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吃了點東西后,白澤就帶着衛天姿一路來到了自己平常練功的地方。現在雖然已經是十月的中下旬了,天氣開始轉涼,但四五點鐘的陽光卻依然十分明媚,透過鬆樹枝間的空隙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叫人陶醉。
不過這個時候的小孤山上,人卻不多,僅有的幾個還都聚在半山腰的涼亭裡,聊天下棋,都是一些附近退休的老人。
“你平常就在這裡練功?地方真不錯呀!居高望遠,清靜涼爽,我在學校待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都知道小孤山上還有這麼一處地方。”
衛天姿跟在白澤身後,從外圍的林子鑽進來,立刻就覺得眼前一亮,現出了一片地勢平坦的開闊地。
“我看你身體不錯,而且手腳四肢的柔韌度也都比普通人強一些,想必是經常去健身房做瑜伽鍛鍊的,所以氣血運行的還算流暢。我雖然沒練過瑜伽,但也知道在瑜伽的站姿裡裡有一個體式動作,是叫做‘樹勢’的,專‘門’來鍛鍊人體的平衡‘性’,現在你活動活動身體,來做一下,叫我看看。”
白澤看到衛天姿在自己面前已經站好了,便示意了一下。
“瑜伽”雖然也是一‘門’古老的印度武術,但近年來能夠在世界範圍內傳播起來,卻是一直打着健身美體的旗號。當然了,這些外傳的瑜伽也只不過是一些皮‘毛’的東西,真正的瑜伽術時至今日還只是在佛教內部小範圍的流傳,外人極少能夠接觸。就像是白澤當初在成都碰到的那個多噶老喇嘛,他練得的就是最正宗的密教瑜伽。
這種秘術,普通人想要練習,就算得了全套的動作,要是沒有密教的“上師”來加持灌頂,到頭來肯定也是練不成的。這玩意兒就好像是形意拳的“三體式”,動作雖然簡單直接,但要是沒有真正的高手在一旁全程指點和糾正,一輩子你也休想站出個勁兒來,什麼功夫都是白費。
衛天姿今年已經有二十四五歲了,可身體健康,筋骨的柔韌度遠比同齡人要好的多,以白澤的眼力自然能夠一眼就看出她的深淺來。所以也根本不用多問,直接讓她演練就是。
“這個容易!”衛天姿當下單‘腿’站立,右腳沿着左‘腿’腳踝一路向上提起,輕輕頂在自己的大‘腿’根上,同時兩臂伸展呈一字形,緩緩朝上合攏在頭頂,小腹緊繃,脊柱‘挺’直,‘胸’口部頓時隆起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美好曲線。
白澤看了看,也不說話,只前前後後圍着轉了兩圈,三四分鐘後,這才示意衛天姿可以收手了,隨即他雙腳錯開,膝蓋微微朝前一頂擺了個姿勢,一手伸出前探,一手輕輕貼在腰間,看起來就像是客人來了,要伸手和人握手一樣。
“仔細看清楚我這個架子,關鍵在手肘和背後的脊椎,以及兩處膝蓋。”衛天姿神情一肅,連忙瞪大了雙眼仔細觀察。
等過了幾分鐘,白澤還是原地站着不動,正要開口詢問,白澤卻一手身,散了架子,扭頭來問:“看清楚了嗎,以後你就站着個樁,最少三個月,每天早晚都要站。”
“三個月?就只站樁……?”
“對!”
“看起來和我小時候站的‘混’元樁差不多麼,能有什麼用?”衛天姿依葫蘆畫瓢學着白澤原地站好,但眼神裡面卻全都是疑慮。
練功夫要站樁,這個道理衛天姿不是不知道。不過她現在的年紀已經錯過了練武最好的時候,單憑站樁,就想要在短時間內變得“能打”,只怕也不太容易。
“瑜伽裡的樹勢站姿是專‘門’鍛鍊人體平衡,提高小腦‘性’能和‘腿’部肌‘肉’力量的,通過這一個動作,我能看出來你四肢的協調‘性’很好,也就是說你很靈活,這對日後練習武術中的散手動作十分有利。至於力量的訓練,如果讓你長一身的腱子‘肉’想必你也不會願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站樁。”
“我教你的這樁功,練得是全身上下的一股整勁兒,只要你能按照我的要求,持之以恆的站下去,早晚有一天能一動百動,整合起全身的力量。說白了,這就是武術裡專‘門’練習發力的一個技巧,這樣你以後再學幾手擒拿,那就很實用了。”
“你身上沒什麼底子,剛開始站的時候,可以不用把重心放的那麼低,另外膝蓋不要外移呈八字形,不是彎膝蓋,是平着頂出去的,幅度要小一些,不要超過自己的腳尖。”
白澤站在前面,不斷的像衛天姿示範着同一個動作姿勢,“印度的瑜伽是一‘門’博大‘精’深的武術,練得好了,是可以養生長壽,開發出人身上最深處的潛力的,但你以前練習的東西不過是最簡單的瑜伽版本,裡面缺少了與每一個動作相互對應的呼吸法,這就等於是咱們說的‘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得再好,也只能起到一些基礎的鍛鍊作用。我教你的這個架子是從槍法裡的‘大槍樁’演化出來的,是專‘門’練習內勁兒的‘門’道,你現在要做的,是儘可能的放鬆身心,讓自己的而身體依靠本能動起來,並逐步感受這裡面最細微的變化,就像是醫生解剖一樣,最大化的熟悉自己的身體。”
“這……怎麼動?好累呀,不行呀,我要站不住了?”
開始見到白澤擺出來的姿勢這麼簡單,衛天姿心裡還有些猶疑,卻不想自己剛剛站了幾分鐘,膝蓋和後腰就開始有些發酸,又過了一會兒,耳朵裡聽着白澤的話,他的兩條小‘腿’都開始打起哆嗦來,手臂下沉,肩膀也酸了起來。隨後全身便一陣陣的發熱,腦‘門’上全是一片細汗。
她雖然一直都在練習瑜伽健身,可以做到許多幾乎違反人類生理的高難度動作,體力比一般‘女’孩兒要好的多,但瑜伽的動作還和武術中的站樁卻有很大的不同。
最顯著的區別就是,樁功練得是個“勁兒”,很多細微處的講究,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功夫到了,明白了就是明白了,功夫不到,說的再明白也不明白。不像瑜伽,只要大體的動作到位了,就一定能產生相應的效果。
衛天姿知道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只好喘着粗氣,站了起來,‘揉’了‘揉’痠疼的後腰,“白澤,我站的怎麼樣?看着動作很簡單呀,怎麼這麼費力?”
“你這還費力,真正的大槍樁是要一隻手把一根超過一丈長的白拉桿子給平端起來,最起碼的要求也要一站半個小時的。”白澤搖了搖頭:“像你剛纔那種站法,腳下沒根,手裡沒勁,時間一長,沒長功夫,先就把你練出一身‘毛’病來,什麼腰肌勞損,韌帶拉傷,骨節錯位一樣都不會少。站樁,站樁,不是要你把自己站成一根木頭樁子,重要的是一個活字,你要把樁給站活了這纔對勁兒。”
“站樁還能站活了,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和我爺爺說的不太一樣呀?”衛天姿顯然是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你在旅遊的時候,在山裡見過那種幾百年的大樹沒有?”白澤說話的時候,沒了笑容:“樁子就是樹,你看不見樹在生長,那是因爲它長得慢。站樁,說白了其實就是先賢們在長期觀察自然,體悟自然中領悟到一種道理,就好像是生命在於運動一樣,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絕對靜止的東西,所以哪怕你是站樁的時候,你的身體仍舊在不停的做着運動,但這種運動只是你的一種本能,你要做的就是通過站樁來控制這種‘動’,讓他隨你的心意去動。”
“樹木被砍下來,做成樁子埋到底下,就算再深,沒了根鬚,也是一棵死樹,站樁不得法就你就是死樹。但反過來,你要把樁站活了,等於是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樹,從外面看你是一動不動的站着,但身上的韌帶,肌‘肉’卻都在動,而且是連成一氣的動。”
“似乎還是有些道理的!!”衛天姿從來沒有想到過,只是武術中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裡面居然會蘊含了那麼多的道理和講究。
“來,叫你看的更清楚一點。”
白澤說着,忽然把身上的外衣給脫了下去,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流線型的勻稱肌‘肉’,隨後又把兩個‘褲’‘腿’高高挽起,‘露’出小‘腿’赤着雙腳踩在地上,隨即又站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架子,“站樁的時候,動作一定要到位,你的雙腳就是樹的根子,第一個要點就是‘力從地起’,雙腳的十根趾頭摳住地面,力道一起自然就會牽動小‘腿’的肌‘肉’和骨頭,膝蓋順勢前頂,大‘腿’馬上就緊了,這就像是自行車的車閘一樣,你一捏閘,力道就傳遞上去了,根本也不用你專‘門’去做相應的動作。然後提‘肛’,小腹就收了,小腹一收‘胸’就含住了,脊椎接着就正了,這是站樁上手的部分。”
“這樣你站幾分鐘後,會感到疲勞,渾身忍不住發顫,出汗,哆嗦,但這時候最忌諱的就是鬆懈,長功夫練勁從現在纔開始呢。”
“就在感到疲勞,累的要忍不住的時候,你就要開始動了。動的時候,先從腳趾頭開始,十趾抓地,這樣一緊一鬆,小‘腿’,大‘腿’便會輕微的起伏顫動,把握好機會就能轉換重心,緩解疲勞。不然站樁久了,重心始終落在一個地方,會對身體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傷。這也是爲什麼練功夫的人都要找個明白人教的道理。”
白澤一邊說着,衛天姿一邊看着,果然就看到白澤的身體從腳下開始做着極輕微的顫動,不過這種顫動卻不是整個人都在動,而是他示範時候,腳下小‘腿’的肌‘肉’和跟腱一起在動,速度稍稍一快,皮‘肉’起伏間,就彷彿是一陣輕風吹過了寂靜的水面,‘蕩’起的拿一層層漣漪。
她從來沒有想到人身上的肌‘肉’會靈活到這麼一個程度,衛天姿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
“好好看清楚我身上肌‘肉’的變化,好了,你現在再給我站一個看看。”白澤不斷的給衛天姿做着示範,儘可能的把站樁的過程,通過自己身上筋骨皮‘毛’的抖動展示清楚。
幾遍下來,衛天姿也躍躍‘欲’試,跟着就學。
“腳趾能分多大就分多大,勾動的時候,試着拉緊足跟部的肌腱,帶動肌‘肉’動,然後是小‘腿’,膝蓋和大‘腿’,最後把這股力傳達到腰部。先動肌‘肉’和皮膚,筋骨暫且不動,用你的意念卻指揮他們,輕輕的,慢慢的,不要急。”
衛天姿越聽越‘迷’糊,也不明白其中道理在什麼地方,到最後索‘性’不再去想,白澤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只是她本來就沒有練過功夫,一開始根本也無法做到白澤要求的一切,但是白澤就站在她旁邊,一雙眼睛,‘精’光‘亂’‘射’,每每衛天姿有一個動作沒有到位的時候,他就伸手一指。
白澤的手指頭堅硬如鐵,被他點中的地方就彷彿是被燒紅了的鋼針來回穿刺,而且他點的地方又很巧妙,一指頭敲下去,衛天姿相應部位的肌‘肉’頓時就是一跳,牽扯着大筋往回狠狠一拉,咔嚓一下全身的勁兒馬上就走入正軌。
“你就這樣慢慢的抖,從腳下逐漸往上,從韌帶到肌‘肉’,一塊帶動一塊,慢慢的,但不要使其中斷,要有連續‘性’。抖動的幅度,可以跟着你自身的感覺走,震動的越小越好,頻率由慢到快,最後全身上下的筋骨肌‘肉’都能抖成一片,連成一體,這樣就能叫你的力量和韌帶以最快的速度強壯起來。效果最少比得上平常人三年苦練。”
白澤以身示範,教的時候,十分有耐心,卻也相當嚴厲。根本不看衛天姿的臉。
“哦……。”衛天姿聽的很仔細,一段時間後,在白澤大幅度的糾正過後,慢慢的也有了一些感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仔細的感受自己的肌‘肉’,按照白澤的指點,從腳慢慢到腰。這時候再站起來,果然就沒有之前那麼累了。
但是十幾分鍾後,衛天姿就開始覺得有些噁心,‘胸’口上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一樣,眼前金星‘亂’冒,耳朵裡也嗡嗡作響。
“是不是感覺心口有點堵,腦袋發沉,掌握不了平衡了?”白澤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一下就道出了衛天姿心裡的感覺。
衛天姿連忙點頭,不知不覺眼睛裡已經都是淚水。她出身顯貴之家,從小到大哪吃過這種苦,要不是‘性’情還算堅毅,不願意在白澤面前表現出軟弱的‘性’子來,只怕也撐不到現在。
“行了,你自己記住這種感覺,這就是你的極限了。站樁要有度,功夫不到也不能強練硬練,否則傷氣血內臟。你現在姿勢什麼的都可以了,差就差在初學乍練,腳上來的勁兒還過不了腰,等以後時間長了,這種感覺會越來越輕,直到消失。”
“以後,你就自己慢慢練吧,就這麼一個架子,要日積月累的練,不能有半點放鬆。每天早晚太陽升起和落山的時候找空氣流通的地方站,三個月後,保你的身體比現在強健十倍。”
白澤教給衛天姿的並不是尋常的樁功,而是他從自己“定海針”的劍架子裡,簡化出來的一個版本,和六合大槍中密不外傳的大槍樁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是真正的內家樁功‘精’要。
如果能夠經常練習,自然就可以起到強化筋骨,調養氣血,增長力量的作用。
而白澤之所以沒有教衛天姿真正的內家拳術,一來是和衛老爺子有言在先,只教防身保命的本事,時間不夠,只能速成,二來衛天姿自己也不可能真正煞下心來練拳,況且年紀大了,有些東西也練不了,教不了。
但白澤也沒有敷衍,樁法是真正的內家樁法,放到外面也是不傳之秘,而且他講的通透,該說的也都說明白了。能不能從裡面練出功夫來,就看衛天姿自己的了,旁人也強求不得。
“啊,這就完了?還有你答應教我的功夫呢?”衛天姿一臉汗水,還有些不依不饒。
“這就是真功夫呀,你以爲還有什麼功夫比這更珍貴?”白澤被問得當即一笑。
“不是還有什麼擒拿,散手麼?只教我站樁,我怎麼防身自衛?”
“哈哈,哈哈,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擒拿,散手之類的東西,說的越玄,越是爛大街的東西。真正的功夫只在你自己身上,站樁練出來勁兒,隨隨便便一個踢‘腿’,一個直拳都能把人打飛。沒有這個當基礎,你練什麼招式都是‘花’架子,看着好看,實際是不能打的。你以爲功夫是什麼,千錘百煉纔是功夫,基礎的東西練好了,再學什麼都是事半功倍。你見過你爺爺平常練劍,耍的天‘花’‘亂’墜麼?”
“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衛天姿扭頭想了想:“我爺爺早晚練劍的時候,看起來也是慢悠悠的,和公園裡打太極拳的老人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