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白澤還是孔雀,一旦衝突出來,什麼樣的後果都不是裴炎所願意見到的。
所以,他連忙過來阻止。
不過,就也是在這個時候,孔雀的眼神裡面忽然閃過一抹亮光,等裴炎剛一張開雙手攔在她面前,同時用身體擋住白澤視線的一剎那,她整個人忽然一俯身,就從裴炎的手臂下,猛地趟了過來。
與此同時,她腰身扭轉,手臂如同無骨之蛇,啪的一聲,打碎空氣,合攏五指,甩手就抽向了白澤的脖頸一側。
休息室裡原本就不算大,除了中間橫放着一條長椅之外,左右兩側就全是鐵皮櫃子,這時候裡面在站了三個人,頓時更顯狹小和侷促。尤其是孔雀這一下動起手來,又急又快,雖然事先也打了招呼,但卻是藉着裴炎的身體發招,擡腳一邁便遠出四五步外,而且她這時候腳下蹭地,並不擡起來。
就好像是下雨天裡,人在泥水中趟行一樣。又輕又快,沉穩有力。
這典型的就是八卦掌中的“趟泥步”。
孔雀出身權貴,以她的家世和地位想要練拳,自然不會是像白澤一樣在突破瓶頸的時候,連個真正的內家拳高手都找不到一個,只一句話吩咐下去,不知多少人要搶着來教。所以年紀雖然比裴炎還小不少,但從小到大卻得了許多名家的指點和真傳,不但精通形意,太極和八卦這些內家拳法,而且還兼練了譚腿和戳腳等腳上的功夫。
加上天姿不俗,又吃得下苦,等到後來正式拜了京城八卦掌宗師尹空爲師,短短几年間,就已經在圈子裡有了極大的名聲。雖然肯定是不如白澤這樣,能在小小年紀,就觸類旁通,拳入宗師境地,但一旦出手爆發起來,卻也比項鷹要強的多。
而且這個孔雀以前顯然是經歷過不少的實戰,出手之間,善於借勢,剛一從裴炎身下鑽出,轉眼間便撲到了白澤面前。
“嗯,怎麼又碰到這麼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兒?。”
想起這一段時間以來,碰到的那些和自己動手的人裡,許多都是藉着握手和靠近的機會,搞突然襲擊式的偷襲,相比之下,對於這個孔雀的做法,白澤卻是感覺好多了。
至少人家在動手之前,是和自己打了一聲招呼的。遠算不上什麼不宣而戰。
雖然這一次出手,是拿裴炎的身體作爲遮擋,仍然是借了外物的勢,可高手相爭,千變萬化,比的也不可能僅僅是手頭上的那點功夫,但凡天時、地利、人和,運氣,手段……,這些因素都要考慮進去。
所以,孔雀的這種打法,在武者動手的時候,其實也並不少見。
況且,以他的本事,就算有裴炎的身體遮擋了自己的目光,但他六識敏銳,莫說是小小的一間休息室,最大不過三十幾平米的面積,就是再大幾倍,不見不聞之下,這房間裡的一切動靜,也休想瞞得過他的感應。
拳法練得入了神,精神就會自然而然變得十分敏感,只要是對方敵意一起,哪怕是睡得昏天黑地,醉得一塌糊塗,像白澤這樣的宗師級高手,也會在危險近身的那一瞬間裡驚醒,做出及時的反應。
這種感覺的神妙之處,是任何語言都無法表述清楚的,只有功夫到了那個地步之後,才能心領神會。就是現在叫白澤說,他也說不出來。
不過他說不出來,卻不代表他做不出來。
是以,那邊孔雀身子剛一動彈,白澤這裡就已經知道了一切,眼見對手一掌橫掃,五指尖尖,鉤掛帶風,像是一條鞭子似的凌空抽來,他表現的也是不慌不忙,只把中指和食指並在一起,隨後手腕一晃,宛如金雞點頭,照着孔雀的手腕就點了下去。
哧!指動如出劍,彈指之間,空氣就像是被一把鋒利的剪刀給破開了一條通道。
白澤手腕抖動,帶着指尖亂晃,明明只是點了一下,看上去卻像是點了七八下,滿眼都是指影繽紛,一下就把身前兩尺方圓的地方全都籠罩一空。
他在峨眉山和木道人練劍的那一段日子裡,每日練氣練劍,後來光是那一路齊眉劍九勢刺法,就反覆練習了不下十萬次,所以到了這時候,以指代劍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而且在下山之後的這一段時間裡裡,白澤也是每日參悟《劍經》中的練法和殺法,對於從前一些搞不明白,還有些模糊的地方,已經漸漸有所明悟。只是現在這社會,練拳的都幾乎沒有用武之地,他練劍更是找不到多少實戰的機會,很多東西,都只能靠自己摸索和演練。
正好孔雀要和自己動手,他也知道對方練得是正宗的八卦掌,功夫還要在被他打死的項鷹之上,便臨時念頭一動,舍了自己眼下最擅長的拳法,只以劍術應對。
爲的就是拿孔雀當靶子,檢驗一下,自己劍術上的水平。
結果,他這一捏劍指點刺出去,和孔雀的“鞭手”堪堪碰在一起,孔雀立刻五指一鬆,把小臂內圈,往裡憑空劃了一個斜圓,彷彿被電了一下,飛快的就把手收了回去。
“咦,你這不是鷹爪功,看起來倒像是用劍呀?”
雖然及時收手內圈,白澤的手指沒有刺在她的手腕上,只是手指對手指,和對方的掌尖上擰成一股的“梢子勁”對撞了一下,但孔雀明顯就覺得自己的指尖火辣辣的一陣疼痛,似乎上面的皮膚就在那一剎那被生生的磨掉了幾層,頓時面色一變,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對面的白澤。
不過,她從小練功,也是內外兼修,一招小銼,反倒是叫她心裡對於白澤越發好奇起來,索性將身一轉,腰上猛地一擰,脊椎骨崩崩一抖,順着先前帶回來的手臂,人往前一進,帶着手臂,啪的一聲,就反插了回來。
她這一下,全憑腰上用勁,手臂也是從軟到硬,勁道轉換的極快,小臂隨着身子一擰,再一反插,自下而上,看起來就彷彿是一口驟然出鞘的單刀,斜着往上對準白澤的肋下就戳。
她肘部外擺裡合,用的是個鑽勁,五指併攏,一瞬劃破空氣,發出嚓的一聲輕響。
“蛇形掌!”
白澤一下就認出來,這就是八卦掌中蛇形掌。
八卦掌這個名字本來是後人“牽強附會”,嫌棄原來叫“轉掌”不好聽,這才硬扯上伏羲八卦,從而風行天下。不過這門功夫,歷經數代高手整理,完善,到了民國的時候,打起來就講究了許多。很多招數都出自易經,易理。
其中就有八卦八形掌,是取了獅、蛇、熊、龍、鳳、雞、麟、猴的特點,分別對應在後天八卦中的乾、坎、艮、震、巽、離、坤、兌。
孔雀的這一招,蛇形掌在八卦中對應的就是坎卦,爲水。
拳經中說這一招是取蛇之本性,最是玲瓏活潑,其物最毒,有撥草之能,其行如流水,有無孔不入,以銳刺柔之勢。
講的是應坎爲水,剛入於柔的道理。
孔雀這一招反插,五指併攏成刀,剛開始時還是柔弱無骨,等到一發力,卻立刻撲棱棱,變得鋒銳剛猛,於輕靈中蘊藏兇猛,正是這招蛇形掌中的一式變招“白蛇吐信”,只是這蛇信子卻被孔雀練成了掌刀。
“再試試格法的勁兒!”
白澤一招點刺,逼得孔雀不得不收手急退,此時卻又把手一圈,長臂驟伸,以劍術格法中的震字訣硬擋。
崩!的一聲震盪,好像弓弦滿開輕放,兩人的手再一次碰在一起。
孔雀身體一仰,在這一瞬間裡,就只感覺到手上力道轟然一震,緊跟着就有一股大力洶涌撲來,一下子就把她驟然插出的手刀給原地崩起一尺多高。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兩軍陣前,大將走馬相鬥,用的都是硬兵器,力大勢沉,結果一方力大無窮,一下就把另外一方的兵器給震的高高彈起來一樣。
一時間,忍不住從手指上關節開始,節節往下,一路延伸到手腕,手肘和肩部,一碰之下,甚至半邊身子都被震得發麻。
幸好她練得八卦掌,最重視的就是腳下的功夫,一覺不妙,連忙一個抽掌換式,腳下就踩着一個圓轉了出去,這纔將身上殘餘的力量完全卸掉。
而再看白澤站在原地,居然紋絲未動,只看到他手指一格,擋在肋下,緊接着整條手臂就是極快的那麼一抖,發出一陣嗡嗡的細響。
雖然交手前後只有兩招,但這一碰之下,毫無花俏,完全是功力的硬拼,孔雀腳步站定,再看向一臉淡然的白澤的時候,眼神中就已經全是一派凝重之色了。
終於知道,項鷹的死是多麼的理所應當。
如同白澤這般的功夫,她在京裡熟識名家無數,似乎也只有在和自己師傅尹空過招試勁兒的時候,纔有這種一身勁力渾然用不上半點的感覺。
雖然,雙方在現在也只是試手而已,其激烈的程度遠遠達不到白熱化,孔雀也有很多功夫都不適合在這種場合用出來,但真正的高手是隻要一搭手就能知道對手深淺的。如果只是試探,到這種地步,就已經足夠。
真要像剛纔項鷹那樣出手,那就是生死搏殺,完全變了味道。
“難道這小子的功夫已經練得入神,有了我師父一樣的本事?這怎麼可能……?”
心裡陡然一驚,剛剛生出這麼一個念頭來,孔雀卻是絕對不敢有半點的相信,馬上就自己否決了這個念頭,隨後說了一聲再來,卻只把兩隻手慢慢的兜搭上來,要和白澤再試試勁兒。
白澤笑了一下,不爲己甚,當下雙手一搭,兩人就在屋子裡連走帶推起來。
武術中有很多拳法都有對練試勁的功夫,絕非只有太極推手一種。像八卦掌的勁一在腰脊,二在肩,三在胯,四在肘,五在腿,六在腕,打起來的時候,講究的是“六勁合一”,擰成一股。
孔雀不相信自己的猜想,也知道自己不是白澤的對手,乾脆就搭手試勁,爲的就是在最近的距離內,最直觀的感受白澤的功夫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所以,兩個人的手臂一交纏在一起,孔雀就連連發力,“以掌爲法,以走爲用”,使出了渾身解數,充分的把八卦掌中避正就斜,順勢順勁的特點施展的淋漓盡致。
柔則綿裡藏針,沾粘隨化;剛則冷彈崩炸,迅如閃電驚雷。
不過這種試法,對白澤都全然無用。他練劍的時候,用百斤大劍,齊眉運劍,只一個合陰陽,抖彈手腕,擴至全身的勁兒,就練了十幾天,才慢慢摸到門路,到現在也日日勤練不休。
孔雀在怎麼近距離發力,也被他一抖一顫,隨形就勢的化去了。根本沒什麼威脅。
這樣子,一來二去,推了幾手,孔雀始終試不出白澤發力的手段,越發不肯罷休,但這時候,白澤卻已經不願意在陪她試下去了。
原本他就是想拿對方試劍,現在改成了使勁兒,他自然就沒有興趣再繼續下去了。當下,將手一帶,卸去孔雀身上的一股勁兒,立刻就甩手後退,表示收手。
“咦?……你這功夫是怎麼練的,我怎麼摸不清你的勁兒?”
白澤把手一手,孔雀身上力量一泄如注,頓時收不住腳,朝前猛搶了兩步,這才陡然清醒過來,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青,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平緩了心情,說道:“你的功夫比我厲害的多,難怪項鷹死的那麼快。不過拳法再高明,也擋不住火器,項鷹死了,我不怪你,以後也不會因爲這個來找你麻煩。但他師傅嶽老趕那,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他的徒弟裡面很多都是京裡的紈絝,最怕的就是事情鬧得不夠大,如果以後你有麻煩,自己也處理不了了,那就打這個電話給我。有我出面,沒人敢對付你。”
說話間孔雀隨手從兜裡掏出一張金屬製的卡片,遞給白澤,“但是相應的,我覺得你也最好要有個心理準備,以你的功夫,就這麼在社會上打拼,實在是太可惜了,而且也不和諧,要被別人注意的。不過你現在上學,倒也不用着急,好好考慮一下,或許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共事。”
這些話孔雀說得很直白,話裡話外對於白澤也透露出了自己想要招攬他的意思。不過,她們孔家也不是一般的家族,吸引人才加入,從來都不會輕易許諾什麼。
而且,孔雀也看得出來,白澤年紀不大,卻有一身傲骨,不會是那麼輕易可以被自己折服的。
“這種人,本事大,脾氣也大,就這麼放在社會上,百分之百會惹出許多事情來。還是叫他在社會上,好好的磨一磨,把身上的棱角給磨平了再說吧!這時候我先給他一個念想,等他以後闖了大禍,自己處理不好,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在出面,就能很容易的折服他了。”
“裴炎,回去給裴叔帶好,我現在就要回去處理項鷹的事情,下次再見吧!”說這話,孔雀居然再沒有任何留下來的意思,轉頭就開門出去了。
“真有意思,居然是欲擒故縱,也想要招安我……!”白澤看着孔雀的背影一轉眼就消失不見,頓時失笑一聲,搖了搖頭,隨即就把手裡的那張金屬卡片拋給了一邊的裴炎:“我打的拳,終究有一天要跳出紅塵之外,自由自在,怎麼可能被別人限制在一家一國,我的拳,不在這裡呀!!”
“更何況,真要惹了我,俠以武犯禁的事我又不是沒做過,很難麼?”
“呼,這姑奶奶總算是走了,可是驚出了哥哥我一身冷汗呀。兄弟,你是這個!”使勁的朝白澤伸了一下大拇指,“咦,這是孔雀的電話呀,你拿着,這就等於她給你的而一個承諾呀,日後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她都能幫你的。”
白澤剛纔說話,聲音很低,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所以他也沒有聽清楚到底說了什麼東西,只是拿着那張記載了孔雀電話的金屬卡片,翻來覆去的看,“這玩意都是孔家特製的,一共也沒有多少張,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捨得給你一張。看來,兄弟你剛纔贏得是很漂亮呀!”
“算了,我可受不了那份拘束。高門大戶不是我這種人,待得地方。裴大哥,你以後見到這個孔雀,幫我推了吧,就說我謝謝她的好意了。”
“這倒也是,給孔家做事,雖然好處不少,但規矩也大,不過你也別急着拒絕,先把這事情放一放再說,反正你現在剛上大一,還有四年時間可以緩衝,到時候再說吧。”裴炎對於白澤的選擇倒是很理解,也不多勸,只叫他自己好好考慮。
既然孔雀已經走了,裴炎就不必再忙着離開了,出了休息室,就和白澤去後面領了贏來的賭資,加上他自己的本金,足足有九百萬之多。
按照約定,也就是說白澤今天晚上打的這一場拳,就爲他自己賺了三百萬。
黑拳的暴利,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