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地暗了，夕陽被薄薄的雲層遮擋，血紅的光變成了土色，籠罩着整個海昕市。
瞭望塔上的風還是蠻大的，吹亂了蘇信才梳理好不久的頭髮。他倚靠着圍欄而坐，俯瞰着圍牆外的羣屍，若有所思地長呼了口氣。
“嗒，嗒嗒。”鐵梯清脆地響着，夏傑咬着牙用力抓着圍欄將自己的身體撐了上來。在土色的陽光下，無論是純白的繃帶還是沾染血跡的外套，都變得髒兮兮的，不堪入目。可二人對視了一眼，還是愉悅地笑出了聲。
“老胳膊老腿還爬這麼高，不怕摔死啊！”蘇信調侃。
“你不也是這麼上來的嗎？都彼此彼此啦！”夏傑淡然一笑，雙肘拄在圍欄上深吸口氣，微皺起了眉頭：“這股血腥味，越來越濃了。”
“是啊，畢竟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又有可能，我們是最後的生還者了。真可惜，海昕市就這樣沒落了。”蘇信搖搖頭惋惜地說，“誒，姜雨涵還在和那個大兵哥吵架嗎？”
“沒有，現在已經各忙各的了，但還是水火不容。真不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倒是沒有，只是立場不同做了有分歧的事罷了。聽說姜雨涵最後一次執行任務就是來這裡抑制病毒爆發擴散，除了她以外特警隊的所有人都犧牲了。而當時能夠救他們的大兵哥所在的部隊卻在執行撤離命令。因爲孤立無援，所以特警隊全軍覆沒，逃出來的只有僥倖生還的姜雨涵。失去了朋友的姜雨涵自然要和袖手旁觀的軍隊對立。這事要是放到你我身上，也會這樣做的。”
“那倒也是。”夏傑說着，輕輕捂住了胳膊上的傷口，“阿信，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當然，我又不聾。”
“那，如果我......”
“不一定。”夏傑的話還沒有說完蘇信就打斷了他，可目光卻還在土色的大地上游離，“一切都是未知數，別早早就給自己判了死刑。我沒有變異，姜雨涵也沒有，陳一寧也沒有。沒準你也會像我們一樣倖免呢。”
“可倖免的你們似乎並不是很喜歡這份幸運呢。”
“啊，與其說是幸運，還不如說是詛咒呢。”
“怎麼說？”
“那可說來話長了。說實話我們自己都沒怎麼搞清楚呢。我希望你活下來，可又不希望你像我們一樣活下來。聽着很矛盾是吧？然而現實要比這複雜的多。”
“哈，艱難的很呢。”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剩下風聲，活屍的哀嚎聲和沙礫石子摩擦着圍欄發出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竟有一絲悲涼。
“阿信。”
“嗯？”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其他的什麼東西，你能幫我個忙嗎？”
蘇信沒有應答。夏傑深吸口氣掏出腰間的甩棍將銀色的棍身甩出放到了蘇信手邊。
“這把棍子，是你交給我的。我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就用它來，好嗎？然後呢，曉晴啊，一寧啊，珞蘭啊，還有其他人，就都麻煩你了。”
“咚！！！”
蘇信將棍子狠狠地懟在地上，那聲撞擊很震耳，彷彿在幾公里之外都能聽得到。
“答應我，要和它對抗到底，好嗎？”蘇信沒有轉過頭，可聲音卻已經顫抖了。夏傑聽着，心裡也不是滋味，可還是勉強地挑了挑嘴角，深吸了口氣。
“那是必然的啊，沒有誰願意就這樣死掉，不是嗎？但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希望幫忙的那個人，是你。”
“多美的夕陽啊，只不過它和我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樣。不過也對，像這種日子，特別一點也好。但是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也見不到這座小城了，這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夏傑坐在蘇信身邊用力地把他摟緊了懷裡，眼中不時泛着淚光，可蘇信卻已經是淚流滿面。
“其實這最後一天，就這樣在瞭望塔上和你一起看夕陽也是蠻好的一件事。只可惜你不是個妹子。你要是個妹子，我死也要把你娶回家！哈，那羣丫頭要是在這的話準定又得起鬨了！真是的，那羣死丫頭......”
夏傑的眼前漸漸變得暗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天黑了還是自己已經走到了盡頭。他想再多看看這個世界，再多看看曾經和他一起犯二的男孩。可是他的血，已經矇蔽了他的雙眼。一切都變成了黑暗。他害怕地緊緊拉住了蘇信的手，而那一刻，他彷彿又重見了一絲光明。他看到了曾經的教室，看到了總是在打架的盧秋雨和王珞蘭；看到了提前下課偷窺他們的孔陽和劉雨菲；看到了認真上課一問一答的龍曉晴和楊璐；看到了互相傳紙條的陳一寧和蘇信。最後，他看到了那棟房子，那條街道，那片蔚藍的天。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遇見你們可真好。不過也是時候說再見了。”
“再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