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

拍攝時裝圖片聽着浪漫唯美,其實是很累人而單調的工作,攝影師不停地吆喝、指揮模特,模特不停地換裝、卡位擺各種姿勢,化妝師不停地補妝,助理不停地調整燈光整理衣服置換背景道具。辛辰要做的則是不停地對比拍好的一張張照片,隨時做着調整修改。照例忙到深夜,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嚴旭暉才宣佈收工,放大家休息。

四月花園離辛笛的住處不算遠,辛辰謝絕嚴旭暉送她,也懶得叫車,一個人順着老城區的街道往回走,這一片街區治安良好,縱橫交錯的道路她早就爛熟於心,她很喜歡在涼爽的夜晚慢慢獨行的感覺。

走到一間即將打烊的餅屋前,她停下來,買了蛋撻和哈鬥,這兩樣甜食是她和辛笛都喜歡吃的。她拎在手裡,再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個巧克力蛋筒邊走邊吃,轉過一個街道,她一擡頭,停住了腳步。

路非正站在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臉半隱在黑暗中,身影被斜斜拉長,投射在人行道上,這個景象分明是她熟悉的,從前他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等她,然而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停住腳步,惘然回想。

當然過去得太久了,不知道是記憶模糊還是眼前的情形有點恍惚,所有的一切都顯得不夠真切,簡直如同轉過拐角走上回家的路,卻突然誤入了某個夢境。

辛辰先走到一邊,將還剩一半的蛋筒扔進路邊的垃圾箱裡,然後轉身走向他,“你好,路非,有什麼事嗎?”

路非看着她,薄薄的嘴脣緊緊閉着不說話,下頜的線條明顯遺牙,似乎在努力剋制着某種激烈的情緒,她有點吃驚,疑惑地問:“怎麼了?”沒得到回答,她想了想,還是說:“本來我不打算專門去說那些多餘的話了,不過你既然來了,我想還是講清楚一點比較好。”

她認真看着他,“可能樂清跟你講的話讓你誤會了。他跟你講的那些是事實,但請不要漏掉一個前提,在太白山上那會兒,我正在發高燒,大概一般人碰到那種倒黴情況會叫媽媽,偏偏我沒媽媽可叫,當時說了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我不用爲病中說的胡話負責,所以千萬別把那個當真好不好?”

路非仍然不說話,只緊盯着她。辛辰無可奈何地繼續說:“我從讀大學時就開始徒步,決定去秦嶺和你沒有關係,生病只是一個意外。在那以前和以後,我都碰到過更危險的情況,比如這次去西藏,路上爆胎,車子險些失控衝下盤山公路,難道也要找人來認賬不成?不用我解釋你也該知道,玩戶外,這些情況不可避免,也是刺激人投入的樂趣之一。你要爲此負疚,我覺得就有點沒事找事了,畢竟我們分開很久,大家都是成年人,爲各自的行爲負責就好。至於你和你未婚妻的事,請不要牽扯到我,我可不喜歡被不認識的人找上門來談判。”

“三年前你去北京,爲什麼不肯見我?”路非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

辛辰煩惱地皺起眉,“我爲什麼要見你?好吧,我再多餘解釋一下,我是去北京求職,工作倒是找好了,可我討厭北方的氣候,又幹燥又多風沙,就回來了,我說得夠清楚吧?!”

路非盯着她,他的眼神犀利得完全不同於平時,而辛辰不避不讓,同樣看着他,那雙眼睛沒有一絲波瀾。良久,路非長嘆,“小辰,爲什麼要這樣?居然面對面也不肯叫我一聲。”

辛辰的臉驀地變得蒼白,停了好一會兒,她笑了,那個笑容冷漠而疏離,“真是個奇蹟,隔了三年時間,突然記起我曾和你面對面了,可是已經過去的事,再翻出來沒什麼意思。”

“你的臉全蒙着,我確實沒認出你來,如果不是看嚴旭暉的博客,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你去北京找過我。哪怕你只喊一下我的名字,一切都不一樣了,少年時說的賭氣話,真的那麼重要嗎?”

“很好,你就當我一直賭氣好了。”辛辰轉身要走,路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

“小辰,當時我和若櫟只是普通朋友。”

“這個倒不用跟我交代了,我們分開那麼久,我交過不止一個男朋友,你有普通朋友、女朋友和未婚妻都是完全正常的。”辛辰淡淡地說。

“我確實該受懲罰,小辰,但你不應該用自己一個人不聲不響地離開來懲罰我。”

辛辰微微眯起眼睛笑,帶着幾分嘲諷,“你一定要逼得我在你面前徹底坦白自己的那一點卑微嗎,路非?那麼好吧,我跑去找你了,還神經質地誤會了你和別人的純潔友誼,然後放棄找好的工作,灰溜溜地回了家。不僅如此,聽到你回來,我又跑了,這次跑得更離譜,差點把命丟在外面,這個版本足夠狗血有趣,而且戲劇化了吧?”

沒等她說完,路非手臂一帶,伸手薄她,他用的力道猛烈,她猝不及防地被拖入了他的懷抱中,他一隻手緊緊地隆她,另一隻手將她的頭按在他胸前,這個姿勢正是他以前抱她時的習慣動作。他的聲音沙啞而痛楚地從她頭上傳來,“別說了小辰,一切都怪我,我沒有一拿到學位就回國找你,傷了你的心。”

辛辰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隔着襯衫都能感受到那裡激烈的跳動。她一陣失神,往日記憶如同潮水般翻涌襲來,從心頭到指尖掠過一陣酥麻,讓她突然沒了掙扎行動的力氣,只能軟軟地靠在他身上。

然而充滿她呼吸的,是他身上混合着鬚後水、沐浴露的清淡味道。這是屬於一個成熟男人散發的氣息,並不是她少年時熟悉並願意安心沉醉的大男孩的懷抱,意識到這一點,她調整出一個笑意,努力仰起頭看着他,他的手仍然扶在她後腦上,手指插入她髮絲內,固定住她。

幾年來兩人頭次隔得如此近對視着,他深邃的眼裡情緒複雜,痛楚、憐惜、無奈是如此深切,讓她再無法維持嘲弄的表情,那個笑意像片殘破的葉子被風吹離枝頭,一點點離開了她的面孔。

“對不起,路非,我忘了你一向愛攬責任上身。我現在有很惡劣的幽默感,喜歡亂開根ttpww?9ib?t本不好笑的玩笑,請別當真。”她心平氣和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承認,我的確去找過你,只是知道當時你也在北京,想見見你。等真的看到你以後,我有點尷尬了,突然意識到,我們早分了手,幾年沒見,算是陌生人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我沒權利在說了不用再見後,又去任性地當別人生活中的不速之客,於是我走開了,就這麼簡單。之前不說,不過是不想把事情弄複雜。”

路非深深地看着她,路燈下,她的面孔清瘦,下巴尖尖,褪盡了少女時期的一點嬰兒肥,再沒有那份如剛成熟桃子般的飽滿圓潤。此刻她坦然迎着他的目光,眼睛依然清澈如水,不帶從前在他面前慣常流露的那份愛嬌色彩。她的聲音清脆柔和,顯得鎮定而平靜,沒有任何負氣意味。路非只覺得心中那份疼痛更甚,他扣着她後腦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她能感受到那修長的手指突然施加的壓力,卻只一動不動地站着。

“你不願意再提這個就算了,小辰。”他輕聲說。

他完全明白,她這一番條理清晰的回答看似言之成理,其實是在迴避,在輕描淡寫,在搪塞。

佇立北京的風沙中一動不動幾個小時,面對他和紀若櫟時保持緘默,獨自離開北京返回老家,又避開他獨自去徒步,這當然不是簡單的生氣或者賭氣,她大概只是死心了。他有很多問題堵在心頭:你一個人站在那裡時想的是什麼?你對我真的已經失望了嗎?那天你俯在我車頭寫了什麼?你終於從心上抹掉我了嗎?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沒權利再問什麼,更不忍心觸動她可能已經癒合的傷口。

辛辰看上去鬆了口氣,似乎滿意於這樣將事情交代過去,她輕輕掙開他的懷抱,退開一點距離,“我們講好,都別再提以前的事了,尤其不要把我扯進你和你未婚妻的糾葛裡面,我的修養始終說不上好,恐怕沒多少耐心這樣跟人反覆解釋。”

“沒什麼再需要你來解釋,我惹出的麻煩我會全收拾好。”

辛辰點點頭,“那就好,不早了,我先回家,再見。”

不等她轉身,路非伸一隻手再度攔住她,“等我能夠再來面對你,小辰,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辛辰睜大眼睛看着他,良久她禮貌地笑了,“這不是一個好提議,路非,我都說了往事不必再提。”

“你不願意提的事,我保證再不會追問探究。”

“可是說到重新開始了,我們能當作從前不認識,什麼也沒發生,若無其事再來一次嗎?”她聳聳肩,“不,路非,你大概沒什麼變化,還跟以前一樣,不過我可真扮不來天真少女了。”

“你當我有戀童癖喜歡小女孩嗎?我愛的是你,小辰,以前的你,現在的你,只是你。”

辛辰微微一震,提着食品袋的手指無意識地握攏抓緊,她清楚地記得,從前他們在一起時,那個內斂得超出年齡的男孩子從沒對她說到過愛,他只是那樣愛戀地注視她、呵護她,而她當時自信滿滿,坦然享受他的溫柔,並不需要索取語言來肯定自己的擁有。在一切都已經改變了的今天,卻迎來了一個遲到的表白,她的指甲不知不覺嵌入了掌心。

路非繼續說:“我一向沉悶,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過矜持,總以爲有些話不必說出來。如果不是你在15歲時吻我,我不知道我這一生要錯過什麼,現在我也沒資格再對你有更多的要求,我只想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你也許不戀童,可你對我的認識確實停留在15歲了。”辛辰再度眯起眼睛笑了,“對呀,我那會兒是夠瘋的。只要我喜歡,我就沒一點猶豫地斷定別人跟我有同樣的感受。我不後悔那麼瘋過,但是你不能當我一直ww?9lb?活在15歲呀。我今年25歲了,路非,談過好多次戀愛,甚至跟人討論過結婚的可能性。我們七年多沒見面,北京那一次可不算數。你現在對我說愛,我只能說謝謝,對不起,我的愛沒那麼強悍,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而且你該記得,有一點我倒是一直沒變,我還是沒有停在原地等人回頭的習慣。”

“小辰,看看現在的我,快30歲的男人,一直愛着一個女孩子,卻一再弄丟了她,同時又辜負了另一個人,把別人和自己的生活弄得狼狽不堪,你覺得我會狂妄到要求你在原地等我?”

辛辰注視着他,他的面部輪廓清朗依舊,英挺的五官有了成熟的韻味,然而神情焦灼苦澀,眉頭微蹙,下巴上有隱隱的青色胡茬兒,她沒帆這張面孔和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大男孩重合起來,只能微笑,“你讓你的負疚感氾濫,把自己弄混亂了,甚至不惜取消婚約來補償我。可我不認爲你有需要負疚的地方,更不認爲我需要補償。你這樣對你的未婚妻算不算公平不關我的事,不過拿一份我不需要的感情來補償我,對我也算不上公平。”

“負疚?我承認我有,可你以爲我對你的感情只是一點負疚那麼簡單嗎?”路非看着她,輕聲說,“不要急着對我的感情下結論,小辰,也不要急着拒絕我,給我一點時間。”

辛辰啞聲一笑,“別找我要時間,路非,我給不了你。你的建議對我沒吸引力,我的年紀並沒白活,我再不是那個太需要抓緊一個人求得安全感的小姑娘了。如今和人戀愛,我圖的是開心和快樂。對着你,這個感覺太沉重了,我負擔不起,還是算了。”

路非握住她的手,將她緊緊握攏的手指一一拉開,拿過那個食品袋,注視着她的手,依然纖細,但掌心有幾個深深的月牙形指甲印痕,他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脣邊輕輕吻了一下,“不管你要的是什麼,我盡我的努力來給,如果我努力後,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拒絕我,什麼時候,什麼理由,我都接受。”

“我剛纔說過,我長大以後,再沒讓自己去當別人生活裡的不速之客,同樣,我也不歡迎我生活裡出現不速之客。”辛辰往回抽自己的手,疲憊而無可奈何地說,“你的決定,我管不了,不過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不會爲你改變我的計劃,你要怎麼樣,對不起,那都是你的事了。”

路非敲門進來時,顯得意態消沉,辛笛本來積攢了不少問題,可看到他的樣子,只能嘆氣,“辰子在四月花園加班還沒回,她去北京找你,你竟然不知道嗎?”

“我沒認出她來。”路非沉默一會兒,只簡單地說。

辛笛回想嚴旭暉博客上的照片,一時無話可說,當然,北京每年三月底都有一次大的服裝博覽會加時裝週,她從讀大二一直到工作,年年都去,趕上過兩次沙塵暴,街上到處是黃土,所有的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戴着大口罩和墨鏡,用索美設計部小姑娘出門前對鏡自憐的話說就是:“親孃也未見得能認出女兒我了。”她們住的酒店前面是個風口,出來等出租車的工夫,個子嬌小的她猝不及防,被風吹得啪的一聲貼到牆上,旁邊同事看得狂笑,然後掩口不迭,已經是滿嘴沙子了。

如果那張蒙面的照片不是掛在嚴旭暉的日誌裡,她也認不出是辛辰。下午她給路非打過電話後,馬上打嚴旭暉的電話興師問罪:“老嚴,三年前那會兒明明我也在北京出差,我們在國展、時裝週發佈會差不多天天碰面,你怎麼沒告訴我辰子去了北京?”

嚴旭暉弄清她說的是什麼後叫屈:“辛辰不讓我說啊,她一來就到處面試,說一定要找好工作再跟你說。哪知道她找好了工作又突然說要回去,還讓我別跟你提她來過北京。”

辛笛啞然,她當然知道辛辰平時開朗背後的那點不聲不響的倔強,嚴旭暉在電話那邊長嘆一聲,“老實跟你講,辛笛,當時我是真想留住她,都跟她表白了,我喜歡她,希望她做我女朋友,留在北京,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她,可她只是搖頭,說她如果付不出同樣的感情,就再不會隨便敷衍別人的真心了。”

放下電話,辛笛自然說不上心情好,戴維凡打電話說要接她去吃飯,也被她沒好氣地推掉了。

路非在她這略坐了一會兒就要走,辛笛知道他肯定是出去等辛辰,並不挽留,“我現在不大確定翻出嚴旭暉三年前的博客給你看算不算做對了,很明顯,辰子並不願意別人再提這事。”

路非黯然,“我知道,可我想求的不是她的原諒,她一個人揹負了這麼久,不管怎麼樣,該輪到我了。”

辛笛看他下樓,昔日英挺筆直的身影都透着落寞,只能再次斷定,複雜糾結的感情對別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她不知道,對她來說,確實還是能避則避的好。

她洗了澡換上睡衣,用微波爐做了爆米花,倒了小半杯紅酒,窩到沙發上一場接一場地看時裝發佈會,畫板擱在膝頭,鉛筆握在手中,有點靈感就馬上畫下來。這是她週末的保留節目,一向覺得這樣最舒服愜意,比任何約會都要來得放鬆。

辛辰拿鑰匙開門走進來,把食品袋遞給辛笛,辛笛歡呼一聲,拿出一個哈斗大口吃着,“我最喜歡吃這家的哈鬥,老是懶得去買。哎,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老嚴這傢伙趕工是不是趕得太狠了?”

“還好啊,他手上有不少合約,當然得趕,這幾天把四月花園的部分拍完就該進攝影棚了。”辛辰坐到她身邊,拿起一個蛋撻吃着,“我也可以不用成天跟着了。”

辛笛轉動着手指間的鉛筆,看畫板上隨手勾勒的一個草圖,那個簡略的面目仍是辛辰,眉眼盈盈的,她畫這個面孔已經熟極而流,完全不用費思量,此時看着身邊這個鎮定得好像沒有情緒起伏的辛辰卻有些疑惑。她畫的真是辛辰嗎?是她一直認爲青春無敵的16歲辛辰,還是活在她對於縱情任性青春想象中的一個幻影?

“在想什麼呀,看發佈會都不專心了,倒來看着我。”辛辰早就當習慣了堂姐的模特,並不怕她審視的目光。

她還真是波瀾不驚了,辛笛嘆氣認輸,只得重新看向電視,突然失笑,示意辛辰也看。屏幕上是時裝發佈會終場,一個戴墨鏡的瘦削黑衣老人正左擁右抱出來謝幕,辛辰對時尚沒多少概念,自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師。

“Karl Lagerfeld,號稱時尚界的‘愷撒大帝’,六十多歲了,據說用十三個月減了四十來公斤體重,現在穿的是美少年的最愛,Dior Homme,這個牌子的衣服只適合電線杆樣的身材。”

“你還說我縱山是自虐,要依我看,這位老先生纔算是對自己夠狠。”

“嗯,看看他再看看我們,就着爆米花喝紅酒,快睡覺了還在吃哈鬥跟蛋撻,突然覺得很開心了。”

辛辰舔着手指上的蛋撻碎屑,承認她說得有理,“是呀,我一直認爲,要求不高的話,開心並不難找,只要不是刻意跟自己過不去,那把自己活成一個悲劇的概率還是比較低的。”

“可是要求不高,會不會錯過更值得投入的人和事?”

“反正越大就越知道,投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做不到投入,又何必在乎錯過,我不操這個心了。”她站起身,伸個懶腰,“去洗澡了。”

“辰子——”

辛辰低下頭來看着她,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辛辰一下明白了,笑道:“這麼說,你也看了嚴旭暉的博客吧,好像就剩我這當事人沒看了。他那愛抒情誇張的習慣,真不知道把我寫得有多淒涼,要命。”

“還好,寫到你,他還算剋制、含蓄。辰子,去北京的事,爲什麼不想讓我知道?”

“其實現在說來也沒什麼,就是自尊心作祟吧,”辛辰語氣輕鬆,“本來只想找好工作再跟大家說,後來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自然更沒說的必要了。”

辛笛看着她,也笑了,“知道嗎?辰子,我有時真的想,如果你不說,我似乎再不用問你什麼了,對於任何問題,你都有了一個現成的、非常流利的答覆。”

辛辰呆住,摸摸自己的臉,“我居然沒臉紅,可怕。我向天保證,笛子,我沒敷衍你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你不是敷衍我,可是我真的有點疑心,你是在敷衍自己呢。”

辛辰站在原地,側頭想想,苦笑一下,“是呀,這麼一說,我都弄不清楚,我是真不在意了,還是裝着裝着,連自己也哄過去了。”

辛笛倒有點受不了她自我反省的樣子,秀麗的面孔透着無可奈何和認命,只能認輸地擺手,“得了,你去洗澡吧。早點睡,明天我能休息,你可還得去受嚴旭暉的剝削。”

“對了笛子,我不會住很久,你怎麼還這麼費事地買了新牀?”

她以前偶爾會住這邊,都是把書房裡一個兩用沙發放倒當牀,可是昨天晚上頭一次過來,就發現裡面居然放了張嶄新的鐵藝牀,乳膠牀墊上鋪了全套淺米色的牀上用品,辛笛昨天回來得晚,她也沒顧上問。

辛笛笑道:“不是我買的。”

辛辰昨天處理完家當就去工作,她的電腦設備、衣物和那個貴妃榻都是路非送到辛笛家的,她當然不會笨到再去問是誰買的,只能搖搖頭去拿睡衣。

辛笛手機響起,她拿起來一看,是戴維凡打來的,懶洋洋接聽:“喂,你好。”

“睡了沒有?到陽臺上來。”

辛笛莫名其妙地拿着手機走上小小的弧形陽臺,她住的是二樓,低頭一看,只見戴維凡正倚在院中的車邊,仰頭對着她,她承認月光如水下,那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看上去相當悅目,“搞什麼鬼啊,這麼晚不睡還跑過來幹嗎?”

“下來,我帶你去兜風。”

“我都換了睡衣打算睡覺了。”

“看到了,穿這麼幼齒型的睡衣,真不符合你設計師的身份。”

辛笛忍不住笑,她個子小,身上這件睡衣是在香港出差時,頂着同事的取笑,去某個牌子的童裝部買的,雖然是吊帶的式樣,可娃娃款的下襬,淺粉的顏色,再配她喜歡的玫瑰花圖案,一點說不上性感,還真是幼齒得很,“我穿着開心就好嘛。”

“好吧,我看着也開心。”戴維凡笑道,“下來吧,不用換衣服,我們出去轉轉,我保證好好把你送回來。”

他聲音微微拖長,似乎強忍着點笑意,又帶了點誘惑。辛笛白天剛下的不再和他糾纏的決心一下動搖了,有點鄙視自己,可是又想,咦,在如此鬱悶的夜晚,送上門來的消遣,爲什麼要拒絕?這個念頭一動,不免臉紅,可是卻繃不住不理他了,“好,等一下。”

她還是回房,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白色真絲長襯衫,對辛辰說:“我帶了鑰匙,你先睡,不用等我。”

辛辰笑着點頭,辛笛趿上雙人字拖下樓上了戴維凡的車,他發動車子出了院子,側頭一看,只見她的臉泛着紅暈,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前方出神,他本來打迭了精神準備來哄她,可她此時心情看上去不錯,完全沒有下午接電話時的沒好氣了。

“想什麼呢?”

“我以前印象最深的一次深夜出門,還是18歲的時候。”辛笛降下車窗玻璃,頭歪在椅背上吹着風,“我爸媽出差,叔叔帶我和辰子出去吃消夜,我才知道,原來晚上有那麼多人不睡覺在外面晃盪。”

那是個讓她記憶深刻的夜晚,已經18歲的她頭次發現,這個城市並不像她媽媽安排的那樣井然有序,到了11點以後大家都統一關燈上牀直奔夢鄉。辛開宇帶她們姐妹去的地方熱鬧非凡,每一處排檔都人聲鼎沸,夾雜而坐的人操着各式口音高談闊論,不時還有賣花姑娘、賣唱藝人穿插來去兜攬着生意,空氣中浮動着食物的辛辣刺激香味,吃的是什麼她沒太大印象,只知道回家後興奮猶存,腦袋暈陶陶地在牀上折騰了好久才睡着。

讀大學後相對自由了,她也和同學一塊消夜,不過她並不愛那些油膩的食物和嘈雜的環境,在沒了第一次的新奇感覺後,也就懶得出去了。

她長到28歲,只在設計想象上天馬行空,可一直過得都是循規蹈矩的生活,以前她媽媽管束得她就算出門去小賣部買包鹽都要衣履整齊,後來就算獨居了,積習之下,卻沒了放縱自己肆意的衝動。頭一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穿了睡衣下來赴一個男人的約會,想到這,她的心跳不由加快。

戴維凡一向自由自在習慣了,覺得好笑,“看來你家教的確嚴格,”言下之意辛笛自然有數,斜睨着他,他只好接着說,“很好,女孩子這樣好一些,我最煩瘋丫頭了。”

辛笛哼了一聲,懶得提醒他,就她記憶所及,他以前的女朋友倒有很多是瘋丫頭的類型,而頗有才華內秀的一個師姐對他示意頻頻卻沒得到迴應。靜謐的深夜,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寬闊的大路上,清涼的晚風迎面吹來,所有煩惱似乎都隨風而去,更沒必要去提那些掃興的話題。

“想去哪裡?”

“不知道,一直往前開好不好?”

戴維凡笑,“那我直接上出城高速吧,這個樣子有點像是私奔了。”

“不錯,月白風清,不冷不熱,確實是個適合私奔的天氣。”她動了點淘氣的念頭,“你看我們私奔去哪兒比較好?”

“哪都可以,只要是和你。”戴維凡回答得十分爽快。

辛笛靠到椅背上大笑起來,“如果你稍微考慮一下再說出來,會顯得有誠意得多,可你答應得沒有一點掙扎,我改主意了,不上高速,我們就沿濱江路走走吧,江邊的風吹得真舒服。”

戴維凡將車開到江灘公園接近出城的地方停下,兩人下車,這裡十分安靜,四下無人,江風浩蕩,吹得辛笛身上套着的大襯衫飄飄拂拂,戴維凡從她身後薄她,“我稍微考慮了一下,好像每次吻過你以後,你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不等她開口,他的嘴脣灼熱地烙在她脖子上,接下來是一個接一個綿密的吻,她不記得她是怎麼在他懷中轉身,不記得她的胳膊怎麼繞上了他的腰,她忘情地迴應着。

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二十六章 你始終在我身邊第二十三章 我給不了更多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一章 舊日痕跡第十二章 誰能率性而爲第十五章 當你渡過惡水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二章 另一種妥協第九章 年少時的天真第十三章 我要的答案第二十六章 你始終在我身邊楔子 無準備的開始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十三章 我要的答案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十二章 誰能率性而爲第二十一章 無限大的監牢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二十二章 那不是我的風景第二十五章 他們曾近到咫尺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九章 年少時的天真第二十四章 等待的期限第十三章 我要的答案楔子 無準備的開始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六章 她保留的任性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一章 舊日痕跡第九章 年少時的天真第六章 她保留的任性第十四章 時間是我的宗教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二十二章 那不是我的風景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二十六章 你始終在我身邊第二十一章 無限大的監牢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十一章 細節遺失於過往第二章 另一種妥協第三章 那些年少輕狂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一章 舊日痕跡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二十五章 他們曾近到咫尺第二章 另一種妥協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八章 過去的只是時間楔子 無準備的開始第十四章 時間是我的宗教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十一章 細節遺失於過往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二十一章 無限大的監牢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第十七章 我的心有缺口第十五章 當你渡過惡水第七章 青春歲月留痕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六章 她保留的任性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二十一章 無限大的監牢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二十三章 我給不了更多第十五章 當你渡過惡水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十六章 往事不必再提第一章 舊日痕跡第十一章 細節遺失於過往第十九章 被加深的陷溺第十四章 時間是我的宗教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第二十三章 我給不了更多第六章 她保留的任性第十七章 我的心有缺口第一章 舊日痕跡第四章 只要不曾擁有第九章 年少時的天真第二十章 下一刻來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