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帝的後/宮裡,皇子只有六位,公主卻有十幾位之多,將來也許更多。
宋斐然排行第七,在衆多的姐妹中,比尊貴她不如九公主,比漂亮她不如六公主,比乖巧,她又不如那些年齡還小的小公主們,是故,嘉元帝對這個女兒,也不比對六公主和九公主那般的疼愛。
自小到大,若不是有蕙妃這個當母妃的替她打點,宋斐然興許早已從嘉元帝的印象中消失了。
雖然剛過了十四歲生辰,蕙妃就軟語央着嘉元帝要給七公主挑選駙馬,可朝政之事都還忙不過來,嘉元帝哪裡還能記得一年前許諾過的事?
是故,臨濟七公主及笄,皇后很是心善的在嘉元帝跟前提了一句,思及開春就是會試,嘉元帝這才起了心思要在新科進士裡給七公主選駙馬。
從皇后口中得知嘉元帝的心思時,蕙妃喜形於色,是故,後/宮中,她是最關心會試的人。
金殿題名,一甲的三人,蕙妃都留了心,其中,杜軒最甚。
在蕙妃眼裡,杜軒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駙馬人選,家中沒有長輩,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偌大的公主府,便是宋斐然自己說了算。
而杜軒,相貌文采風度皆有,與宋斐然站在一處,郎才女貌般的匹配。
百般殷勤的侍奉,蕙妃在嘉元帝面前提起了杜軒,嘉元帝雖沒有肯定的應諾,可卻仍舊留了心。
打探過後,纔有了請皇后想看,靖安侯被召進宮等一系列的事。
這其中,宋斐然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甚至,宋斐然還偷偷去瞧過杜軒,只一眼,她就羞紅了臉,蕙妃再打趣她,她也只抿嘴淺笑,不似從前那般牴觸了。
蕙妃看到,心中爲女兒高興,一邊也愈發小心的催起了嘉元帝。
原本進展順利的事,不成想,半路峰迴路轉,原本的期冀都落了空。
消息傳來的時候,夙芊殿內殿裡,宋斐然發瘋一般的將視線中看到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
杜軒長跪泰和殿外書房,宋斐然不甘心的跑了去,看着他毅然的側臉,宋斐然覺得,心裡似是空了一般的難受,原本要質問的千言萬語,都啞了一般的無法說出口了。
再之後,便是賜婚,杜白二人永結秦晉之好。
杜軒公然違抗嘉元帝的心意,衆人都以爲,他定然下場淒厲,誰料最後竟是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那之後,杜軒和靖安侯府白六小姐私定終身的前因後果,野草一般的在宮裡瘋傳起來,那些小宮婢俏臉羞紅的豔羨白瓔珞時,宋斐然對白瓔珞的恨,卻就此埋下種子。
宋斐然關注白瓔珞已經有些日子了,本想尋個由頭欺辱她一番,可白瓔珞做事謹慎小心,唯有的幾次進宮,給皇后請了安,拜見了太子妃,陪太子側妃說了話,就一刻都不逗留的出宮了,宋斐然竟全然尋不到機會。
此刻,看着白瓔珞那故作惶恐不敢落座的模樣,宋斐然只覺得,說不出的刺眼。
在六公主面前,她難道也是這般模樣?
宋斐然記的清楚,雲柔殿的院落裡,白瓔珞和六公主兩人洋溢着的燦爛笑臉。
而聽了宋斐然的話,殿內一衆小姐們看向白瓔珞的目光,都打量中帶着一絲審視,似乎都在說:你何德何能,能得了皇后和六公主的賞識,還嫁了金科狀元?
好在殿內都是些貴門小姐,不用擔心得罪了哪位位份高的主子或是夫人,白瓔珞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坐了下來。
如方纔在靜仁宮一般的情形,宋斐然賜了座,之後,卻是一個字都沒和白瓔珞說,反而親熱的和竇繡巧說起話來,一時間,殿內的小姐們都明白,七公主這是不待見白瓔珞的。
“既是來賞花的,便去御花園走走吧,沒得呆在這兒無趣的緊。”
不一會兒,宋斐然發了話,一衆小姐們起身,跟在她身後出了門,白瓔珞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最後。
秋高氣爽,鳥語花香,御花園裡奼紫嫣紅,別有一番豔麗的模樣。
偶有清風送過,花香在鼻尖縈繞,面前的花朵便似是會動了一般,盪漾出了秋的絢爛。
宋斐然走在當前,和圍在身邊的幾位小姐說着話,不一會兒,便有諂媚的小內侍捧了托盤過來,將剪好的花奉了上來。
宋斐然笑了笑,捻起一朵金黃色的小鄒菊,讓貼身的宮婢幫她簪在了頭上。
繼而,宋斐然又取了幾朵花,賞賜一般的給了周圍的小姐,得了花的人,道了謝,紛紛應景的簪在了頭上。
這會兒,宋斐然倒似是想起了白瓔珞。
拈起那朵碗大的素白色木芙蓉,宋斐然笑盈盈的回頭看着白瓔珞道:“杜夫人清麗脫俗,這朵花與你倒是配極了呢,便賞給杜夫人簪着吧。”
花園裡鴉雀無聲,衆人都或可憐或幸災樂禍的回頭看向白瓔珞。
白色象徵着純淨,可除了出殯弔喪,鮮少有人簪這麼大的一朵白花在頭上,宋斐然此舉,與其說是捉弄,倒不如是有些居心不良的詛咒。
這麼想着,衆人再看向白瓔珞,便盡是同情的目光了。
天地無聲的靜寂中,白瓔珞絲毫不怯的迎上前,恭謹的俯身行禮,“妾身謝過七公主賞賜。”
說罷,白瓔珞擡起雙手,從宋斐然的手中接過了那朵木芙蓉,揚手自己簪在了盤起的髮尾處。
“咦……”
人羣中,有人發出了讚歎的驚訝聲。
今日的白瓔珞,梳着簡單不失高雅的朝雲近香髻,不似旁人一般珠翠滿頭,配着一身湖綠色的衣裙,倒正應了宋斐然那句“清麗脫俗”,此刻,木芙蓉被簪在髮髻右側,一眼看去,與白瓔珞的妝扮渾然天成,說不出的自然。
看到白瓔珞洋溢着輕柔的笑不卑不亢的應對時,宋斐然的心裡便已然帶了幾分氣,此刻見用來捉弄她的東西還給她添了幾分顏色,宋斐然原本笑盈盈的面容,頓時冷了下來。
“杜夫人果然是天姿國色,也怨不得狀元郎的魂兒都被你勾去了。”
宋斐然的話,若讓教養嬤嬤聽見,定然要變了臉色,可此刻,衆人只交頭接耳的聊着天,一邊打量着宋斐然的臉色,倒也沒人注意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片刻,宋斐然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笑看着白瓔珞道:“本公主聽聞,杜夫人還在閨中時,便和杜大人生了情意,繼而纔有瞭如今這美滿的姻緣,從前不知道,如今,雖有些遲了,不過也恭喜杜夫人了,希望本公主的祝福來的不晚。”
“妾身謝過七公主。”
白瓔珞再度俯身道謝。
打從今日進宮,白瓔珞的表現,就如悶葫蘆一般,木訥的讓人不可置信,可如今,她這樣的表現,也成功的激怒了宋斐然。
輕喘着氣,宋斐然恨恨的瞪着白瓔珞,似是想撲上去撕破她那張故作淡然實則惶恐怯懦至極的麪皮一般。
白瓔珞始終低垂着頭,按着從前伴讀時學過的規矩,恭謹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宋斐然,終究還記得自己是公主,是天之驕女,再未說什麼過分的話,轉身疾步遠去了。
擡眼看着宋斐然被人簇擁着遠去的背影,白瓔珞才覺得胸口有點發悶,胃裡也一陣陣的泛着噁心。
深吸了幾口氣,白瓔珞擡腳跟了上去。
午宴設在靜仁宮,宋斐然帶着一衆小姐們到的時候,蕙妃還和夫人們親熱的聊着天。
嬌聲喚了“母妃”,宋斐然便上前去偎在了蕙妃身邊,而其餘一衆小姐,給蕙妃磕了頭後,各自去尋了自己的母親坐在了她們身邊。
白瓔珞尋到薛氏,見她衝自己招手,笑着走了過去。
“沒事吧?”
如身旁所有的母親一般,薛氏端起茶碗遞給白瓔珞,意有所指的問了起來。
白瓔珞笑着搖了搖頭,接過茶碗抿了起來,而薛氏,卻在看到白瓔珞頭上的那朵木芙蓉後,微微楞了一下。
一刻鐘的功夫,面前的條桌上,便擺滿了菜餚,外命婦們極有默契的端起面前的茶碗,給蕙妃敬了酒。
宋斐然笑了笑,轉了轉眼珠,回頭吩咐身後的宮婢將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送過來給白瓔珞。
進宮赴宴的小姐衆多,唯有白瓔珞得了七公主賞下的酒,一時間,衆位外命婦都以爲白瓔珞長袖善舞,繼六公主之後,又與七公主攀上了交情。
未等她們回頭去看白瓔珞,身旁的小姐們,便三言兩語的將方纔在夙芊殿和御花園發生的事告訴了各自的母親。
白瓔珞心中滿是無奈,可知曉自己若是推辭,宋斐然定然有一大堆的話等着自己,便起身上前跪拜着謝了恩,接過了那宮婢遞來的酒。
酒香氣撲鼻而來,白瓔珞只覺得胸腹間那股翻騰的感覺愈發明顯。
吞嚥了一口,白瓔珞屏住呼吸飲盡了那杯酒,可返身剛坐下,白瓔珞便皺了眉頭,轉過身,已有伶俐的宮婢捧來了美人盂,服侍着白瓔珞吐完又漱了口。
從宣了白瓔珞進宮,宋斐然便一直在尋她的不是,此刻見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吐了自己賞賜的酒,宋斐然心裡一喜,臉上頓時顯出了幾絲怒氣,“杜夫人,可是嫌棄本公主賞下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