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

就是這一天,路非送辛辰回家,第一次見識了辛辰的居住環境。他簡直有點不相信,看上去光鮮亮麗的辛辰,居然天天從這裡進進出出。

四周環境雜亂不堪,滿眼都是亂搭亂蓋的建築物,衣服晾得橫七豎八,有的還在滴滴答答滴水,雖然外面天色明亮,可樓道背光,已經黑乎乎了,他跟在辛辰身後磕磕絆絆上樓,不時碰到堆放的雜物,同時感嘆:難怪辛辰陷入夢魘時,會有在黑暗樓道找不到出路的情節。

辛辰開了門,路非再次驚歎,眼前小小的兩居室,房間裡雜亂的程度不下於室外,傢俱通通陳舊,偏偏卻擺放了一臺最新款的大尺寸彩電,玄關處毫無章法放了從涼鞋、皮鞋、運動鞋直到皮靴的四季鞋子,花色黯淡塌陷的沙發上同樣堆着色彩繽紛、各種厚薄質地都有的衣服。

辛辰毫不在意眼前的亂七八糟,隨手扔下揹包,打開弔扇,再徑直去開門窗通風,然後打開電視機,將沙發上的衣服通通推到一邊,招呼路非:“坐啊,不過我好久沒回家,家裡什麼也沒有,剛纔忘了買汽水上來。”

“你一個女孩子,把房間整理一下很費事嗎?”

“我經常打掃啊。”她理直氣壯地說。

房間的確不髒,不然以路非的潔癖早就拔腿走了:“可是很亂,把鞋子放整齊,衣服全摺好放衣櫥裡,就會好很多。”

辛辰皺眉,顯然覺得他很囉嗦,但是他才帶她去看醫生,解除她連日的心病,她決定不跟他鬧彆扭,只快速摺疊起衣服。她動作利落,很快將衣服全部理好抱入臥室,然後出來偏頭看着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路非對這個房間的狀態依舊很不滿意,可是眼前少女快樂微笑的面孔實在有感染力,他決定慢慢來,不要一下煞風景了。

兩人各坐一張藤椅,在陽臺上聊天,此時夏天已經接近尾聲,天氣沒有那麼酷熱難當,日落時分,有點微風迎面吹拂,對面同樣是灰色的樓房,一羣鴿子盤旋飛翔着,不時掠過兩人視線,看上去十分愜意自在。

辛辰伸個懶腰:“又要開學了,老師一天到晚唸叨的全是中考,好煩,真不想上學了。”

“等我有空,來給你補習一下功課好了。”

她點點頭,可是明顯並不起勁。

“那你想做什麼,一天到晚玩嗎?”

“要不是怕大伯生氣,我根本不想考本校高中,上個普通中學也一樣。”辛辰沒志氣得十分坦然,“可是我還是得好好考試,不然他又得去找關係,甚至幫我交贊助費。大伯什麼都好,就是對笛子和我的這點強迫症太要命了。”

路非知道強迫症是辛笛私下對她父母高要求的牢騷,顯然辛辰絕對贊成她堂姐了。可是他不認爲這算強迫症,放低要求和沒目標的人生在他看來纔是不可思議的:“你不給自己訂個目標,豈不成了混日子。”

“又打算教訓我了,”辛辰倒沒被他掃興,“人最重要的是活得開心,像你這樣大概是在學習中找到了樂趣,可我沒有,所以別拿你的標準來要求我。”

“那你的樂趣是什麼?”

“很多啊,穿上一件新衣服,睡個不受打擾的懶覺,聽聽歌,看看電影,聞聞花香,吃巧克力冰淇淋,喝凍得涼涼的汽水,還有……”她回頭,一本正經看向他,“和你這樣坐着聊天。”

這樣瑣碎而具體的快樂,尤其還聯繫到了自己,如同一隻手微妙撥動了一下心絃,路非被打動了,預備好深入淺出跟她講的道理全丟到了一邊。

他姐姐路是大他8歲,他之所以和辛笛一向親近,除了她父親給他父親當了很長時間秘書,兩人很早熟識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兩人家庭近似,都有着同是公務員、性格嚴謹的父母,有着嚴格的家教,言不逾矩行必有方。

他一直不自覺地以父親爲楷模,舉止冷靜,處事嚴謹,有超乎年齡的理智,對於學校女生青春萌動的示意從來覺得幼稚,都是有禮而堅決地回絕,並不打算和任何人發展同學以上的友誼。

而小小的辛辰,沒有任何約束的辛辰,是路非長大後擁抱的頭一個女孩子,在他甚至沒意識到之前,她已經以莽撞而直接的姿態走進了他的內心。

她坦然說起對他一直的注意,用的是典型小女孩的口吻:“讀小學時我就覺得,你在臺上拉小提琴的樣子很帥。”

路非微笑。

“可是你也很跩,看着不愛理人,很傲氣。”

路非承認,自己的確給了很多人這個印象。

“不過熟了以後,發現你這人沒初看起來那麼牛皮哄哄。”

路非只能搖頭。

“以後有空拉琴給我聽,好嗎?”

路非點頭答應。

“你抱着我,讓我很安心。”

啊,那個擁抱,他當然記得她小小身體在他手臂中時,他滿心的憐惜。

入夜,辛辰跟路非一塊下樓,非要帶他去平時不可能進的一個小飯館吃晚飯:“我在這可以掛帳,等我爸爸出差回來一塊結。”

吃完飯後,他再送她上樓,囑咐她把門鎖好。他摸黑下去,第一次想到,自己已經18歲,馬上就去念大學,居然喜歡一個14歲的小女孩,這樣的趣味是不是有點特別。

只是喜歡,沒什麼大不了,他安慰自己。回頭看向夜色下老舊的宿舍,想到她宛如明媚陽光的笑容,他在黑暗中也微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現實與回憶交織,不是故意留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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