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太太的話,杜公子午時飲多了酒,並沒有回西廂房歇息,歇在了大少爺的書房裡。西廂房住着的,是蘇表少爺。”
秋紋打發了小丫鬟去茗雅園那邊問話,少頃的功夫,小丫鬟過來回話,秋紋聽完,掩住一臉的訝異,進屋輕聲說道。
“什麼?不可能,不可能的……”
再度失色,二夫人只覺得周遭所有的人都在聯合起來哄騙自己,一張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此刻變得愈發蒼白。
心裡的失望,在這一刻顯露無疑,白老太太站起身,看着已呈崩潰之相的二夫人,和一臉呆滯的白瓔芸,無奈的說道:“今兒發生的事,也夠你們消化一陣子了,回屋歇着吧,至於要怎麼處置,等過完了端午再說吧。”
說罷,白老太太起身朝外走去。
白瓔珞回頭看着那如泥塑一般的母女二人,臉上無一絲同情,毫不猶豫的跟上前去,攙扶起了白老太太的胳膊。
廊檐下,薛氏看着整齊的站在院子裡的丫鬟和僕婦們,面色凝重的沉聲吩咐道:“你們既是被我挑選了跟來的,自然知曉此事非同小可。若我聽到有人碎嘴,不分青紅皁白,一律發賣出去,連同你們的家人,也永不被侯府所用。”
下人們噤若寒蟬,忙跪倒磕頭應諾,薛氏掃視了一眼,見再無叮囑之處,才疾步跟了上去。
到了慶安堂,白老太太對白瓔珞自是好一番撫慰,薛氏也一再勸導,說此事定會給白瓔珞一個交代,讓她也不要多想。
三人說着話,便聽得外面通傳,說杜軒來了。
白老太太眼眸微斂,看了白瓔珞一眼,方衝秋紋點了點頭。
秋紋起身朝外去,緊接着,屋簾掀起,杜軒閃身進入。
拱手衝白老太太和薛氏行了禮,杜軒面色微赧的說道:“午間酒醉,實在是太過忘形,都是杜軒的不是,此刻特來請罪,還望老太太和大夫人原諒杜軒,下不爲例。”
白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道:“本是過節,身邊又都是親厚的人,年輕人嘛,多飲幾杯,不礙事的。杜軒啊,別往心裡去,日後大事小事,來尋我們便是,老太爺既然這般看重你,你便要將靖安侯府當做自己的家一般,凡事莫要客氣,若想回報,就如老太爺從前所說,好好苦讀,爭取明年會試時金榜題名,以待將來報效朝廷。”
薛氏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玉樹臨風的杜軒,再回頭看着笑容可掬的白老太太,和她說的這些暖人心腹的話,不禁心中一動。
點了點頭,薛氏應和道:“是啊,不說老太爺和侯爺,便是進遠,對你也頗是欣賞,我們都拿你當自家的孩子一般看待,你若是有什麼困難,可一定要開口。”
滿心感慨的謝過,杜軒才轉身退下,看着他已經清明的眼神,和堅定遠去的背影,白瓔珞的心裡,如釋重負的長嘆了一口氣。
方纔,她是多麼擔心二夫人和白瓔芸會不顧臉面的豁出去,將杜軒也拉下水來,好在,上天對他們是那麼的眷顧,白瓔珞爲之忐忑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陪着白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再三應諾說不會胡思亂想,白瓔珞才返身回到蘭心閣。
一進屋,便見沉香一臉愁苦的迎了上來。
看了流蘇一眼,見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白瓔珞進了內屋。
“沉香,今兒,委屈你了。”
白瓔珞坐在軟榻邊,指着腳邊的小杌子讓沉香坐,滿心疲憊的看着她說道。
跟隨着白老太太一衆人回到蘭心閣的時候,白瓔珞雖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可其中的具體緣由卻不清楚。
及至最後二夫人提議搜查蘭心閣,那絲掩飾不住的期待溢於言表,白瓔珞才明白,這纔是二夫人今日的目的。
幾個眼神的交匯,沉香和流鶯便已明白了白瓔珞的意思。
果不其然,那一羣媳婦子和婆子們在內屋搜索的時候,便有人趁着衆人不備時,從懷裡掏出了一條汗巾子塞進了白瓔珞的牀褥中。
那樣明顯的栽贓,赤/裸/裸的讓人厭惡。
顧不得多想,沉香將那條汗巾子取出來收在了身上,而那盒本不該出現的紅木匣子,也被挪到了一個顯眼的地方。
就在白瓔珞想着怎麼應對的時候,沉香卻已經替她做出了決定,連反擊的法子都想好了。
就是二老爺這一年多糾纏沉香時送來的一應信物。
那一刻的沉香,不是不冒險的,畢竟,這樣的事在京城大戶人家也是常有的事,即便是男人的過錯,可最後都是女子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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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白瓔珞曾信誓旦旦的許諾,會給自己一個體面的未來,沉香只猶豫了一下,就決定將自己的命運徹徹底底的交到白瓔珞手裡。
雖然現在還不明瞭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二夫人想動手的那一剎那,白瓔珞閃身護住自己的舉動,仍舊讓沉香覺得安慰。
即便爲奴爲婢,自己的命,還是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吧?
沉香暗自想道。
將自己發現那條用來栽贓白瓔珞的汗巾子,再到冒險將那個匣子擺出來的事講了一遍,沉香有些惴惴的看向白瓔珞,“小姐,您說,大夫人會怎麼處置奴婢?還有二夫人,這一回,她怕是將奴婢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了。”
安慰的輕輕一笑,白瓔珞柔聲說道:“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必定會護着你便是。”
莫名的便安下了心,沉香點了點頭。
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麼,沉香從衣袖裡,將那條罪魁禍首的汗巾子取出來遞給了白瓔珞,“小姐,這便是張婆子趁着搜屋的當空塞進您被褥裡的。如果奴婢沒猜錯,興許是杜公子的,不知道她們用了什麼法子偷了來,想借機損了小姐的清白,還將杜公子也一併拖下水來。”
白瓔珞接過來放在身邊的錦桌上,回頭輕聲說道:“今兒折騰了這幾個時辰,你也累了,這便下去歇着吧。”
見沉香起身,白瓔珞繼續說道:“還像從前一樣,但凡要去旁的屋裡的差事,都交給秀娘和流蘇流鶯去,以後去慶安堂,便是你跟着,沒什麼事,你儘量少單獨出去,免得遇到二伯父和二伯母,平白的被人欺負。將來的日子會是什麼樣,我不敢保證,但是一定會比現在簡單無憂就是,再堅持些日子。”
知曉這是白瓔珞對自己的承諾,沉香點頭應下,紅着眼眶轉身出去了。
疲憊的長嘆了幾口氣,白瓔珞仰面躺在了軟榻上,目光觸及到那條竹葉青的汗巾子,白瓔珞猶豫了一下,擡手拿了過來。
簡單的汗巾子,帶着淡淡的杜若香氣,一如前世般的恬淡靜謐,白瓔珞攥在手心裡,想是要給自己氣力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白瓔珞才揚聲喚進了流蘇,將汗巾子遞給她,“好生收着,別被人發現了。”
流蘇接過去,走去梳妝檯找了一個不起眼的盒子裝了起來,再回過頭來,白瓔珞已經睡着了,輕微均勻的呼吸聲,昭示着她已經進入夢鄉。
流蘇走上前,坐在小杌子邊,動作輕柔的打起了扇。
晚膳時分,慶安堂便只出現了大房和四房的人。
靖安侯雖然從薛氏口中知曉了下午發生的事,可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一臉不虞,他便知趣的沒有再提,而四房,下午動靜那麼大,此刻二房又齊整整的沒有出現,雖然知曉定然發生了什麼,可也知道眼下不是打探的最好時機,便裝起了糊塗。
晚膳結束,慶安堂再度恢復靜謐,白老太太有些無奈的嘆道:“珞姐兒的事,要不就早些定下來吧?以免夜長夢多。”
白老太爺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同一時刻,二房內,二老爺面色鐵青,看着一掃平日潑辣模樣的妻子,只覺得心中滿滿的怒氣發泄不出來。
“頭髮長見識短,早都跟你說過了,少去招惹算計珞姐兒,你們孃兒倆就是不聽。她就是嫁去了北寧伯府,不還是我們靖安侯府的臉面?自己的女兒沒本事,怎麼,還要擋着珞姐兒的姻緣不成?如今倒好,我看你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老太爺和老太太面前出現。”
怒聲罵着,二老爺連連捶着桌子,憤怒之相顯露無遺。
又羞又憤,二夫人的一雙手緊緊攥着帕子,似是要將帕子撕碎,再一想到自己今日的羞窘都是面前這人導致的,二夫人炸毛一般的擡起了頭,“臉面?我們還有臉嗎?早在你處心積慮的算計那個賤婢的時候,二房的臉面,便早已被你丟到外頭去了,怎麼,二房如今還有臉?
被戳到痛腳,二老爺不知該說什麼,逃避一般的想起身躲出去。
剛邁開腳,便被已經失了心智的二夫人攔住了去路,一時間,秋然軒正屋內乒乒乓乓的響起來,不時的還夾雜着男人的怒吼聲和女人淒厲的哭喊聲。
直鬧到了半夜,秋然軒的動靜,終於驚動了茗雅園和慶安堂。
二老爺的臉頰手背上全是抓痕,二夫人依舊不依不饒的咒罵着,說他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薛氏見狀,吩咐下人各自拉開,又將二老爺送去了姨娘房裡,茗雅園纔算是消停下來。
沒等薛氏軟語哄勸二夫人,慶安堂傳下話來,二夫人得了失心瘋,連夜送往京郊的莊子裡去靜養。
得知消息的時候,白瓔芸正拿着一把剪刀,對着自己的頭髮發呆。
手裡的剪刀“哐啷”一聲掉在了腳邊,白瓔芸的臉頰邊,瞬時滑落了兩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