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苑正屋內,從未有過的熱鬧。
從陀陽趕來的四個人一臉風塵僕僕的疲憊之象,可此刻眼中都閃動着晶瑩的淚花,見了杜軒和歐浩,互相之間你捶我一下,我拍你幾把,繼而激動的擁抱在一處,哽咽的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杜軒的情緒才平穩下來,一邊招呼着他們坐,杜軒一邊指着那四個人給白瓔珞介紹起來。
“這最高最壯像屠夫一樣的,是黑子,大名黑世平。”
“瘦小的是松鼠,大名段愷。”
“長得相像的那倆是哥倆,文質彬彬的那個是老大黃文彬,另一個是他兄弟黃文霖。”
杜軒從流蘇和流鶯端着的托盤上取過茶碗,逐一遞給了幾人,一旁,沉香幾人忙着端了糕點過來。
待到沉香幾人退下,杜軒端起茶碗衝幾人一舉,“一別七載,再度重逢,可見咱們的兄弟情緣這輩子是斷不了的。晚上咱們不醉不休,這一杯,我暫且以茶代酒先敬兄弟們,來日方長。”
歐浩五人熱淚盈眶的點着頭,各自豪邁的喝了一口。
白瓔珞靜靜的坐在一旁,滿眼探究的打量起黑世平四人來。
黑世平一看就是個本分的鄉下小子,又黑又壯,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可那笑容,說不出的憨厚。
端着素白色描荷托盤茶碗,他的手緊緊的護着,好似一不小心那茶碗就會掉在地上碎了一般。
段愷文縐縐的,是幾個人裡相對白淨些的,性格似乎也稍顯文靜,旁人嘰嘰喳喳的訴說着離別幾年的奔波時,他只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儘管如此,卻一點兒也不會讓人覺得會忽視掉他,他的身上,有一股和杜軒相似的沉穩。
黃文彬和黃文霖兄弟倆,雖長得像,可哥哥忠厚弟弟機靈,只看眼神就能知曉哪個是兄長哪個是弟弟。
幾人說了會兒話,才發現忽視了杜軒身旁的白瓔珞。
“這是軒子的媳婦兒,靖安侯府的小姐。”
歐浩在狀元府已經住了些日子了,與白瓔珞也已經熟悉了,見幾人都偷偷的打量白瓔珞,歐浩低聲衝他們介紹道。
雖不知曉靖安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可見白瓔珞端坐在那兒都自有一副高貴的氣質,一相比較,自己平日裡見過的那些貴門小姐夫人們頓時像村姑一樣粗鄙了,黑世平四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衝白瓔珞拱手一拜,“嫂子……”
聲音或渾厚或悶聲,參差不齊,可卻聽得出其中的認真和拘謹。
白瓔珞被他們齊整的動作嚇了一跳,忙起身回禮,一旁,杜軒笑呵呵的擺着手道:“快坐吧。在府裡呆些日子你們就知道了,珞娘最是直率的,這些規矩,她是不在意的,隨意就好。”
段愷不置可否的笑着,黑世平不好意思的撓着頭,黃文霖笑嘻嘻的打量着白瓔珞說着“嫂子真好看”,黃文彬面色一驚,回頭瞪了弟弟一眼,使了眼色給他,兄弟二人頓時正襟危坐。
見四人風格迥異,白瓔珞低垂着頭抿嘴笑了笑,再擡眼,便柔聲說道:“本打算將你們安置在前院的廂房裡的,可軒郎說,你們久別重逢,定然要秉燭夜談,所以,便一起都住在落雁居吧,反正東西廂房都空着,你們隨便挑屋子住,我已經吩咐下人都收拾乾淨了的,若是有什麼缺的,你們隨時來告訴我。”
落雁居,便是歐浩這些日子住的那個院子。
憨憨的笑着,黑世平點了點頭,大着膽子道:“嫂子,那院子可寬敞嗎?我每日早起都要練功的,院子小了,怕擾到哥兒幾個。”
白瓔珞神情一怔,笑着點了點頭,“落雁居的旁邊有間練功房呢,黑兄弟若是嫌院子不夠寬敞,可以去練功房。”
驚喜的看了杜軒一眼,黑世平傻呵呵的笑了笑,又衝白瓔珞說道:“嫂子,你叫我黑子就行。”
黑子開了個好頭,其餘三人見白瓔珞一點兒也不端架子,方纔的緊張和畏縮也少了幾分,紛紛說起話來,屋裡一片和睦。
白瓔珞和杜軒回來的時候,黑子四人也是剛剛到,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杜軒和白瓔珞便把接風宴安排在了晚上。
杜軒起身送歐浩五人去落雁居,白瓔珞便吩咐了隨遠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大小夥子,擡幾桶熱水送去落雁居客房,讓黑子四人沐浴洗塵。
待到杜軒來前,廚房的人已經將膳食送了過去。
用罷午膳,杜軒朝翰林院去了,白瓔珞喚了流蘇進來,讓她吩咐人去鋪子裡請裁縫過來,打算給歐浩五人量身裁製幾身新衣。
“遇見夫人,可真真兒是他們的福氣呢。”
流鶯打趣的說着,話音剛落,便被白瓔珞教訓道:“這樣的話,以後再不許說。他們都是身世飄零的可憐人,又和公子是自小結下的情分,如今,公子有出息了,自然要多幫襯他們,讓他們也過上好日子,若是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在施捨,是可憐他們,你說,他們心裡會好受嗎?”
不禁想到白瓔珞待自己和流蘇從不似下人那般嚴苛,流鶯鄭重的點頭應諾,“夫人,奴婢記住了,以後不會這樣口無遮攔了。”
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白瓔珞打了個哈欠,翻身睡了過去。
傍晚杜軒回來時,身後跟着的隨遠便招呼着幾個夥計,擡來了十幾罈子酒水,徑直送去了落雁居。
晚膳時分,杜軒攜着白瓔珞去了落雁居,還未走進落雁居,便聽得院子裡的幾人熱絡的嚷着“一醉方休”。
回過頭去看,杜軒的眼中,也有些躍躍欲試的期盼,全沒了平日的沉穩,白瓔珞輕聲笑了起來。
進了院門,歐浩幾人頓時住了口,聚過來衝白瓔珞行着禮喚道:“嫂子……”
酒菜滿桌,色香俱全。
待到杜軒和白瓔珞坐下,歐浩五人才各自尋了合適的位置。
杜軒端過一個酒罈,撕掉上面紅色的封紙,將面前的一排粗瓷碗倒滿了酒。
幾乎是同一瞬間,杜軒和歐浩五人人手一碗站起了身。
“兄弟齊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許是幼時許下的諾言,六人默契的喊着,酒碗一碰,仰頭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
知曉杜軒是真的高興,白瓔珞也不攔他,吃了幾口菜,便跟他們打了招呼後出了落雁居。
回到怡心苑,沉香早已布好了膳桌,幾樣酸甜爽口的小菜,一大碗冬菇青菜燴麪,紅的蘿蔔黑的冬菇綠的青菜和蔥花,讓人一眼就食指大動。
一碗湯麪下肚,白瓔珞的額頭上已冒了一層細汗,說不出的過癮。
入夜時分,直到三更的更鼓都響了,杜軒還未回來,而空氣中,隱隱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隨他們去吧,一會兒,讓廚房送醒酒湯過去,免得明兒一早起來都頭疼。”
囑咐了流蘇,白瓔珞便沐浴更衣徑直歇息了,只在臥房裡留了盞燈。
半夜聽得屋裡有悉悉索索的動靜,白瓔珞迷糊着睜開眼,便見杜軒擺了擺手示意流蘇去睡,腳步踉蹌的朝裡間而去。
緊接着,便聽到了流水淋淋的聲音。
白瓔珞揉了揉眼睛,起身沏了茶喝了幾口,再轉過身,杜軒正擦着臉朝外走,白瓔珞端起一直涼着的醒酒湯,走過去喂着他喝了。
兩人再躺回牀上,杜軒便有些興奮的不能自已。
“黑子在碼頭上給人當幫工,自給自足沒問題,文彬和文霖在一家布莊當夥計,倒是段愷那小子,有些可惜了……”
將白瓔珞摟在懷裡,杜軒有些惋惜的說道。
“他怎麼了?”
想起他坐在那兒不說話的內斂模樣,白瓔珞關切的問道。
“他給人做上門女婿了,如今孩子都有了。”
杜軒嘆了口氣道。
世人對上門女婿始終有偏見,就好比,招贅後便不能參加會試,功名利祿到舉人便算是止步了,更何況,上門女婿在家裡的地位也不如普通的女婿那樣尊貴,很多時候,到更像主子跟前一個得臉的管事。
可再得臉的管事,都還是下人。
見杜軒這般惋惜,白瓔珞笑着安慰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要他覺得好就行了,你說呢?”
杜軒怔了一下,面上顯出了一絲釋然的開懷。
俯下身在白瓔珞脣上吻了一下,杜軒讚道:“還是夫人英明,倒是我淺薄了。”
兩人呵呵的傻笑着,杜軒便將幾人幼時的事,挑有趣的講了幾件給白瓔珞聽。
天色漸明,杜軒的談興卻正濃,白瓔珞不忍打斷他,順着他的話頭問道:“你們幼時關係好的有十幾人,如今重聚的只有你們六個而言,那其他人呢?可還有音訊?”
杜軒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趙景那小子如今可出息了,他在嶺南打拼了幾年,如今開了家鏢局,做了總鏢頭呢。”
如此說來,這些人中也不乏有出人頭地的。
“雖時隔已久,可怎麼說都是有線索可循的,一點點的去尋訪,要不了多久,就會聚齊的,到時候,你們便正應了那句‘兄弟齊心’了。”
白瓔珞歡喜的說着,杜軒一臉喜色的點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