塌塌的,大大的嘴巴,燙着豔俗的金燦燦的雞窩頭,身穿一件綴滿了亮片,閃閃發光,讓人眼花繚亂的緊身連衣裙,手裡拎着一個大紅色的小挎包。後面站着一個也是40多歲的中年男子,很瘦,濃眉大眼,兩隻手放在衣袋裡,往藍沫牀上張望了一眼,跟着走了進來。
“哎,阿珍,你們來了,來來來,阿珍,坐到我身邊來,大老遠趕過來,累壞了吧?”藍沫隔壁牀的老太太坐起了身子,用眼神示意,讓老頭子搬好椅子。
“嗯。媽,你身體怎麼樣?”叫阿珍的中年婦女嘴裡一邊嚼着口香糖,一邊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我今天身體好多了,來來來,坐坐,站着多累了。”
阿珍走了過來,在老太太身旁坐了下來,屁股還沒碰到凳子,就站起來,轉過頭對跟着來的中年男子說,“建國,還是你坐吧。”
“你坐,你坐,”叫建國的男子擺着手推讓着。
“讓你坐你就坐,廢什麼話。”
阿珍在病房裡四處瞅了瞅,看見了藍沫病牀邊上的凳子。”小姑娘,你的凳子坐不坐啊,不坐我坐了啊。”
“嗯,你坐吧。”
阿珍把凳子搬過去,放在了老太太的牀尾,坐了下來。
“哎呀,阿珍,你要不要喝點什麼啊。”
“不用了,不用了。”
阿珍好像有點坐立不安。沒坐下1分鐘,又站起來,把陽臺上的窗戶全部開開。
“阿珍,窗戶開一扇好了,屋裡開着空調呢。”
“哎呀,生病的人要多通通氣,多通點新鮮空氣,把病毒都通出去。”
“嗯。那媽,我們走了?”阿珍凳子還沒捂熱,就準備告辭了,仔細地拍着裙子,好像怕裙子給坐皺了。
藍沫心裡暗暗高興,終於可以走了,雖然她來了還不到五分鐘,不過她的那條連衣裙晃得藍沫頭暈。
“啊,你們走了?”
“嗯,走了。”阿珍拍拍裙子,擡起頭,視線停在了老太太牀頭櫃上放着的一小罐中老年奶粉。
“阿姆,這奶粉是誰送的啊?”
“啊?”老太太費力地扭過脖子,“哦,老頭子買來的,花頭真多,還有誰送啊。”
“哦,我最近倒是一直想喝牛奶來着。”
“那你想喝,你就拿去吧。”
“這是我給你媽買來的,醫生說,你媽要補充營養。”
“我媽不是還有糖尿病嘛,有糖尿病東西要少吃。”阿珍振振有詞地說。
“阿珍啊,奶粉你拿去吧,我也不想喝。”老太太寵溺地看着阿珍。
“哎,”阿珍走到了老太太身邊,抱起了那罐中老年奶粉,又瞅見了旁邊放着的水果籃,
“嗯,媽,我蘋果也拿一個去啊,路上好吃吃,”又從水果籃裡抓了2個最紅的蘋果,看了看籃子,又想再拿,但是手裡拿不過來了,拉開了挎包拉鍊,把兩個蘋果放了進去,手裡又抓了兩個。
“媽,我走了,你要好好養身子啊,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阿珍滿面笑容地走到了門口,卻騰不出手來拉門把手,建國連忙走過去,幫着開了門,“媽,爸,我們走了。”
“哎。”
阿珍說說笑笑地和建國走了,走廊裡迴盪着阿珍響亮尖利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