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清風簌簌,鼻尖梅香撲鼻,白瓔珞看着面前追逐嬉鬧着的三個人,再回頭看看一直面色柔和看着自己的舅母王氏,從前的那份期待,卻都漸漸的冷了下來。
一別近十載,自己變了,他們,也都變了的吧?
出神的想着,白瓔珞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無數次的想過,舅舅和舅母回來後會是什麼模樣,舅舅見到定然會一臉柳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而舅母,會將自己摟在懷裡感傷的哭,便連幾個表姊妹,先是生疏,繼而,也會分外和睦。
可如今,除了舅舅,其他人看向自己,彷彿都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珞兒,你大伯母家的表兄,你可見過了?”
寒暄了幾句,王氏再開口,說出來的話語便讓白瓔珞有些茫然。
“表兄?舅母問的是薛家的哪位表兄?”
好半晌沒反應過來,白瓔珞開口問道。
神情一怔,王氏笑了笑,轉而親熱的牽起了白瓔珞的手,“你舅父此次回京,以後,柳府可就是你的孃家了,你若心裡有什麼高興或是難過的事,記得來尋舅母,抑或是你兩個表姐妹說,要知道,我們可都是站在你身後的。”
晌午進了府,先去茗雅園見了薛氏,閒聊了幾句後,薛氏引領着柳庭懷和王氏去了慶安堂拜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
王氏和薛氏,早在閨中時就相識,只不過關係沒有多麼親厚罷了,可如今,因着白瓔珞的關係,兩人到也能說上幾句話。
見白瓔珞不做聲,王氏擡眼去看,便看到了一雙澄澈的眸子,似是什麼事她都已經心中透徹,只看自己如何表演似的,莫名的,王氏的臉色便有些訕訕的。
“舅母說的是在青松書院求學的那位薛家表哥?”
白瓔珞不露痕跡的掙脫開王氏的手問道。
“我也就隨口一問……”
王氏掩飾的笑道:“先前在你大伯母那兒,聽她提了兩句,因着沒見到他人,所以才問你有沒有見過,十三四歲的解元,那可真是頗有才華的少年郎呢。”
雖不知曉王氏提起薛柘是什麼緣由,可她從自己這兒打聽不來,也必定會從別處打聽,反而顯得自己怎麼了似的,白瓔珞莞爾一笑,“是呢,薛家表哥人才俊秀,文章也做的極好,祖父和大伯父每每提起來都是讚不絕口的。之前有些日子,薛家表哥每日都是往返書院和侯府的,只不過最近功課緊,又臨近書院的年考,所以便住在書院的齋舍了。下一次舅母再來,興許就能看見他了。”
白瓔珞說話的間隙,王氏便目不轉睛的打量着她。
點頭應着,王氏擡眼看了一眼已經走遠了的三個孩子,壓低了聲音說道:“珞兒,別怪舅母唐突,着實是,一路而來,我們都在擔心此事。你,你的親事,可有着落了?”
王氏此言一出,白瓔珞心中頓時一驚。
白瓔珞記得清楚,去歲柳庭懷來信,還特意問詢起自己的親事,只不過,那封信,卻是柳府的下人親自送到了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手上的,白瓔珞雖不知曉,可到底還是從白老太太的話鋒裡聽說了些許。
柳庭懷的意思,妹妹柳氏只這一個女兒,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相看好了人選,務必通知他一聲。
雖說這樣的舉止有些唐突,可知曉柳庭懷是關心白瓔珞,二老便釋然了,也因爲一直沒有中意的人選,此事便再未提過。
而王氏的這句話,卻讓白瓔珞頓時懷疑起他二人的夫妻感情來。
親事對於白瓔珞而言,自然是一件頂重要的大事,可於柳庭懷和王氏而言,興許就是日常閒聊的一句話,柳庭懷對白瓔珞的親事有打算,可王氏竟然全部知曉,如今,無處去問,竟問到了白瓔珞面前?
見白瓔珞面色羞赧,王氏安撫的拍了拍白瓔珞的肩,“好孩子,舅母知曉這樣問話有些不妥,可這是女兒家一輩子最重要的事,不管怎樣,舅舅和舅母都想先知道你的意思,這樣,舅舅和舅母也好爲你做主。”
王氏的表現,讓白瓔珞滿腹狐疑。
這是二人第一次見面,王氏卻在白瓔珞的親事上,表現的極爲熱切,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曉的?
白瓔珞低垂着頭,聲如蚊吶的說道:“瓔珞的親事,自有祖父祖母做主,瓔珞未多問。”
雖答案在意料之中,王氏的面上,仍舊有些失望。
沉默了半晌,王氏轉而問起了京城裡的一些趣事,又說過幾日等府裡都歸置整齊了,再請白瓔珞過去玩。
再回到蘭心閣,衆人靜坐着喝了幾口茶,柳庭懷便來了,溫和的囑咐了白瓔珞幾句話,帶着王氏和三個孩子去慶安堂給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磕了頭,回柳府去了。
傍晚再到慶安堂,便見白老太太一臉慈祥的笑容,“你舅舅舅母回來,又多了兩個天仙一般的表姐妹,以後,我們的珞姐兒也有親戚可以走動了。”
便連白瓔蕙,也常跟着母親出去走動,而白瓔珞,除了從前伴讀的那些日子,倒是很少出門,白老太太每一想及,再看到白瓔珞,都會有些憐惜。
白瓔珞笑着點了點頭。
秋紋幾人忙碌着準備晚膳,白老太太見身邊無人,攏着白瓔珞低聲笑道:“你舅舅跟着你祖父去書房,第一句話,你猜是什麼?”
白老太太這般打趣,白瓔珞哪裡能猜不到的?
當即,白瓔珞便紅了臉,白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道:“我的珞姐兒,也是大姑娘了,該相看一門好親事了。”
“祖母……”
白瓔珞嬌聲喚着,心內,卻愈發疑惑起來。
柳庭懷和王氏到京城的第一日,兩人竟然不約而同的都問起了自己的親事?
白瓔珞即便是柳氏的女兒,可到底也是靖安侯府的小姐,她的親事,自有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做主,即便柳庭懷作爲舅舅想關心外甥女兒,可也不至於來這兒拜見的第一日就迫不及待的問出口,好像生怕靖安侯府給白瓔珞找個不登對的夫婿似的。
“舅舅也是關心瓔珞,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
白瓔珞輕聲說道。
輕撫着白瓔珞的背,白老太太點了點頭,“你祖父說,你舅舅此次回京城,着實有些可惜了,不過,他爲人踏實肯幹,興許也會是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也希望舅舅能在外面多歷練幾年,像祖父說的那樣。”
想起白老太爺對柳庭懷的評價,白瓔珞附和着說道。
抿嘴笑了笑,似是想起了旁的事,白老太太一臉神秘的說道:“你舅舅說,你娘當日留了東西給你,過幾日,他給你送來。”
心中一頓,白瓔珞回頭看着白老太太問道:“舅舅跟祖母說的?”
“跟你祖父說的,你舅舅問你身邊可有什麼信得過的管事,所以,你祖父才問起來的。”
說着,白老太太一臉戲謔的說道:“你舅舅和你母親,大小就親厚異常,不論給了你什麼,想必你舅舅都會額外添一份的,咱們的珞姐兒,也要變成小富婆了。”
白瓔珞嬌羞的低下了頭,心裡,卻已經大抵明白了。
柳庭懷說的那份東西,到底是柳氏當日留下的,還是他這麼多年來爲白瓔珞準備起來的,這不得而知。
而如今,白瓔珞已經臨濟及笄嫁人的年齡,這些東西,自然要提前給白瓔珞讓她熟悉起來,所以,柳庭懷才急着關心起了白瓔珞的親事。
而王氏,許是也知道,只不過,她的關心,到底有幾分真情實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雖不知曉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可白瓔珞的心裡仍舊暖暖的。
果然,沒過幾日,柳庭懷便再次來了,這次卻是孤身一人,手裡提着一個書匣子。
白老太爺出府去了,慶安堂內便只白老太太一人,說了會兒話,芮淑閣那邊的課程結束,白瓔珞纔跟着秋紋過來。
見了禮待到白瓔珞起身,柳庭懷將擱在桌上的匣子遞給了白瓔珞,“珞兒,這裡面是地契和銀票,那幾間鋪子,是當日你外祖父過世時,署名給你母親的,當時你母親還未及笄,便一直擱在我這兒替她打理,那些銀票,是這些年的收益,一直存在銀莊裡,想等你出嫁時給你當陪嫁的。”
說罷,柳庭懷有些黯然的說道:“你娘出嫁時,本來要給她的,可她說,成了親,許是要跟着你爹去任上,也沒功夫打理,等他們回來了再交給她。結果才一年,就……後來生下了你,你娘便寫信給我,說讓我幫看管着,將來你長大了,交給你。”
似是想起了柳氏,柳庭懷的面上,有些緬懷。
擡頭見白瓔珞沒說話,默然的接過了匣子,柳庭懷低聲說道:“雖然沒多少,可到底是你娘留給你的東西。”
“珞兒謝過舅舅……”
拜倒衝柳庭懷行了大禮,白瓔珞的話語中滿是哽咽。
柳庭懷點了點頭,見白瓔珞站在面前,淚光盈盈的看着懷裡的匣子,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