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地陰下來了，黑壓壓的烏雲不時被一陣陣閃光撕扯開，化作痛苦的淚水墜在地上，嘩嘩聲中盡是悲哀。
這個時候可能是傍晚，也可能是夜裡了。反正頭上都是黑與灰，夕陽存不存在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只是這槍聲連綿不絕，火花閃爍，頗有一絲白天的氣氛。
蘇信和夏傑相互攙扶着，卻雙雙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雨水一滴一滴墜在他們的臉上竟有些舒服。他們側着臉向着同一方向看着姜雨涵和大兵哥合力用**砸碎了最後一隻食屍鬼的頭，才放心地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槍。
“媽的，這是第幾波了？”夏傑問。
“第......第九波了......九九歸一，估計今天不會再來了。”蘇信喘着粗氣說，“你小子，身子骨還行嗎？我看你剛纔可是硬生生捱了巨石兩拳啊！骨頭沒碎咯？”
“哈，不瞞你說，自從我的胳膊上出現了那個圖騰成爲你說的那個什麼被選中者以後就明顯比以前扛揍了！”夏傑得意地說，想揮揮手卻疼得齜牙咧嘴，看得蘇信一陣陣大笑。
姜雨涵擡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對面的大兵哥，一臉嫌棄地轉身走開，拉起了躺在地上的蘇信和夏傑。
“怎麼樣，沒事吧？”她問。
“沒事，皮肉傷。”夏傑勉強笑笑說，“還好大門看住了，要不就不是幾隻食屍鬼和巨石的事兒了。”
姜雨涵回頭瞥了一眼那破敗不堪的大門，輕輕地笑了一聲：“僥倖生還罷了。要是再來一波，那破門可是再怎麼修也沒有用了。看樣子得抓緊時間準備撤離了呢。”
說着，她拿起了腰間的對講機，對講機屏幕上的橙黃色光芒照映在她的臉上，每一滴水珠都清晰可見，晶瑩剔透。鮮紅的血融進水珠，在她的鼻尖和脣邊化成了琥珀。雷聲一響，它們便隨之晃動，而當她輕輕甩起頭時，它們便飛在半空，與雨滴相撞，被割斷，被撕裂，最後在地上匯成了一股鮮紅。這一幕幕在蘇信的眼中都映得無比清晰。
“小丫頭，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情況很不樂觀，軍火庫已經完全淪陷，宿舍樓也被毀壞得差不多了，但好在人沒事。我們現在正在往大門方向前進，去哪和你們匯合？”
姜雨涵皺起眉頭嘆了口氣：“一號辦公樓頂樓會議室，來的路上注意安全。”
“收到。”
對講機的光熄滅，大門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雨聲。雨越下越大，漸漸在地上起了一層薄霧。三人對視着，誰也不說話，任雨水溼透了衣衫也不爲所動。
“怎麼，想一直在這澆着嗎？不是一號辦公樓嗎？你這娘們兒怎麼說完話不動彈呢！”大兵哥大喊，可這聲音與雨聲相比還是小得可憐。
姜雨涵還是沒有動，連帶着蘇信和夏傑，猶如立在雨中的三個假人。大兵哥深吸口氣用力拉了一下姜雨涵的手臂，卻沒成想被她甩了個趔趄，水花四濺。姜雨涵看着面前的兩個小夥子咬了咬嘴脣，低聲叨咕了些什麼便轉身向辦公樓走去，可奈何雨聲太大，她說的究竟是什麼，無人所知，彷彿直接被淹在了水裡，冒了泡泡。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欒玉凌推開了頂層辦公室的門，帶着一大幫人瑟瑟發抖踩着水花走了進來。門一開一關，本來溫度就低的屋子這麼一折騰彷彿更冷了。蘇信和夏傑相互靠着，一齊打了個哆嗦。
“都沒事吧？”姜雨涵問。
欒玉凌擰了擰衣服上的水，脫下外套給蘇雅擦了擦臉，又轉頭大概打量了一下身後的人們，淡淡地只說了一句：“沒事，皮肉傷。”
這句話彷彿狠狠地紮了姜雨涵一下，她猛地一哆嗦，失掉了往日眸子中的自信與狂妄。
“那......現在是......”
“軍火庫淪陷，食堂淪陷，宿舍淪陷。這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嗎？”欒玉凌冷冷地說，“彈盡糧絕。就像你看到的，在場的各位身上穿的，腳下踩的，胃裡存的，是我們剩下的全部家當了。”
“啊，這樣啊......”
“大門怎麼樣了？”
“勉強保住了。”
“那下一波呢？明天呢？還能保住嗎？”
“這......”
“我們今晚就已經沒有飯吃了！姜雨涵，自從來了這軍營你就白天晚上看不見人影，一天幾次屍潮你露過幾次臉？十天了，我們在抵抗屍潮偵查門外尋找出路的時候你又在哪？我信任你，看在崽子的面上我纔跟着你來到這個鬼地方。而你又在幹嘛？你保護大家了嗎？如今已經彈盡糧絕了你告訴我怎麼辦！”欒玉凌拍着桌子怒斥道，嚇得全場人都打了個冷顫。
“小欒，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家都是爲了能一起活下去，何必破了這和氣。消消氣先。”楊璐勸說。
欒玉凌瞥了一眼楊璐，冷笑了一聲：“和氣？行！那我問你，姓姜的，十天來你說你一直在找離開海昕的關鍵，那你找到了嗎？”
姜雨涵低下頭默默地說：“火車。”
“什麼？”
“火車，軍隊安排的撤離火車，應該還在火車站。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列火車，就能離開海昕了。”
“你還會開火車？”
“不會還能怎麼辦？海昕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啊。”
欒玉凌漸漸收起了她嘲諷的笑，看了看蘇信，又看了看蘇雅，深吸口氣：“姓姜的，我不怪你。但你要知道，如果這個計劃失敗了，我們可就真的無處可逃了。”
“我當然知道。欒玉凌，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是和蘇信的父親是一個警隊的，執行任務的時候可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什麼場面我沒見過？但都這個時候了，不拿命賭，拿什麼賭？我賭贏了數不清多少次了，所以我才能在這裡和你說話。那麼這次，你要和我一起賭一下嗎？”
欒玉凌猶豫了。她知道這個計劃可能會九死一生，但如果不這麼幹，海昕究竟哪裡還能容納他們呢？想到這，她皺起了眉頭，回想起兩週來一幕幕發生的每一件事。血腥的廝殺，狼狽的逃竄，自己爲什麼活了這麼久又爲什麼活下去。突然間，她的腦海裡迴響起了一句話：“彼此還活着，就不能去死啊。”
她緩緩擡起頭，竟發現大家都在用同一種眼神看着她，彷彿在說：“我想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而當她的視線移到蘇信身上時，那個眼神似乎更加堅定了。
“姐，還記得在商場裡我倆跳樓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倆可是隻有一把冰鎬卻幹翻了一隻屠夫和一隻巨石，還順利逃出來了呢。”蘇信說。
“可是你......”
“我不是還在這呢嗎！我們三個，都在這。”蘇信堅定的眼神徹底撼動了她。
欒玉凌看着她不禁長嘆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真是服了你們了！一個個都想越接近死亡越明白生命的真諦嗎？你們啊，都瘋了。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那麼，姓姜的，什麼時候出發？”
姜雨涵釋然地挑起了嘴角走到了窗邊，在玻璃上呵出了一道道指甲痕。
“等這雨停了，我們就離開。”
是啊，等這雨停。可這雨似乎是越下越大。而在這一層薄薄的霧氣中，他們，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