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一小段剪接出來的視頻裡,白澤的動作只有那麼幾個,但當這些畫面落在了小澤英雄和南基太這樣的武學大師眼裡,卻仍能清楚的感覺到白澤的厲害和可怕。
片刻後,小澤英雄又把視線轉回來認真的看了一遍,隨後整個人就把眼睛給閉上了。他的臉上肌肉在一抽一抽的跳着,神情幾乎就此凝固,並且一隻手下意識的在膝前的武士刀上慢慢的撫過,刀刃開始在他的輕撫下微微的震動着,發出嗡嗡的低鳴聲。
“這個白澤還只是個剛剛考上大學的學生,按照資料上的說法,今年甚至連十九歲還不到,嶽先生,你確認這份資料是足夠真實的嗎?在這樣的年紀,能夠他這種地步的高手,在我看來簡直是無法想象的!我在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剛在軍隊裡開始接觸真正的跆拳道,而如同視頻裡所表現出來的這些東西,顯然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次實戰的,死在他手裡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又過了一會功夫,南基太拿過資料仔細的看了一遍,一下就從中看出了許多不太符合常理的地方。
他身爲韓國武術界的一代宗師,能在已經幾乎形成了完整體系的跆拳道中,走出自己的一條道路,他對武道的理解自然是十分獨特而深刻的。視頻裡白澤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人只憑單純苦練就能達到的,只看白澤出手時候的乾脆利索,便足以說明這個人肯定是有着極其豐富的實戰經驗的。
而武者取得實戰經驗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途徑,顯然就是經歷在生和死之間的磨練。
白澤身上的那一股氣勢,在動手的剎那間,氣息濃烈的幾乎就要凝成實質了,殺氣破屏而出,根本也不是一段視頻資料所能掩飾的。尤其是落在小澤英雄和南基太這樣的人物眼裡,看着那畫面其實就如同置身於當時的現場中一樣。
沒什麼分別。
一個人的功夫再高明,沒有殺過人,身上就不會有殺氣。見過血的和沒見過血的人,完全是兩回事,就不可能有漠視一切存在,視人命如同草芥的氣勢。
一個能把功夫練到宗師境界的人,肯定是久經鏖戰,手裡不只有一條人命的主兒,但資料上寫的清清楚楚,白澤到現在爲止還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滿打滿算十多年的練功時間,其間還要去和高手不斷的進行實戰,怎麼算這時間也有問題。
所以,南基太在看完資料後第一時間就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南基太先生,你要說的意思我都明白,不過這個白澤顯然是不能夠以常理來推斷的,根據資料上的消息,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是經歷過戰爭的,也許是出自家庭的影響,這個人行事的手段果斷狠辣,極其鐵血。而且我還知道他現在和干城的裴家一直走的很近,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國內軍方的庇護,這也是他爲什麼在打死了真一郎之後,卻始終沒有受到應有懲罰的緣故。”
干城和京城本來就沒有多遠,嶽老趕又對白澤的消息相當關注,一有風吹草動,他很快就能知道個大概。而且他和龐老三之間也一直有聯繫,這一次出來接機,龐老三也對他透露了很多消息。
白澤人在干城,受到裴家父子的保護,京城孔家的態度又很模糊曖昧。
所以,嶽老趕在項鷹死後的這段時間,一直都強忍着沒有動手。
他手底下雖然收了不少國內的鉅富子弟和經常的權貴兒女做徒弟,潛勢力交織在一起,勢力不小,但說到底他還只是個“白丁”,說好聽點是大武師,大拳師,說不好聽的其實就和過去在達官貴人面前待價而沽,耍把式賣藝的,沒什麼兩樣。
爲了一個已經死了的“項鷹”,出面和地方軍區的實權人物“死磕”,嶽老趕自忖還沒有這份能力。何況白澤的功夫高深莫測,連八卦掌的大宗師尹空都要爲之讚歎,嶽老趕心裡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與白澤一爭上下。
不過這一次日本人和韓國人來了,大家都有共同的敵人,爲了對付白澤給徒弟報仇雪恨,嶽老趕倒也不介意和小澤英雄,南基太結成暫時的攻守聯盟。
如果能借別人的刀,弄死白澤,說不定還會收穫這兩位日韓武術大師的感激,對他日後的發展有巨大的好處。
“真一郎的事情,起因都在他挑戰冀北大學的武術社,引起了衆怒。小澤先生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兩個國家之間其實並不友好,尤其是這件事情又發生在熱血衝動的大學校園裡,所以引起的關注度一直就很高。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們一定要通過明面上正式的拳賽來解決問題的話,那麼恕我直言,這樣的效果其實並不會太好。現在的信息傳播實在太快太發達,一旦因此而鬧出了人命,解決起來就會非常的麻煩,況且這個白澤的身份似乎也並不簡單,如果兩位能通過武術交流的手段,在衆目睽睽下把他打死打殘了,固然可以一舒胸臆,但要付出的代價一定非常的巨大。”
嶽老趕的分析十分縝密冷靜,顯然是他對於之前小澤英雄的處理方式並不十分贊成。
中國不是日本,很多事情的解決方式都不可能完全通用。尤其是現在白澤身後還不十分明朗的情況下,貿然的行事,取得的效果也不一定會太好。因爲這件事情涉及的是日本人在中國打傷學生,這就很容易叫人回想起幾十年前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恥辱歷史。
而在現在的中國,尤其是在學生中間,憤怒的青年從來不在少數。
所以小澤真一郎在冀北大學打傷武術社的學生,耀武揚威,結果轉回頭就把“東亞病夫”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並由此而致命,這種事情幾乎就和抗日戰爭時在擂臺上打死日本浪人一樣,其行爲活脫脫就是現代版的東方旭和霍元甲。
再一結合歷史,就完全可以想象在學生中間會掀起多麼大的一場波瀾,而作爲中國一方的“白澤”,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只要網絡上的視頻一流傳出去,肯定就是一個新一代的民族英雄。
至少是在民間的。
在這樣一種“一面倒”的情況下,如果日本人再蹦出來搞什麼“武術交流”,那可真就是要在干城地面上火上澆油了。就算最後真的把白澤給打死了,事情一旦敗露,和小澤英雄搞在一起的嶽老趕,只怕這後半輩子腦袋上一頂“漢奸賣國賊”的帽子肯定是摘不掉了。
不管他在之前有多大的名聲,只要和這幾個字混在一起,人也肯定是廢了。
不但辛辛苦苦一輩子掙來的名聲要喪盡,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出來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到了那時候什麼關係,什麼地位,什麼人脈,一準兒都轉眼成空。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尤其是像他這樣的江湖中人,名聲沒了,那就一切都沒了。
所以,嶽老趕雖然恨不得白澤立刻就去死,但他也絕對十分不希望把這件事情鬧得太大,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小澤英雄和南基太悄悄的上門上,把白澤人不知鬼不覺的殺掉。
“嶽先生,這次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說,已經不是我們小澤家族自己的事情了,真一郎的死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恥辱。而這種恥辱,按照我們日本人的傳統,是隻有通過鮮血來洗刷的,所以這次的武術交流我們不但一定要辦,而且要辦的盛大。我會出面具名邀請日本國內的幾位大師級人物出面作爲嘉賓作證,至於中國這這邊就麻煩嶽先生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武術家參與進來,到時候我會把我的戰書委託日本大使館對貴國進行提交,這麼一來就由不得那個白澤不迎戰了。”小澤英雄的表情十分生硬,似乎心裡早就有了全盤的計劃,不容半點改動。
嶽老趕的兩隻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彈動手指,發出啪啪的響聲。
聽了小澤英雄的話後,他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這些日本人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的,真一郎的死或許只是個“引子”,嶽老趕本能的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單純。
“其實只是想要報仇的話,方法還是有很多的。畢竟現在這個年代,殺人的手段有無數種,每一天都會有許多人,知名的,不知名的,因爲意外,死在沒人發現的地方。我相信只要你願意,以小澤家族的實力,哪怕現在是在中國,想要人爲的製造一起這種意外也並不困難。既然如此,何必又要大動干戈呢?”
嶽老趕仍然不死心,把話說得更加露骨了一些,說話間一雙鷹目更是死死的盯在對面的小澤英雄臉上。
不過,小澤英雄卻始終不爲所動,一番話說完之後,就把眼睛給閉了起來,只半靠在座位上,對於嶽老趕的提議並不理會。
顯然是心意已定。
倒是一旁的南基太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呵呵的笑了一聲,主動過來攀談。但是這個矮個子的韓國老人,說起話來也只是顧左言右,沒沒話鋒一轉就把話題引到了武術上,似乎對於嶽老趕的鷹爪功十分的感興趣。
接下來的一段路,車上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一個小時候幾輛轎車下了高速公路,直接拐進了路旁的一條岔道,在一片林蔭遮掩下最終在干城郊外的一處生態農莊停了下來。
這是一片佔地數千畝的山地,連同後面一座不高的小山,滿眼都是青翠的綠意,沿途上大片大片的種着晚熟的葡萄,平緩的半山坡上逐漸露出一座歐式酒莊風格的建築物,旁邊還有一個佔地十幾畝的天然水泊,沿岸種着高大的法國梧桐。
隨着身後的電子大門咣噹一聲自動關閉,一行人置身其中,就好像是到了法國某一處的知名酒莊。滿眼望去,一片異國風情。
而事實上,這裡本來就是龐老三名下的一處葡萄酒莊,這一次爲了接待小澤英雄一行人的到來,才特意提供給了嶽老趕。
車子在小山丘上畫了半個圈後,緩緩的駛入酒莊中,在一座四層的白色哥特式建築前停了下來。
隨後,車門一開,所有人都下了車子。
“這裡是我一位朋友的酒莊,離干城不遠又很僻靜,正適合休息,請二位不必客氣,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下去就好了。這裡有專門的廚師和保安,希望你們能夠滿意。”
嶽老趕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每一次踏進這裡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小住上一段時間。
雖在鬧市之中,卻有遠離紅塵之感。青山綠水,廣闊的田園,無憂無慮的生活,這對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的他來說,就好像是夢想中的天堂一樣。
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充滿刺激和鮮血的江湖路,那是年輕人應該面對的東西,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嶽老趕寧可放下一切,歸隱田園。
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他一樣的人,想要金盆洗手,自在養老,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出去隨便吃了一頓午飯,白澤就一個人回到宿舍打坐。
這是白澤在峨眉山的時候養成的一個習慣,功夫雖然要靠練,但練法也要講究“動靜”,動是練功,靜是練氣,這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靜以修身,要想在和人動手搏殺的時候,發揮出最好的狀態,丹田裡面這“一口氣”就要時刻不能泄了。隨着白澤的功夫越來越高,他對於內家拳劍的理解就越深,自然明白平時練氣養生的重要性。
一個武者,能動起來,卻不能靜下來,那功夫再高也是建立在透支身體潛力的基礎上的,只要體力巔峰一過,身體馬上就會跟不上消耗,往往一過五十歲,就渾身是病。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