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情深難逾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

山洞外的樹林掩住了一黑一白兩個高大挺拔的身軀。

雨水早已將這兩人的衣衫打得盡溼,而這兩人卻絲毫不曾察覺似的,高大的身軀朝着山洞方向佇立了良久,誰也沒有說話。

直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兩人才異口同聲地嘆了口氣,對望一眼,在夜幕中彼此朝着對方彎了彎嘴角。

“我已經依你所託,將那四個字告訴她了。”寒洛先自開了口

“如此,多謝了。”楚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答道。

“我不明白,你既選擇了離開,爲何又要勞我將原因告訴她知道呢?”

楚炎聞言一愣,想要咧嘴笑笑,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低了頭答道:“她便是這副性子,若是不將緣由說與她知道,怕是這一輩子都會記掛在心上放不下了。如今她知道了原因,知道此生無望了,或許便能放下了。”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寒洛點了點頭,“你不會後悔麼?做出這樣的選擇?”

“那你呢?你不也作了和我同樣的選擇麼?”楚炎不知可否地反問道。

“我?我的情況與你不同。你也知道,我與她有血肉之親……”

“而我則無緣伴她終老。”楚炎接口道。“這麼說來。你真地不會後悔?那看來是我多話了。”寒洛斜挑了挑眉。

“什麼?”

“我將當日在大漠中看到的那一幕也告訴了她。”

“你,你怎麼能……”

“我只答應你會向她轉告你的話。要不要我來說是你的事,可要怎麼說,卻是我的事。”寒洛嘴角邊正溢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忽然面色一凜,凝耳聽了一會兒,正色道:“有不速之客到了,左右無事,你我不妨去瞅上一瞅。”

同一時間。在山洞中。

木芫清出神地望着手中的風鈴。這隻風鈴是她特意留下來的,正是她爹在三百年孤寂地歲月裡,用山中的石片精心雕鑿而成,預備着再見他娘時想送的禮物中的一隻,造型小巧,模樣精緻,一眼看去便知是用了心的。如今她擁有的爹孃的遺物,除了那根簪子,便只有這隻風鈴了。

木芫清隨手搖了搖。風鈴發出石器特有的聲響,叮叮咚咚很是悅耳動聽,在這靜寂的山洞中迴盪開來。

“娘這一生雖然短暫,卻能遇到爹。由爹這般寵着愛着,便是去了三百年,也一直念念不忘,想來該是幸福地吧。”木芫清出神地聽着風鈴聲,口中喃喃道。“而我呢?我這一生。可還會像娘那樣死心塌地地愛上誰麼?”

說着說着。忽覺得臉上有些微的涼意,觸手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哭了出來,淚水順着臉龐一路下淌。留下一片溼意。

“原來我竟還會哭泣?我這眼眶裡竟然還會有眼淚淌得出來!”木芫清胡亂抹了抹臉,嘿嘿傻笑着出了聲。

哭泣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沒哭出來的時候,那眼淚就在眼眶中打着轉轉,良久都不會溢滿出來;倘若這淚水一淌出了眼眶,那便如決了堤地洪水,勢頭正猛,一時半會便氾濫蔓延開了去。

木芫清心裡那一汪滿盈盈的苦水已經醞釀了多日,只因爲連日來事多情雜,倔強的她也不願叫身旁的人平白替她擔那個心,是以一直強忍着憋在了心裡。此時在山洞中一片黑暗,除了靜靜躺在墓穴中的爹孃以外再無旁人,既然好不容易哭出了來,那索性便敞開了哭吧,將連日來悶在心裡地委屈、煩悶、擔心、懊悔一股腦地都化作晶瑩地淚水,嘩嘩地從眼眶流到下巴,啪嗒啪嗒滴在地上,潤溼了一小片。

她這一哭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直哭地雙眼紅腫乾澀疼得不行,方纔抽抽泣泣着漸漸止了哭聲。

木芫清正拿衣袖胡亂地擦着臉上地淚水,卻不妨身旁傳來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嘆,一方手帕悄無聲息地從斜刺裡遞了過來。

“啊!”木芫清心中大驚,情急之下身子也坐不穩了,晃了兩晃幾欲摔倒,還好身旁男人應變極快,連忙伸手將她扶穩了,口中安慰道:“芫清,別怕,是我,御汜。”

“御,御汜?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木芫清定了心神,依然心有餘悸。南宮御汜是什麼進來地,她竟一點也未察覺到?幸好來的人是南宮御汜,若是敵人,她這條小命怕是早就沒了。是她的警惕性越來越低了,還是南宮御汜的本事越來越高了,竟能切斷了氣息悄無聲息地接近她?

“來了有一會兒了。見你想事情想得出神,我便一直站在山洞外面沒有進來。後來見你哭得止不住,心裡有些擔心,便進來瞧瞧。”南宮御汜的回答中並沒有笑意,確實充滿了擔憂之情。

這讓木芫清有些泛紅的臉色稍稍緩了一緩……一想到自己剛纔哭得那個悽惶樣全都被南宮御汜看到了,她就很是不好意思。說來也怪,她那邋遢迷糊很沒形象的德行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在寒洛、楚炎他們面前也不知上演過多少次了,她也不曾在意過。可偏偏是在南宮御汜跟前,她就是有一種沒來由的緊張感,和他說話時,總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縈繞着她,叫她拘束的很,生怕說錯依據做錯一分。

好在洞中黑暗,不必擔心她那臉紅的模樣也被南宮御汜瞧了去。木芫清如釋重負般地噓了口氣,暗自慶幸道。

不對!

木芫清心中又生疑竇,凝眉問道:“奇怪了,御汜。你是什麼來的?這夜裡洞中光線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怎麼你站在洞口就能知道我在想心事?你看得到我麼,那麼遠?”

“看得到啊。難道我竟沒有告訴過你,我可以暗室視物如同白晝麼?”南宮御汜解釋道。“羅斯塔他說,這是血族天生的本領。”

“血族的人居然有這麼多的天賦?真沒想到,你從一個普通的人類一下子成了血族,本事竟然高出了這麼多,比我這個半吊子妖不知強上多少倍。我看,恐怕連寒洛也未必便是你的對手。”木芫清隨口接過話來。她偏着頭想了想,又奇道,“御汜,你有沒有覺得。蘿蔔這傢伙有些神神秘秘的?”

“神秘?”

“不錯。每次我問他血族地事情時,他馬上就打岔別過了話題。而且,當初我問他爲什麼要讓你成爲血族時,他只推託說日後便知分曉。就是不肯告訴我他真是的目的,就算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早已經算是可以推心置腹相互信賴的朋友,他依然不肯說出口,每次都支支吾吾的。我看。其中定有蹊蹺!”

“或許吧。”南宮御汜不置可否地答道。“或許羅斯塔他也有他的難處吧。說起來,最初那些日子,我真的是恨他恨到了骨子裡。因爲他。我不得不接受自己妖的身份;因爲他,我不得不拋棄過去地生活,有家不能回;因爲他,我不得不每月受着良心的譴責飲血。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也叫我看到,他對我確實是傾心以待,是以我心裡,早就不再怪羅斯塔了,況且也是因了他,才叫我逐步認識到了妖族的另一面,原來妖族和人類一樣,也有着七情六慾,也經歷着愛恨癡癲;因了他,我才能跟着你們一起經歷這麼些從前想都想不到地事。”

“說到飲血,御汜,眼瞅着又快到月中了,丹粟果還夠用麼?”

“夠的。羅斯塔很聰明,他已經掌握瞭如何種植丹粟草,還說要把丹粟草帶回族裡去,往後血族的人便再不用揹負着無端殺戮的罪名了。芫清,或許羅斯塔有時是有些古怪,不過我覺得,他真的是個盡職盡責地一族之長。”

“這也是沒辦法地事,當你坐在那個位上,就只能一門心思爲着自己肩上地責任了。”木芫清頗有些任命的聳了聳肩,言道,“下午時寒洛跟我說,他要回妖狐族了。而我打算留在樹妖族裡幫着外公打理,畢竟娘已經不在了,少主的責任便該由我來承擔。可是不瞞你說,御汜,我自問沒有寒洛那般驚才絕豔地本事,能不能做好這個少主,心裡委實沒有底氣。”

“只要學起來。這世上沒有誰一出生便什麼都會的,你這麼機靈,我相信,樹妖族在你的治理下一定會很快恢復元氣的。”南宮御汜忘了木芫清不像他一樣可以暗室視物,扭過頭回給木芫清一個鼓勵的笑容,示意她不必妄自菲薄。

木芫清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開懷了許多,抿了抿嘴,擡頭正要說話,忽見一團紅光飄忽在眼前,驚得她“咦”聲出口,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那紅光其實也並不怎麼明亮,不過指甲大小一片暗暗的深紅,只是在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才有些顯眼罷了。那位置也是巧了,正在木芫清眼前,與她的視線平行,這才叫她看了個真切。看那形狀,依稀在哪裡見過似的?

是哪裡呢?木芫清撫了撫額頭,使勁回憶着。

對了!木芫清一拍腦門想了起來,這團紅光的形狀,正好便是南宮御汜耳朵上那塊雲狀胎記的模樣,因爲天天見到,反而倒一時想不起來了。只是,什麼時候,南宮御汜耳朵上的胎記,竟都紅得發光了?

南宮御汜也反應了過來,不在意的撫了撫耳朵,淡淡解釋道:“羅斯塔說,大概是因爲成了妖的關係,身體也會有些相應的變化,所以這塊胎記便格外醒目了些。”

又是蘿蔔說的?怎麼一遇到有關南宮御汜的事情,這個蘿蔔就跟個百事通似的,什麼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的?木芫清暗自疑道,卻不便說破,只是哈哈一笑,便將這事帶了過去。

兩人並排坐着靜默了一會兒,木芫清忽又說道:“御汜,今天我終於知道楚炎爲什麼離開我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麼?哈哈,可笑的很。”

說完也不等南宮御汜答話,搶着說道:“那個傻瓜,竟是因爲知道他活得天數比我少,不想我難過孤老,纔要離開我的。哈哈,朝露蜉蝣?倘若我明日便死了,那我的這一生,不也仿若朝露蜉蝣一般?明日如何,誰也不可能清楚,又何必要想的那樣久遠呢?真真是庸人自擾,庸人自擾!”話雖是笑着說的,確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悽苦悲涼。

“既然楚公子心裡一直有你,何不去找他說明了,也好過你們這樣各自神傷。”南宮御汜的語氣很輕很淡,聽不出任何感情來。

木芫清聽了一愣,默了良久,終於失神嘆道:“罷了,以他那一根筋的個性,決定了的事斷沒有回頭的道理。他既是爲着我好,我便,便,便承了他這個情,不要叫他爲難吧。”

頓了頓,又問道:“御汜,你有沒有問過蘿蔔,血族的壽命有多長久?幾百年?幾千年?還是上萬年?”

南宮御汜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回答道:“大約上萬年吧。羅斯塔說血族的壽命比着一般的妖族要長一些的。”

“哦,是麼?那正好了。爹臨終前說希望我幸福,要我嫁門好親事。”木芫清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古怪詭異,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呵呵,御汜,要不,我們在一起吧?寒洛說我們樹妖族的壽命也有上萬年。如此一來,便沒有朝露蜉蝣的問題了吧。”

南宮御汜初聽她說這話,眼中精光頓顯,閃了兩閃灼灼有神。待到將她的話聽完全了,眼中的光芒早已泯滅,他雙眼大睜,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這麼着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木芫清的手,風輕雲淡地答道:“芫清,我這一世,能與你做個長長久久的朋友便已知足了,其他的,不敢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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