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一眼就看到了在遠處正和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說這話的龐老三,這小子吃的腦滿腸肥,人又不高,偏偏說話的時候還要把下巴揚得高高的。與此同時,白澤的出現,顯然也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手裡搖着白紙扇的中年人,遠遠的朝着白澤笑了一下,便低頭附耳小聲的說了兩句什麼,龐老三就扭頭朝着裴炎和白澤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過這時候,明顯也不是“辦事”的最好時機,白澤嘴角掛着冷笑,只瞥過去一眼,就不再多看了,現場里人其實不算多,但一個個衣冠楚楚,非富即貴,這種氣氛也叫白澤十分的不習慣。
“快看,衛老爺子來了,還有衛書記也陪着呢。”
“旁邊那位是衛書記的千金吧,聽說是在冀北大學任教……。”
不知是誰眼尖,看到了門外走進來的幾個人,說了一句,整個大戲樓裡面頓時一陣搔動,緊接着所有人都朝着門口走了進去,自然而然分成兩排,白澤聞聲朝着搔動的源頭看過去,立刻就看到一個滿頭白髮,精神矍鑠的老人在一羣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這個老人的步子很穩健,雙腳交替踏下,似輕實重,看起來和平常老人沒什麼區別,卻又彷彿顯得十分輕靈。在他左手邊上站着一個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右邊站着兩個女孩兒,卻正是剛和白澤分開不久的衛天姿和香香。
“原來這是一家子……!”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白澤這才恍然,難怪會在古玩街上碰到衛天姿。也是他平時太過專注練拳練劍,這才忽略了許多事情,要不然只從一些蛛絲馬跡和從前的對話中,白澤就早應該猜出事情的真相纔對。
這老人就是國內收藏界最赫赫有名的古兵器大家衛保華,旁邊那中年人是他的兒子,干城一地的市委書記,也就是衛天姿的父親了
。
“怎麼樣,感覺很驚訝吧?”裴炎一邊很得體的站着,一邊也不忘小聲的向白澤解釋一番:“你別看衛老爺子對外的身份只是個收藏家,事實上,冀北衛家可是地地道道的紅色世家呢!衛老爺子的父親曾經在山東國術館呆過一段時間,後來抗戰,參加了紅軍,是中央警衛團的老人了。”
“另外,衛老爺子也十幾歲就參加革命了,玩收藏不過是退休之後的愛好。諾,那位就是他兒子,咱們干城地面的父母官,市委書記衛國風,正當壯年,據說已經被上面的人看好了,前途無量。”
“除此之外,你也別以爲這一次就只是私人姓質的展覽!有資格收到請柬來這的人,全都是地方上的名流,這眼看就要換屆了,人脈關係可是馬虎不得呀。尤其是這大戲樓,那是當年曹錕蓋得,從來就是融合了商業,文化,表演,交際的各個圈子,如果這些人能抱成團,那影響力和代表力,可就嚇人了,一般人想都想不到。而且我還聽說,這次的聚會,京城也有幾個汰漬檔特意來湊熱鬧,裡面就有一位,對你的那位美女校友可能特別感興趣……。”
裴炎目光在衛天姿的臉上掃了一下,再看看身邊的白澤,笑得很有些不太單純的味道,似乎意有所指。他當兵這麼多年,練槍練得目光敏銳,早就看到衛天姿在進了大戲樓之後,眼睛若有若無的就始終再往白澤身上看,目光與衆不同,再一想兩人是校友,又在同一棟宿舍樓住,頓時浮想聯翩。
白澤翻了一下眼白,對裴炎實在有些無可奈何,當下也不理會,只一面靜靜的聽着,眼睛打量着四周。
衛家祖孫三代一進來,就一路和戲樓裡的人不斷寒暄。在場中人,一個個全都畢恭畢敬的打着招呼,一時間整個大廳裡面,聲音都小了許多。尤其是衛天姿的那位父親,更是不苟言笑,叫人忍不住放低姿態去仰視。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心態就爲之所攝。
“好大的官威呀!”干城雖然只是個地級市,但人口卻是冀北最多,又緊靠京城之南,能在這裡當一把手的人,當然要有所依仗,白澤雖然也是剛知道衛天姿一家的來歷,並不熟悉,但卻不妨礙他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對這一家人做出自己心裡的一番評估。
“都說爲官者,當造福一方。北宋范仲淹也曾留下兩句政訓,謂之‘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無’,若爲官者真能做到,大公無私,這人的氣質就已經是可以稱得上至大至剛了……。”白澤眼見那中年人身上氣勢凝聚不散,衆人在他面前盡皆臣服,屈從於勢,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劍術上去了。
“木道人在教我學劍之時,曾經說過,天下的道理,到了最後,返本歸元都是一樣的,要想把劍練好,首先心思就要正。劍乃君子,而‘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說是劍術境界盡在其中,要我好好體悟。而儒家經典中對君子尤爲推崇,孟子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氣以直養而無害……,吾善養浩然之氣……?這幾句話未嘗不可以用在劍術之中!袁師劍術原本就師法於自然,這似乎和一些經典中的論述並不衝突,有些道理若是拿來演化成拳理,劍理,也許就可以叫我少走不少冤枉路。
白澤來,原本就不是爲了參觀這個什麼古代兵器展,所以心頭一被觸動,觸類旁通之下,立刻就站在原地思索起來,絲毫不去理會周圍的人和事。
不過他不理會別人,不代表別人不來理會他。
就在白澤忽然想到許多東西,陷入沉思中的時候,突然衛天姿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白澤,剛剛看你急匆匆的離開,原來你的目的地也是在這裡呀
!……。”
原來這時候,大廳中衆人寒暄已畢,衛天姿看到白澤站在原地不知爲什麼發呆,眼睛立刻一亮,拉着他爺爺的胳膊就徑直走了過來。
白澤被人打斷,心裡不由一陣不喜,但也知道在這種場合,根本也容不得自己參悟劍術拳理,只得目光一轉,擡了一下眼皮,把已經走到近前的衛家老爺子看了個清楚。
剛纔人流洶涌,全都一口氣的往門口迎,白澤雖然看到了這老人,卻也不過稍稍打量,有了一點最初的印象,此時仔細一看,纔看清衛天姿的爺爺風姿相貌,果然也是非同尋常,也更加印證了他之前的一點想法。
按照裴炎說的,衛保華這老爺子今年已經七十幾歲了,但臉孔方圓,面部的皮膚雖也皺紋叢生,但卻沒有一般老年人的眼袋,而且毛孔細膩,沒有一點的老人斑。兩隻眼睛清澈明亮,炯炯有神,一頭白髮,鬍子有三四寸長,全都梳理的一絲不苟,光亮柔順。
這老人身子不高,精瘦而清矍,身上穿了一件白色棉質的唐裝,腳下踩着千層底的圓口布鞋,離得近了,一眼看上去竟是頗有一點古人所說“白髮紅顏”的味道,其中還帶有一絲道家無爲的出塵之氣。
“果然是個練劍的高手!!”
白澤的眼光和普通人不同,他第一眼看到衛保華的時候,就本能的覺得這老人身上的氣勢,有一股子自己似乎十分熟悉的東西,加上對方又專門收藏古代兵器刀劍,肯定也不會“空穴來風”。
因爲收藏兵器癡迷刀劍的人,大多都是有一些武術根底的,最少也要知道收藏品的特點和用法。
“剛剛裴炎也說過,這老爺子的父親是從山東國術館出來,後來組建中央警衛團,那可是真正的‘大內侍衛’。難怪會精於劍術!!當年山東國術館的館長,好像就是民國時候的劍仙李景林,這麼算起來,他練得劍術就應該是武當劍了,這對我來說卻真是一件好事……!”
“爺爺,他就是我剛纔和你說的那個白澤,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衛天姿親熱的叫了一聲。
裴炎拉了一下白澤,也叫了一聲衛老爺子。白澤點點頭,雙手抱拳,微微躬身,施了一個武術界的老禮,以示尊敬。雙方雖然沒有什麼交往,但都是練劍的同道,衛保華年紀又這麼大了,只這兩點就足以叫白澤生保持應有的敬意和禮貌。
“哦!!”看見白澤這一行禮,老人的眼睛頓時一亮,目光迅速的在白澤身上一掃,“年輕人!我聽天姿說了,剛纔的事情全靠解圍了,一個人面對幾十個流氓,仍舊不慌不亂,戰而勝之,不錯不錯。原來咱們都是一路人,現在的年輕人像你這樣,肯花時間練功夫的可是不多了。”
衛老爺子的語氣很是柔和,叫人對面而立,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
“老爺子過獎了,伸伸手而已,應該的。”白澤不卑不亢,只是微微笑着欠了欠身,隨後目光一閃,就往前踏了一步:“老爺子是前輩中人,恕我無禮了,還請指教一二。”
說罷一隻手伸出來,如同平常握手,只是食中兩指並立如劍,緩緩的點向了老人的手腕。
卻是他捏了個劍指,想要暗中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