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把玩着那個桃木珠子串成的手鍊,想象着杜軒在昏黃的燭火下拿着刻刀雕刻的模樣,白瓔珞的脣邊,綻開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手鍊上共有十二顆尾指指頭大小的木珠子,各自雕成了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動物,湊起來正好是十二生肖。
手鍊放在手裡,一把就能攥在手裡,可單獨來看,那一個個小小渾圓的珠子,便是拈起來都要仔細看着,更莫說要在上面雕刻東西了,白瓔珞細細的打量着那一顆顆珠子,不由的又心疼起來:這個手鍊,不知道花了杜軒多少時日呢,不能示於人前,又不能耽誤苦讀的功夫,那麼,他就只能在夜裡讀完了功課,再在燈火下細細雕琢了。
暖意和酸澀來回交織,再看着那個手鍊,白瓔珞便覺得心裡有些五味雜陳起來。
“小姐,可要收起來?”
自打小荷走了,白瓔珞便一直髮呆把玩着這個手鍊,此刻時辰也不早了,秀娘便走過來問詢起來。
白瓔珞搖了搖頭,徑直套在了手腕上,“這是他送我的禮物,我自該帶着纔是。”
秀娘是過來人,自然知曉與心上人心意相通的感覺是什麼,見白瓔珞這般,再未多言,扶她歇下,挽好牀鰻又吹熄了火燭,輕手輕腳的邁了出去。
一夜好夢。
第二日一早,白瓔珞是被一聲渾厚的晨鐘聲驚醒的。
那是貢院門口的鐘聲,每到會試開始的那天都會敲響一次,下一次再響便是會試結束散場那日了。
白瓔珞起身披着夾衣出了門,外頭的天色還有些烏濛濛的,看着貢院的方向,白瓔珞的心裡,不自禁的也緊張起來。
貢院在京城內城的東南方,而杜軒等一應的考生,早在初八下午便已住進了貢院,這之後的九日,他們的吃住,便都是在那個一尺見方的小棚子裡。
“小姐,杜公子才華出衆,此番定能金榜題名的,您莫要擔心。”
秀娘在身邊勸道。
白瓔珞笑了笑,轉身回到屋裡梳洗,再到慶安堂時,便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也正在說今日的會試。
“這次的主考官四人,同考官十六人。那十六位大人都是翰林院的,只等着十七那日收了卷子,他們就要開始閱卷了,大抵二十一那日就可以放榜了。”
白老太爺掰着手指算道。
“那四位主考官,可還是往年那幾位?”
白老太太深知主考官的重要性,想及家裡如今有好幾位考生,急忙問道。
“除了內閣的紀鍾兩位大學士,另外就是竇宰相和尉遲尚書了。”
白老太爺答道。
白老太太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問道:“主考官的個人喜好,總是會影響到整體的考生取擇,往年都是四大學士做主考官,怎麼今年卻換了人?尉遲尚書倒還好,可竇宰相?”
白老太太的話未說完,可白老太爺已經明白了老伴兒心內的擔憂。
不以爲然的擺了擺手,白老太爺笑道:“皇上都不擔心,咱們跟着着什麼急?進舉、進嘯和杜軒,還有薛家那個柘小子,若是真有才學,必定不會被埋沒了,若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便是我去當主考官,也不會取他們的。你呀,就放寬心。”
天下考生都稱之爲天子門生,可到底是誰的門生,大家都心知肚明。
考前,竇府的門檻都已經快被考生們踩扁了,待到得知竇宰相是主考官之一,那些人怕是做夢都會笑醒了吧?
白瓔珞一直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此刻,心裡的惴惴之感也愈發明顯,白老太太回頭看到,牽着她坐在身邊安慰道:“左右杜軒都已經進了考場了,咱們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放榜吧,旁的就莫要想那麼多了。這不,你五姐姐的好日子就快到了,你可準備好了添妝禮?”
知曉祖母這是轉移話題怕自己多想,白瓔珞笑着應道:“祖母,您放心吧,早都準備好了。知曉五姐姐愛金子,我準備了一整套赤金頭面給她,我想,便是再挑剔,我的禮,她總尋不出錯了吧?”
“你個促狹鬼……”
打趣的說着,白老太太親暱的捏了捏白瓔珞的鼻子。
添妝禮,名爲添禮,實則是讓出嫁的女孩兒們和交好的姐妹們好好相聚一次,念着過往的好,摒棄發生過的不愉快,衷心祝願對方以後的日子過的美滿舒心。
而白瓔珞的添妝禮,顯然只爲了讓白瓔芸高興,聽着光鮮,實則並沒有太多的心思在裡面,倒爲白瓔珞省了不少事,也怨不得白老太太會說白瓔珞頑皮了。
到了二月十三,白瓔珞便帶着流蘇和流鶯,捧着厚重的添妝禮去了雲水閣。
出閣之日臨近,白瓔芸的身上,便多了幾分新嫁娘的羞澀和嬌媚,相比往日,更顯出了女兒家的柔美。
雲水閣里人頭攢動,都是京城大戶人家那些和白瓔芸交情好的小姐們。
白瓔珞進屋的時候,女孩兒們都圍坐在白瓔芸身旁嘰嘰喳喳的說着話,愈發襯得這雲水閣裡熱鬧非凡。
想着兩人向來不和,白瓔珞給自己的禮必定也就是敷衍了事的,白瓔芸故作大聲的招呼着剛進來的白瓔珞,讓喜鵲接過禮盒擺在了正屋內的錦桌上。
“六妹妹,你來遲了呢……”
存了讓白瓔珞在衆人面前出醜的心,白瓔芸上前揭開了盒蓋。
一瞬間,赤金頭面金光四溢。
這樣的赤金頭面,除了女孩兒的父親母親,還會有誰拿得出來?
一時間,對白瓔珞的大手筆,女孩兒們都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對二人的姐妹情深滿是豔羨,白瓔芸心內覺得白瓔珞慣會在人前做面子,可如今也算是漲了她自己的面子,也不好再說什麼,便格外開懷的道了謝,親熱的拉着白瓔珞入了席。
少頃的功夫,有小丫鬟通傳,說竇繡巧來了,白瓔芸面色一喜,疾步迎了出去。
胞姐是太子妃,祖父是宰相,又是此次會試的主考官,竇繡巧無論何時出門抑或是家中宴席時出現在賓客面前,便都帶着一副溫婉的笑,隨着四起的褒揚聲,竇繡巧的心裡,充斥着無窮的滿足感。
就如同此刻,衆星捧月一般的進了屋,見白瓔珞依舊如從前一般淡淡的站在遠處,竇繡巧的心裡得意極了。
竇繡巧的添妝禮,是一套七色的瑪瑙手串,甫一打開,頓時吸引了屋內衆人的目光,白瓔芸面上的得色便愈發明顯,看着白瓔珞時,仿若還帶着一絲挑釁。
對白瓔芸而言,饒是六公主待白瓔珞再怎麼親厚,抑或她如今已尊貴爲一國王后,可到底她已遠嫁去了大安,對白瓔珞無一絲助益。
而她就不一樣了,巴結好了竇繡巧,將來兩人同在京城中,運氣好興許還能巴結上東宮,到時候再遇見白瓔珞,她也只能看自己的鼻孔了。
心中得意,白瓔芸對竇繡巧便愈發逢迎。
臨近午時,到了衆位小姐們該起身告辭的時辰,而白瓔珞,雖無人理她,卻也事不關己的喝着茶,絲毫不爲被冷落而顯得難堪。
看着她這幅不在乎不計較的模樣,竇繡巧的心裡平白的來了一絲氣。
站起身走到白瓔珞面前,竇繡巧親熱的笑道:“白六小姐,我和你五姐交情好,自然也會對你好,待到你的好日子定了,我自然也會前來給你添妝。”
說罷,竇繡巧施施然的遠去了,身後,女孩兒們頻頻回頭打量白瓔珞,面上都露出了一絲惋惜。
想來,是知道白瓔珞已經及笄卻還沒定下親事的緣故。
今日在人前大大的風光了一回,白瓔芸且得竊喜着消化一陣子,打了招呼,白瓔珞便回了蘭心閣。
三日的功夫,稍縱即逝。
二月十六日,靖安侯府裡又吹吹打打的熱鬧起來。
秋然軒裡,看着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兒打扮起來比平日裡多了幾分綺麗的嬌美,二老爺和二夫人都眼角噙淚的高興起來。
午時將至,新郎官帶着迎親的隊伍歡呼鼓舞的衝進了雲水閣。
牽着美嬌娘到正屋給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磕頭,看着如璧人一般站在身前的蘇文遠和白瓔芸,二老說了許多祝願的話。
午時二刻,迎親的隊伍一路朝蘇府而去。
跨了火盆,三拜天地,迷迷糊糊的被喜娘和紅綢帶牽着送入了洞房,白瓔芸只覺得渾身每一處都痠痛不已,肚子裡更是咕咕叫餓的難受。
不知等了多久,只覺得脖子都僵硬無比了,外頭才傳來喧囂的聲音,蘇文遠來了。
簇擁着蘇文遠的那羣人,自是來鬧洞房的,遂了他們的心意,揭了蓋頭看到了白瓔芸,衆人交口稱讚,才滿意離去。
待到房內只剩二人,白瓔芸才怯生生的敢擡頭去打量蘇文遠。
雖從前見過多次,可此刻看到他眉眼含笑的俊朗面孔現在面前,白瓔芸的心裡仍舊小小的炸了一下,從前的那些抱怨,倏地都散去了九霄雲外。
殷勤的端過碗喂着白瓔芸吃了子孫餑餑,又喝了交杯酒,蘇文遠俯身在白瓔芸脣邊輕輕吻了一下,“外面還有賓客要我去招呼,我喚丫鬟進來服侍你梳洗沐浴,你且等着我,可好?”
真真正正是情人間的呢喃低語。
頓時,白瓔芸只覺得耳根子和脣邊被他吻過的地方火燒火燎的滾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