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是出嫁的日子,夜色都已經深了,白瓔珞仍舊難以入睡。
秀娘進來坐在腳踏邊給白瓔珞打着扇子,一邊柔聲哄道:“小姐,便是睡不着,也閉着眼睛吧,胡思亂想一會兒,自然就睡着了,要不然,明兒起來若是眼圈烏了,可就不好了。”
想着要做杜軒最美的新娘,白瓔珞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了秀娘輕微的腳步聲,緊接着,屋內陷入了一陣黑暗。
前世的事和這兩年的事來來回回的在白瓔珞腦海中交替出現,不知過了多久,白瓔珞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睜眼,天還矇矇亮,而院子裡已經有了動靜,還能聽見趙媽媽吩咐着小丫鬟們做事的聲音。
白瓔珞忙起身穿了中衣。
趿拉着鞋子走到外屋,卻見白老太太正斜倚在軟榻上,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祖母,您怎麼來了?”
輕聲喚着,白瓔珞走過去偎在了祖母身邊。
“一想着你就要出嫁了,我總覺着是在做夢。一會兒覺得你還在襁褓裡,紅紅皺皺的像個小猴兒,一會兒,你又搖搖晃晃的衝我撲了過來,一整夜了,也睡不踏實。直到出了門,看着滿院子張燈結綵的到處扎着紅絲綢,我才知道,我的珞姐兒,真的長大成人,要出閣了。”
絮叨的說着,白老太太撫着白瓔珞的臉頰道:“這些年,祖母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人常說,先苦後甜,就當是你後半輩子的苦都讓你早早兒的嘗過了,以後的日子,自會順風順水的,啊?”
點着頭,白瓔珞抱着祖母的胳膊,靠在了她肩上,“祖母,我們都要好好兒的。您答應過珞兒,要長命百歲的。”
“好,祖母聽你的,定要長長久久的活着。”
呵呵的笑着,白老太太拍了拍白瓔珞的手,“今兒還有的你累呢,這會兒時辰還早,快回去躺着,一會兒流蘇喚你了你再起身。”
“祖母,不礙事的,我想陪您坐會兒。”
白瓔珞搖了搖頭,愈發緊着抱住了白老太太的胳膊。
小時候她撒嬌時,也是這般模樣,一時間,白老太太似是又回到了以前,看到了那個或蹣跚學步或燦爛微笑的小女孩兒。
祖孫二人享受着這難得的靜謐時光,直到天邊泛出了魚肚白,流蘇過來,說到梳洗的時辰了。
泡了半個時辰的花瓣澡,又蒸了會兒面,坐到梳妝檯前時,白瓔珞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讓她昏昏欲睡。
門外,傳來了薛氏的說話聲,簾子掀起,薛氏請着南陽王妃進來了。
南陽王妃,是靖安侯府爲白瓔珞出嫁請來的全福人。
“珞姐兒,可見我們是有緣的。”
親和的說着,南陽王妃打量了一眼白瓔珞的面色,滿意的點了點頭,取過帶來的匣子放在梳妝檯上打開來,動作輕柔的爲白瓔珞絞面。
並未有已出嫁的姐姐們形容的那般吃痛,白瓔珞感激的衝南陽王妃笑了笑,南陽王妃回以微笑,祝福了白瓔珞幾句,便起身出去了。
着了妝,又換了大紅的嫁衣,白瓔珞再起身,屋內的一衆人,頓時都屏住了呼吸。
白瓔珞身材高挑,平日裡穿的素淡,倒也瞧不出什麼,今兒穿了鮮豔的顏色,整個人頓時明豔照人,讓四周的人看得似是呆了,連呼吸都不會了似的。
“六妹妹,我們來瞧你了……”
屋裡靜悄悄的,以爲請來的婦人爲白瓔珞講解洞房夜的事,白瓔萍姐妹幾人大聲招呼了一聲,才順着丫鬟掀起的門簾進來,頓時,也都怔在了原地。
這樣的白瓔珞,是她們也從未見過的,乍一眼看去,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子。
屋裡的夫人小姐們回過神來,這才交口稱讚起來,還有那精明的,想着杜軒已是狀元郎,成了親安頓下來,必定還會有朝廷的差事,忙嘴甜的誇讚白瓔珞一看就是當誥命夫人的面相,一臉的好福氣,頓時,屋內的人都跟着笑了起來。
白老太太坐在臨窗的軟榻邊,看着這樣綺麗的白瓔珞,眼中浮起了一抹喜極的淚。
說了會兒話,便到了吉時,聽着外頭想起了震天響的鞭炮聲,早已返身回來的薛氏拿起桃木梳,溫柔的給白瓔珞梳了幾下頭,口中還喃喃的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孩子們在院子裡吵鬧着“花轎來了”,屋裡的女眷便都識趣的退了出去,沒一會兒,本是出去瞧熱鬧的白瓔萍又折了回來,“六妹妹,這下,婆家孃家可給你把面子都掙齊了。”
黛眉輕挑,白瓔珞有些不解。
白瓔萍笑道:“六妹夫帶來迎親的人裡,竟有太子殿下。”
這下,饒是白瓔珞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依舊驚詫的“啊”了一聲。
承歡居的院門早已被白進遠兄弟幾人頂住了,文韜武略的刁難着前來迎親的人,卻不想,這邊準備充分,那邊倒也絲毫不差,沒多久,院門便失守了,一臉謙遜之色的杜軒大踏着步子進來了。
女眷們盡數都站在臺階上看熱鬧,一身大紅吉服的杜軒甫一亮相,人羣中便暗暗的發出了低呼聲。
雖有些無禮,可這個當空,又有誰去注意?
杜軒從出現在靖安侯府時,留在衆人心目中的印象,便是家世貧寒的寒門子弟,帶着幾分同情,便甚少有人注意他的俊朗外表。
如今,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中的兩大喜事接踵而來,他便顯出了幾分意氣奮發。
本就俊秀的他,在一身紅色喜服的映襯下,愈發顯得貌似潘安,一雙眸子,更是因爲欣喜而散發出灼熱逼人的光芒,使得周遭萬物都失了顏色。
女眷們怔忡的功夫,杜軒已經掠過衆人進了蘭心閣正屋。
紛亂的人羣中,杜軒一眼就看見了白瓔珞。
她羞怯的坐在梳妝檯前,顏色嬌媚,本就靈動的眸子,此刻更是溼漉漉的帶着幾分奪人心魄的美,杜軒覺得胸口一滯,似是被什麼給擊中了。
“快看哪,新郎官都瞧的挪不開眼了……”
有年輕大膽的年輕夫人打趣的說着,頓時,白瓔珞羞澀的低下了頭,而杜軒的臉頰,也罩上了一層緋紅。
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急促,白瓔珞還沒反映過來,眼前一暗,大紅色的紅蓋頭便罩在了她臉上。
緊接着,手裡被人塞進了一條紅綢帶,手中一緊,白瓔珞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由喜娘扶着,步履緩慢的出了蘭心閣。
一路走到慶安堂正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也已換了一身簇新的新衣,端正的坐在上首處。
杜軒和白瓔珞跪倒磕了頭,再起身,紅蓋頭下,白老太太伸出手,緊緊的攥住了白瓔珞的手,“珞姐兒,以後,要好好過日子,莫要惦記祖父祖母,知道嗎?”
原本想笑着出門的,可聽了祖母的話,白瓔珞的淚,就那麼猝不及防的跌落下來,灑在了白老太太的手上。
話音哽咽,白老太太似是也哭了,祖孫二人雖瞧不見彼此,可心裡都是深深的不捨。
過了好一會兒,白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拍了拍白瓔珞的手,鬆開了手。
手裡一空,白瓔珞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被喜娘攙着,就那麼出了門。
耳邊是噼裡啪啦的鞭炮鼓樂聲,白瓔珞的心裡,卻像是少了一塊似的,空落落的。
“六妹妹,爲兄送你出嫁……”
臺階下,白進遠揚聲說完,便轉身蹲下了身子,白瓔珞趴伏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叨唸了句“謝謝大哥”。
“六妹妹,杜軒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一邊走,白進遠一邊衷心的祝福着,感覺到白瓔珞趴在他肩膀上,不一會兒,那一塊位置便溼了,白進遠知曉,她定然還沉浸在方纔的感傷中。
“六妹妹,妹夫若是對你不好欺負了你,你只管來告訴我,咱們不仗着靖安侯府的勢,到時候,只憑哥哥們親自動手,準保教訓的他滿地找牙。”
白進遠的話,成功的逗笑了白瓔珞。
從慶安堂到靖安侯府的大門,着實有一段距離,儘管白進遠如今每日練功,仍舊出了一身汗。
待到把白瓔珞放入花轎,白進遠如哄小妹妹一般,摸了摸白瓔珞的頭,“傻丫頭,有哥哥們在,有侯府在,有杜軒在,你會幸福的。”
轎簾落下,掩住了她道謝的話,白瓔珞只覺得心裡暖暖的,方纔心裡缺了的那一塊,也騰起了一股暖意,遍佈到身體各處,說不出的舒暢。
伴隨着喜慶的鑼鼓聲,迎親的隊伍一路回到了新修好的狀元府,不知繞過了幾道門,纔到拜堂的正廳。
杜軒家沒有長輩,便請來了白家莊的一應鄉親,而白老族長夫婦,便充當男方家的高堂,由杜軒攜着白瓔珞磕了頭。
拜了天地,白瓔珞便由喜娘攙扶着送進了洞房。
聽着屋外再度喧囂起來,白瓔珞知曉,杜軒來了。
果不其然,人羣起鬨着要瞧新娘子,打趣的話語更是層出不窮,白瓔珞雖被蒙着頭,也能想象杜軒臉紅的模樣。
面前出現了一雙乾淨的靴面,緊接着,頭上一輕,紅蓋頭便被掀開了。
白瓔珞擡眼去看,頓時落進了一對飽含深情的黑色眼眸中。
終於。
心裡浮起了“終於”兩個字,帶着一絲苦盡甘來的期盼,白瓔珞綻開脣角,露出了一個柔婉嬌美的笑容。
一時間,莫說杜軒,便連前來鬧洞房的人,也都看得癡了。
喜娘知趣的轟走了鬧洞房的人,房門復又合上,兩人吃了子孫餑餑,又喝了交杯酒,再擡眼想看,臉上都有些紅撲撲的。
十指相扣,杜軒緊緊的握着白瓔珞的手,“珞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聽着那熟悉的稱呼,白瓔珞熱淚盈眶。
這一世,屬於他們的幸福,纔剛剛開始。
第二卷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