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呢?你把他怎麼了!”問話的時候,青龍整個人都在顫抖。
如今橫亙在心中的不祥預感,已經不是憑玩世不恭的態度就能夠打消的了。
蜷曲如爪的手,帶着泠泠青光應勢扼住了朱雀頸項。
“哼!”不屑冷哼,朱雀側目。手中兵刃在靈力的催動下變換了形態,斜刺裡灌注了全力,雙手持劍分左右橫掃而出。
兩旁邊一些趁機想要上前擊殺他的兵卒,只看到寒光一曝,連腳步都未嘗來得及停下,便硬生生被攔腰截爲了兩段。
鮮血帶着一些震碎的內臟殘渣瀑出,腥鹹氣息撲面。朱雀向後退步,鳳目力攜了厭嫌。原本是想要避開,豈料想勃頸上的桎梏偏將在這個時候驟然收緊。
強硬到足矣將生鐵也折斷的力道,若不是他還需要這幅軀殼,兀自以靈氣護住骨骼氣脈。只怕此刻這具連仙骨也沒有的傀儡,真的要被青龍擰斷脖子而一命嗚呼了。
也就是這樣的鉗制,不僅讓他退不得,而且還故意將他向前拖拽了幾分。
瞬息間的變換,一切都發生的太過迅速。不過微秒動作,那些噴濺的血腥還未及落下,便被朱雀袍服衣襬所承接。
“你!”驚聲叱喝,朱雀鳳目圓睜,兇光爍爍伴着厭惡從中映射而出。恨不能在人身上灼穿孔洞。
對方儼然沒心情理會那些。扼着他的手因爲過於用力已經有些抖得厲害了。青紫色的勒痕透過指縫依稀可見。因着是女孩軀殼,手指雖纖細了些,可指甲確實是夠鋒利的。此刻已經扎穿了皮肉,沒入肌理之中。
同樣是殷紅的鮮血,因爲鳳凰靈力的加持,溫度早已比常人高出數倍不止。
沾染到青龍手上的時候,形同灸炙,伴着焦灼的味道,登時有絲絲縷縷的青煙騰起。
目鋒相對,兩道靈力較在一處。
“放手!”朱雀反手向上,斜劃了劍鋒直取對方臂膀。劍風罡勁凌厲,看得出是要將青龍鉗制着自己的那條手臂斬下。
偏巧對方學會了他之前對付玄武的那招,以鉗制作爲着力點,凌空反轉而過。避開殺招的同時,應勢還差點將對方帶倒。
也是朱雀藉助了腰腹的韌性,被他這麼一帶,只是做了個大幅度的下腰。另一隻手旋即棄劍,以掌撐地,一記翻轉。
再站穩身形時,雖未掙脫桎梏,可自己手中單劍也已經不偏不倚的架到了對方肩頭。劍上猶未乾涸的血跡也沾了對方一衣。
“我再最後警告你一遍!—放—手!本尊現在沒興趣殺你,更沒興趣跟你在這糾纏不休!”
“我也最後再問你一遍!白虎倒地身在何處!”
等不到回答,兩人都已注意到了周圍那些潰逃的士兵。此刻他們已經轉逃爲攻,重又自四邊八方涌上來,圍成了一個圈。裡三層外三層的將他們團團圍在中央。好在礙於這兩位的實力,圈子圍得甚廣,一時半會還無人敢上前。那些人只是多以槍戈斧戟,之類長遠型的兵器圍在最內側的一層。其外幾層皆是預備了弓箭手,弓如滿月。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對準他們。
怕是再耽擱的久一些,確定了他二人是相互鉗制了實力的時候,那些人便會蜂擁而上,以期將之亂刀分屍了。
“一羣無能之輩!”朱雀嘲笑,放眼睥睨間殺氣四溢。“這天界真的是要亡了!較於萬年之前,着些廢物也是一輩不如一輩了!”
“哼,愚不可及還妄想坐收漁人之利嗎!難得給了你們逃生的機會,就這麼急着送死嗎!”目光左右一點,青龍似同被對方的殺氣感染了一樣。周身怒火再要壓抑,胸中卻是痛悶難當。一時間只希冀將這些恩將仇報的殺個乾淨,殺個痛快。
然而,理智還是讓他保持了神思上的清明。
環顧四周,那一雙雙眉眼中還透着恐懼,就連握兵器的手都還在抖個不停。一個個體似篩糠的杵在哪裡,分明已經是必敗之相了。
“殺了他們這樣的人也不會有意思!快說!——你到底將白虎如何了!”
“不會有意思嗎?”戲謔挑起脣角,朱雀一雙鳳目中血光流轉,直映了青龍的輪廓。“你未曾殺伐,怎知無趣?哼,不若你遵循心底的那一念,殺盡他們,我就將你想知道的告訴你。”
“邪魔慣用的口吻……”
“成交還是不成交?”
見青龍神色滯澀,他脣角笑意儼然增了幾分歡愉。淡淡的吐字,語氣再不似剛剛陰厲。反而是幽幽的,透着蠱惑人心時獨有的語調。
那聲音分明是近在咫尺,卻像是遠自四面八方繚繞而來,微不可聞卻又字字清晰。灌入青龍的耳中,像是觸動了心底某種共鳴。萬千年間那些紛擾的回憶,隨着這共鳴聲一幕幕在眼前滑過。
碧色的眸中,原本溫潤的光開始一分分蛻變爲冰冷,一分分加重凜冽,最後徹底閃耀爲讓人不寒而慄的鋒銳。
青衫如同被驟風吹卷,烈烈作響着在靈光中變爲鱗甲,沾染上第一縷鮮血。
“哈哈哈哈——!”隻手撫住青紫的脖頸,指尖扣上五道相應的愴洞,鳳凰火豁然自手中焚燒。朱雀仰天放聲而笑,微微眯起雙眼。
逆着光,視線恍然模糊,細碎的光亮與陰翳構成了斑駁畫面。他越是竭力想要去看清,視線便越是模糊,直到一點溼潤自眼角蜿蜒。
他驚覺,神色驟然冷冽。緋紅的瞳色中,映着的是縱橫交錯的屍身白骨。
“這纔是我認識的-青-龍!”
沉聲自語,朱雀再垂眼看着自己一身玉帶袍服,早已浸染了溼漉粘稠的腥血。縱然厭惡也於事無補,索性不去在意。邁步踏過腳下屍骸血肉,徑自向着目的從容而近。
袖間一紙契約文書飄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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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扶桑殘木旁
“小角色,你剛剛做了什麼手腳?”魔君信手操縱着一簇火苗,看着它將一株蔓珠花緩緩侵吞,焚成灰燼。
絲絲縷縷的煙彌散開,沒有想象中那種焦灼的臭味,反而是一種淡淡的馨香。聞得久了,便讓人覺得沉醉。
是而‘嫣兒’只輕一嗅到這種滋味,便一手掩住了鼻息。沉默的望着一川逝水。
“不要以爲能瞞住我,那不過是你的妄想。”魔君不帶語調的說着,垂眼望向另一株蔓珠。
他的眸底是深沉一片,讀不出悲喜。連同慣有的陰鷙與張狂也消逝的半點無蹤。靜靜的映着那株曼珠沙華,嫣紅的花冠連同花葶在那簇火光中化爲冰雕。
值此‘嫣兒’輕輕開口。
“世人都以爲火焰必是灼熱,此爲天道常理。卻不知,有時所謂常理也可能變成虛妄。
火焰的溫度,只掌握在操縱它的人身上。天道……”
“呵,天道?!對於魔來說,我心即道,我身即法。”魔君將話接過,反問的話語還有些嘲弄語氣。可後面的話,又恢復了一派沉靜內斂氣息。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他似是笑了。墨色的袍服隨風飄擺着,就連那層殺氣都淡然得微不可覺了。
“可世人皆說,魔本無心。”
“所以——魔本無道。”
一句話,‘嫣兒’緘默。走近那此刻看來落寞寂靜的身影,俯身又是盈盈一拜。
“這是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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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九重天闕
一路的屠戮滅殺,九天上剩下的兵卒已經寥寥無幾。
剩下的所謂上仙,始終還是不見蹤影。
青龍佇立在凌霄階前,寫滿殺意的眸眼望着空洞的大殿。一身的鎧甲已由金黃變爲紅褐色澤,乾涸其上的血液,反射出決裂。
“天界……就這點能耐嗎?”
一旁朱雀嗤笑着,原身鳳翼之形隱隱浮現。
“邪魔!還不收手嗎?”
聲如雷震的洪亮語聲,自頭頂傳來。或如將人整個滅頂覆蓋。
青龍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透過穹頂雲海,除卻一片混沌天宇中浩瀚星河璀璨,再無其他身影。
朱雀卻是連頭也未擡,噙着那桀驁的笑,聲音透着愉悅。
“以爲我會上當嗎?你們既然用那些草芥的姓名換取了自身逃脫藏匿的時間,就決不可能只留一個空城計在這裡。”
“……”
“怎麼?被我說中了?呵……如此,只怕這偌大的凌霄殿中,也早已佈下了什麼滅神級的大陣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心懷悔改……”
“不要岔開話題。”聞聲,他冷笑,笑得越發肆意狷狂。“和我談‘好生之德’,你還不配!”
“大膽邪魔!……”
“你閉嘴!”不等對方出言訓斥,朱雀先以劍指點了一團焚炎向上打去。“剛纔你不還是想激我踏入陣中嗎?還要談什麼‘好生之德’真真是虛妄透頂令人作嘔!”
噼啪聲響在穹頂炸裂開來,無數火羽在一瞬間呈禮花狀散開。赤藍墨三色層層釋放,相互輝映的同時,連接成一張漫天火網。其間隱有刀鋒顯現。
“哈-哈-哈-哈-”那雄渾之聲,見此情形也忽而放聲大笑。
聽上去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感覺那笑分明是在乾笑,只爲了將這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傳導出來。震得宮殿樓宇都隨之震顫的頻率而搖晃。更不必說站在殿前的這兩個人了。
青龍雖然一直不曾放下戒備,此刻也被這聲音震得暈眩。眼前接連一陣昏花,他狠狠搖頭。定睛再望時,模糊的景象形同是隔了一層渾濁的屏障來看。
一股焦灼之氣,從他心中升起。未及強提靈力來抵禦,胸中血氣便開始劇烈的翻涌。鮮血應勢噴出。
朱雀雖未及他傷的重,脣角也是掛了血絲。狠狠將口中鮮血吐盡,滔滔言辭越加戲謔。“怎麼?被說中了?這樣就沉不住氣!
爲了給自身爭取避難藏身的時間,爾等不是已經將那數以萬計的仙界兵卒逼上了死路嗎?
爲了一己之命,便將他人性命視如草芥!只怕,你笑得越響越是無話可說。”
“你………區區魔物,特意的放肆了!”
一句話激得那聲音震怒起來,還沒等宮樓從震動中平定。一隻罡勁構築的大手就沒頂拍了下來。氣浪帶動空氣高壓爆鳴,騰起雲海塵煙如同濁浪排空。
眼見硬要接下這一招必定毫無一絲生機,朱雀也急了。對着青龍斷喝一聲“躲開!”繼而整個人放着傀儡之身也不要了,元靈衝體而出,徑自化出朱雀原身,迴旋飛出。
霎時間繞至罡氣凝結的巨手背後,一雙焚着熊熊烈火的羽翼遮蔽了半個天幕。
一聲尖銳的鳳鳴,殺傷力遠高於對方那幾聲乾笑。若說對方的聲波只是讓整個九重天宮樓撼動。那麼此刻這一聲尖鳴,已經讓宮樓盡數脆化,細碎的裂紋縱橫交錯着遍佈每一塊瓊玉雕磚。加上羽翼煽動起的熱浪風火,九重天闕一時三刻夷爲平地。
那隻巨手撲空之後,剛好被無數美玉珠寶的殘渣所埋。像是焙烤熱的石砂,落在那巨手上又是一陣白煙曝起。
“哇呀”一聲暴叫,顯然施術者也收到了影響,被其重傷。
只是慘叫聲出口才覺掩面受損,後面的長音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凌空,只見一隻碩大的,渾身披着紅蓮火羽衣的鳳鳥,盤旋一週,或如神氣耀威。羽毛抖擻間又引火雨傾盆,將反手向上抓來的罡氣,洞穿成了一個蜂窩。
對手儼然吃痛又要慘叫,卻硬生忍住,只從鼻音力傳出幾聲悶哼。仔細聽的話,還能聽見牙齒劇烈摩擦的咔吱聲。
鳳鳥接連幾聲銳鳴,繼而口吐人言,不吝冷笑。“怎樣!看你空有蠻力全無頭腦!看來這天界早從萬年前就已無人可用了!”
“……出……出言……放肆!……看……看天……”也不知是被教訓得傷重不支了,還是被氣得氣息鬱結了。那說話的聲音明顯弱了下去,再無之前浩如洪鐘的氣勢,反而磕磕巴巴的,連一句話也說不順暢。
朱雀鳳目間劃過狡黠,驟然振翅向上高飛而去。預計達到了一定的高度,猛一個調轉,直直向下俯衝。
這一招儼然是剛剛學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訝然驚呼之中,恍若赤貫之星隕墜。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種毀滅性的力量,讓整個九重天闕都向下沉了一截。
紅光帶來爆盲的同時,熱量乾脆將那些已割裂,到碎得不能再碎的金粉玉砂,直接煉化了。
那些玉液沸騰了沒有幾聲,就此越來越少。幾乎都隨着騰起的青煙,而蒸發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那隻手以及施術人原本的氣息。
百步之外,青龍以靈力構築起來的防護,此刻也近趨破碎。
原本狂蟒一樣的藤木,在此番衝擊的波及下,全部乾枯化爲灰燼。混合着餘下的青綠色靈光簌簌掉落。
青龍乾脆直接揮了手中槍,以槍風將積塵吹散。方纔回首,死死盯住身後跟着的‘席’。
‘席’原本應該算是異靈組的領導者,畢竟異靈組會出現並存在,最初的事件源頭與她脫不開關係。
或者也可以說,她是整個大事件裡最初一個被挑選利用的棋子。只不過在經歷了這麼多以後,此刻的她不僅失去了記憶,就連元靈也已經被抽離。
剩下的皆是與凡人無異。如果還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千年間的煉化,已經讓她成爲了,足矣容納朱雀元神的所謂傀儡。
成爲傀儡的她,已經沒有可供清醒的時間。
朱雀只在落下的剎那將羽翼稍微張開,就改變了移動的方向。沒有一頭栽落到下沉的天基之上,轉而在最快的時間裡衝回了傀儡軀殼之中。
淤積在那張臉上的蒼白與麻木,頃刻一掃而光。桀驁的神采,遍佈在眉梢眼角,甚至較之前更爲耀眼。
青龍盯着這張臉,目中寫滿不耐。“他死了。”
“不,他只是逃了。”朱雀頗爲鄙夷的一笑,神情中閃過不屑。“和這天界的人,一樣。”
“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青龍面色深沉,話語間有如霜雪突降。原本炙烤的溫度,也迅速冷卻下來。
朱雀聽得他話中之意,是以單手扶額,低頭佯作沉思狀。目光透過指尖縫隙,上挑着審視而望。暗含了幾分挑釁意味。
“我知道,白虎嘛。讓我好好回想一下……嗯~你猜的沒錯。”故意拖長了聲音,朱雀愈加歡愉。只是予以肯定的同時,驟然轉爲了肅穆。“他,死了!”
只有這三個字,他說的鄭重。即便此刻青龍手中的槍戟已經對準了他的心臟位置。
氣氛於凝重中又添肅殺。
正待一道寒芒刺出,天幕之中忽悠傳來聲響。
不同於轟鳴九天,那聲響是無盡的深沉。彙集着無數誦唸,聽不清詞彙,卻能真切的感到有靈識直插心念之間。
胸腔中心跳都已隨上了那種一沉不變的節奏,憑心思怎般焦灼,也不能再激動起來。靈力的運導應勢減弱。
這無異於從根本上被切斷了靈力的運作。
被籠罩在這誦唸聲中,感受着靈力一點一點被削弱鎮壓。一時間朱雀臉色陰沉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