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書記的話,這些常委心裡一震,說實話,自從劉書記到縣裡後,這上訪的事,雖然時有發生,但攔上級領導車的事,還從來沒的發生過,這也難怪程市長生氣,雖然程市長只簡單地說了一句,但他立即轉車就走,這就是一種態度。
王強看到大家都低着頭,只得接過話說道:“今天發生了這件事,我這個縣長有責任,程市長的車被磷‘肥’廠的工人攔住了,嚴重影響了我們縣在上級領導心目中的形象,會給我們縣的工作帶來很大的不利,我們大家都要高度重視這個問題。”
王強的話,只是表明了一個態度,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這讓劉思宇心裡有點不滿,但卻不好表現出來,而是把眼光盯着謝致遠,果然,謝致遠的發言,也和王強差不多,看來都不想得罪人似的,輪到樑光明發言的時候,這樑光明擡起頭來,沉痛地說道:“今天發生了這件事,我有很大的責任,大家知道,我是從這磷‘肥’廠出來的,我只離開這磷‘肥’廠不到八年,沒想到,往日紅火的一個企業,現在卻淪到了三年沒有發工資的地步,每當想到這些,我這個常務副縣長就感到自責和痛心,特別是這些工人,其中不少是我當初一起工作過的老同事。說實話,我現在都覺得自己愧對這些昔日的同事,每當看見他們的時候,我都心虛的繞道避開。”說到這裡,樑光明似乎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他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可能大家都在心裡認爲,這個企業和我有莫大的關係,或者因爲我的原因,大家都不願談這個企業,在這裡,我向組織上表過態,我在這個問題上,希望大家不要因爲我的緣故,而不去談這個企業的問題,而且我懇請大家,幫幫這個企業,幫幫我昔日的同事們,他們實在是太苦了。”
聽到樑光明的發言,劉思宇的眼光依然注視着桌上的筆記本,不過樑光明的話,卻震撼了他的內心,他在問自己,對這磷‘肥’廠的事,自己遲遲下不了解決的決心,是不是因爲樑光明的因素,縣裡的其他企業,都進行了不同形式的改制,雖然這項工作還沒有最後完成,但都確定了方案,而只有這個磷‘肥’廠,卻一直沒有納入縣委的工作日程,就是自己,也只是給樑光明下了任務。
而其他常委,也在心裡開始了反思。
隨後的發言,有的就委婉地表示這磷‘肥’廠的情況比較複雜,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全都不見了,連企業的賬目什麼的,都似乎找不到了,這讓縣裡介入有很大的難處。
不過有一點,大家的意見還是統一的,就是支持解決這磷‘肥’廠的事。現在全縣的發展勢頭一片大好,工業方面,柳樹灣工業區的建設如火荼,招商引資工作成績斐然,舊城改造項目在有序推進,市場經營秩序十分良好,就是社會治安,也前所未有的好。可以說,今年縣裡的工作,在全市的八個區縣中,完全有可能衝進前三名。
有這樣好的政績,對在坐各位的升遷,都會有莫大的好處,如果讓磷‘肥’廠影響了市委對縣裡的評價,那不是比竇娥還冤。
看到大家統一了認識,劉思宇也狠下決心,他連喝了兩口茶,掃視了衆人一眼,說道:“既然大家都認爲這磷‘肥’廠的事,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在這裡,我也說兩句,第一,爲了安撫這些職工的情緒,我提議先由縣財政出錢,把這些工人近兩年的生活費給補發了,據我所知,這些工人因爲一下子沒有了收入,很多人只能在中午過後,到菜市場撿被人剝下的菜葉,有的人家,一個月都沒有吃過一次‘肉’,說實話,我聽到這些情況,感到一陣陣的心痛,這是我這個縣委書記的失職啊。至於企業拖欠的一年工資,則等到解決企業問題的時候,再來解決。第二,縣裡立即成立調查組,進駐磷‘肥’廠,徹底調查這個企業的情況,‘摸’清這些工人的訴求,並對這個企業的資產進行清理,擬出解決的方案,‘交’縣委討論。第三,公安機關立即調配人手,對盛乾坤進行追捕,據我所知,這個盛乾坤拖欠磷‘肥’廠貨款達三百萬元之巨。第四,立即請專家對磷‘肥’廠三年前所進了那套設備進行檢驗,看是不是存在以次充好等情況,同時調查這個企業的原廠長孫小武和其他負責人,是否存在貪污挪用及其他經濟犯罪,如果這些人涉嫌犯罪,公安局關一定要把這些人捉拿歸案。總之,我們一定要把磷‘肥’廠的情況調查清楚,給磷‘肥’廠的職工一個‘交’代,給全縣人民一個‘交’代。”
這些常委聽到劉思宇的語氣十分嚴厲,都擡起頭,這時樑光明說道:“我支持劉書記的意見,說實話,我當初出於對磷‘肥’廠的感情,出面讓銀行貸款五百萬,原只想着磷‘肥’廠靠着這五百萬,或許能重新爬起來,沒想到,這五百萬不到一年,就如水一樣的不見了,到現在,我還不時自責自己。在這裡,我表個態,如果磷‘肥’廠的負責人涉及犯罪,我提議嚴懲不貸。”
看到樑光明都義正詞嚴地支持劉書記的意見,大家自然都紛紛表態支持,隨後,縣裡成立了以紀委書記文國華爲組長,‘抽’調經委、審計、財政、公安和兩辦的相關人員,組成調查組立刻對磷‘肥’廠的情況進行調查,同時,財政局迅速劃撥資金,由經委負責對這些職工覈實發放兩年的生活費,而縣政fǔ則着手研究下一步的解決措施。
會後,財政局的資金迅速劃到了經委的賬上,經委主任姜奎立即讓副主任吳博帶着人趕到磷‘肥’廠,找到磷‘肥’廠的工會鍾主席,讓他帶着找到原磷‘肥’廠的宋副廠長,對原磷‘肥’廠的職工進行覈實,鍾主席和宋副廠長聽到縣裡已決定先由財政借錢,給磷‘肥’廠的職工補發兩年的生活費,至於所欠的一年工資,則等到企業的情況調查清楚,縣裡徹底解決的時候再補發時,兩個不由‘激’動得兩眼淚流,連聲說着感謝的話,然後迅速帶着他們找到了磷‘肥’廠原來的出納,翻出陳舊的工資‘花’名冊,覈實人數,按吳主任所說的標準,造好名冊。
第二天,這部分生活費,就發到了這些職工的手裡,看到這些職工接過生活費的時候,那顫抖的手和感‘激’的眼光,吳副主任忍不住兩眼潤溼。
而這些職工知道這是縣委劉書記所作出的決定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心裡對劉思宇表示感‘激’,這時的他們,完全原諒了劉書記拖到今天,才着手解決磷‘肥’廠問題的行爲。
隨後,文國華帶着調查組進駐了磷‘肥’廠。很多工人憤怒地向調查組揭發了孫小武在購買設備上的貪污行爲,說如果不是他在其中貪污,買了別人的報廢設備,企業也不會被他搞垮。
可是,由於涉及到採購設備這件事的幾個當事人,現在都離開了順江縣,不知到哪裡去了,這個調查就陷入了僵局,不過調查組還是對磷‘肥’廠的土地和廠房,以及職工的情況和他們的訴求,全都搞清楚了,當然,這個企業欠下銀行的債務,也從銀行方面獲得了準確的數據。
現在就只等明天省裡的專家來對這批設備進行檢驗,看是不是存在以次充好的行爲。
第二天,從省裡請來的專家,在縣政fǔ辦的彭主任的親自陪同下,來到了磷‘肥’廠,對這批鏽跡斑斑的設備進行了檢驗。當這位專家和他的助手,在文國華書記和彭主任的陪同下,來到磷‘肥’廠破敗的廠房,走進已長滿小草的車間,來到這套當時以二百八十多萬買回來的設備前,這個年近六十的專家忍不住心痛地搖了搖頭,不過,當他走近這批設備時,兩眼已充滿了憤怒,這批設備,他太熟悉了,這不是南方那個廠五十年代從老大哥那裡購進來的設備嗎?記得這套設備,在安裝的時候,自己還只是一個技術人員,跟在大鬍子的外國工程師後面,不時的跑上跑下的,現在看到這套設備,他不由想起了過去的歲月,他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到了這套設備。這位老專家想起這些,突然低下頭來,在一個機器的下端仔細察看,果然,一個不很規則的五角星還隱約可見,他清楚地記得,這個五角星,還是自己親自刻上的呢。
文國華看到這位老專家陷入了沉思,急忙問道:“老先生,這套設備有問題嗎?”
那個專家聞聲回過神來,用手輕撫了兩下,感慨地說道:“老夥計,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見你啊。”
感慨了一會兒,這位專家回過頭來,對文國華說道:“這套設備確實是外國進口的。”文國華一聽,心裡一鬆,不料那位專家隨接說道:“不過卻是四十多年前從老大哥那裡進口的。”
文國華一聽,急忙問道:“不是從美國進口的?”
“美國?呵呵,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這套設備,四十多年前,應該安裝着嶺南省的一個化‘肥’廠裡。雖然這上面的俄文被削去了,換上了英文字母,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套設備,當初我還親自參與了安裝呢,你看,這裡,還有我當初刻下的一個記號。”那個老專家指着設備下端說道。
文國華湊近一看,果然隱約看見一個五角星,他的心裡明白了,這套設備其實是從南方購進來的,只不過是把上面的俄文削了,換上了英文字母,難怪這設備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過不了關。
“老先生,那依你的估計,這套設備,在三年前,還值多少錢?”文國華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
“這套設備啊,據我所知,應該早就報廢了,值了不幾個錢。”那個老專家還在用手撫‘摸’着這套設備,顯得有點戀戀不捨。
當然,文國華知道,這個老專家,無非看到這套設備,引起了對過去的回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