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泰和殿的首領太監周復到了。
正是上早朝的時候,這個時辰,周復應該是跟在嘉元帝身邊纔是,可他卻偏偏出現在狀元府,白瓔珞不得不猜測,是聖上的意思。
“杜夫人,咱家此來,是有些私事想求您,並不是聖上的意思。”
似是猜到了白瓔珞心裡的想法,甫一見面,周復便開門見山的直接說了出來。
周復雖是服侍人的下人,可他是正五品的總領太監,論官階已經比杜軒高了一級,再加上他又是皇帝身邊得臉的奴才,便是王公大臣見了他也要露個笑臉,更不用說白瓔珞這樣的低品階的外命婦了。
“周公公,有什麼事您吩咐一聲便是了,當不得您一個‘求’字。您請說。”
上了茶,白瓔珞客氣的說着。
周復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方好整以暇的說道:“您也知道,這狀元府的前身,是公主府。先帝在時就修繕好,打算賞賜給大長公主的。可惜,大長公主是天上的仙子轉世,命格太貴,這凡人之軀受不住,所以,早早兒的便去了。”
應景的露出了幾分悲慼,周復繼續說道:“後來,這座府邸便空置了下來,及至傾城公主到了豆蔻之年,皇上便下旨將這公主府賞賜給了公主,特命內務府重新修繕了一遍。”
說着,周復擡頭看向白瓔珞問道:“杜夫人,這接下來的事,您可曾聽聞過?”
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說是自己說不知道,倒顯得有些虛假,白瓔珞笑着點頭道:“聽聞傾城公主是先帝最疼愛的公主,也是太后和皇上悉心呵護着的,及笄後,她便嫁去了漠北大將軍府。”
“正是。”
周復細聲應着,一雙精明的眼睛打量着白瓔珞,久久再未做聲。
揣測着他的來意,結合了他這一番話,白瓔珞有些惶恐的說道:“周公公,當日妾身和外子住進狀元府,便覺得有些不妥,外子甚至想着要上書請辭。如今,傾城公主回京,我們若還住着,便有些鳩佔鵲巢了,您看,能不能通融月餘的功夫,等我們尋到了合適的宅子,立刻就搬走。”
“杜夫人說笑了。”
眼中露出了幾絲笑意,周復呵呵的笑道:“君子一諾千金,更何況君無戲言,這宅子既是賞給了狀元郎的,便是天家的皇恩,豈有收回的道理?”
既不是來索要宅子的,那周復來此的目的,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白瓔珞靜靜的候着,周復轉而說起了另一樁事。
“昔日,先帝薨逝,柔貴妃癡心一片追隨而去,太后憐惜傾城公主,便將她養在膝下,自小養到大,真是心肝兒寶貝一樣的疼寵着。天可憐見,少將軍爲國盡忠英年早逝,傾城公主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太后憐惜公主,便多次口諭詔回,可公主與少將軍夫妻情深,不忍相離,直到三年喪期過了,這纔回京來。”
周復聲音細潤,陳年往事被他這麼娓娓道來,讓人如聽故事一般的沉浸其中。
鋪墊都展開了,周復才說起了此來的最終目的,“太后和聖上都覺得對傾城公主虧欠許多,所以,這次是卯足了心勁兒想要彌補一二。這不,公主說不想住在宮裡,內務府送了圖紙,公主便選中了清平街的那處園子。”
白瓔珞有些茫然的重複着,“清平街的園子?”
周復笑呵呵的伸手指了指,“就是狀元府後街的那個園子啊,等公主搬進來,到時候,杜夫人和公主就是鄰居了。”
白瓔珞呆若木雞。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白家二老對自己的體貼,連晚膳都沒留杜軒,就把他急急的趕了回來,所以,當杜軒出現在傾城公主面前的那一瞬,白瓔珞甚至覺得心都漏跳了一下,整個天地間似是在那一刻都靜止了。
待到看到傾城公主在驚詫過後露出了一絲有趣的笑容,白瓔珞腦海中更是警鐘長鳴。
可是一切都已經發生,已然再無法倒退。
一夜翻來覆去,白瓔珞一直在想,若是傾城公主真的看中了杜軒,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可是沒想到,事情遠比她所想象的要發展的快的多。
可是,傾城公主要住進清平街的園子,並不需要跟自己打招呼啊?
冷靜下來,白瓔珞目露問詢的看向周復問道:“不知公主有什麼旨意,還請公公明示。”
“聽說,昨日公主來府上了?”
周復不答反問。
見白瓔珞點了點頭,周復輕聲說道:“公主極喜歡狀元府後院的那片小湖和涼亭呢,若是建在清平街的園子裡,少不了要從這邊借水抽調過去。可您也瞧見了,這馬上就到臘月了,天寒地凍的,工匠們就是挖了渠引水,怕是也費時費力,還不一定能在年前休整完畢。所以,咱家的意思,看能不能和杜大人及夫人打個商量,將狀元府後院直接闢出來劃到公主府去,這少了的地皮,讓內務府折成現銀補給你們。”
說是他的意思,可到底是誰的意思,呼之欲出。
而白瓔珞本就不喜歡那斷腸亭,當即便應道:“公公您說哪裡話,是我們鳩佔鵲巢,擾的公主要另尋府邸,是我們的不是纔對。既然公主喜歡那兒,便勞煩內務府安排工匠來砌一道院牆,將那小湖和亭子隔到公主府就是,不礙事的。至於補銀子一說,您這不是在打我們的臉嘛,這宅子本就是皇上賞給我們的,便是收回去我們也絕無二話,豈能少了一處就伸手要銀子的。”
白瓔珞的識趣和爽快,讓周復很高興。
仰面笑着,周復讚道:“杜夫人真是個痛快人。要不,您和狀元公商量商量?怎麼說,他也是一家之主,總得和他通個氣。”
點頭應着,白瓔珞直率的說道:“甫一住進來,外子就說,這麼大的園子,給我們倆住,實在是有些浪費了,如今入了公主的眼,倒也算是借花獻佛了,他定是同意的。您放心,等他回來,妾身自會和他說妥當,周公公回了宮裡,請內務府的人儘快來修繕便是,畢竟,太后的壽誕就快到了,總得讓公主早些安頓下來纔是。”
方纔是周復擡出了太后和嘉元帝,此刻白瓔珞這般說,周復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應下,便起身告辭了。
午後杜軒回來,白瓔珞便和他說起了周復此來的目的。
杜軒並未往深處想。
他和白瓔珞一般,對那個亭子沒有絲毫的喜歡,見傾城公主想要,便抱着君子有成人之美的想法,對白瓔珞當機立斷的應下十分贊同。
“斷腸亭那一片劃分出去,狀元府就縮小了三分之一,這樣一來,咱們的開支也能少些,我倒情願這樣拱手送人呢,還能多個人情。”
杜軒打趣的笑道。
前幾日,剛收到趙景送來的信,說鏢局那邊已經處理妥當,有十幾個弟兄願意追隨他一起販藥。
這樣一來,原本擔心的人手問題,也迎刃而解。
算算日子,如今趙景和黑子一行人興許已經到了深山找到了藥農,開春後,第一批藥大抵就能送到陀陽了。
雖還沒見到收益,可想到萬事開頭難,這條生財的路如今已經算是開了個好頭,這樣一步步的展開,將來的前景必定是輝煌的,杜軒就十分高興。
周復的動作很迅速,傍晚時分,便有內務府的內侍領命而來,帶着兩個工匠師傅去後院丈量規劃了。
第二日,嶄新的府邸佈局圖便擺在了白瓔珞和杜軒面前。
狀元府的後院,穿過九曲迴廊,便是白瓔珞平日理事的漱玉軒,再往後,繞過七八處院落和排房,便是下人們住的窄院房,再往後走一盞茶的功夫,纔是斷腸亭和小湖所在的位置。
只不過,若只是將斷腸亭的那一片划過去,不但整個狀元府的佔地不方正了,隔牆的公主府也像是打了補丁一般的不齊整了,是故,和工匠相看着商議了一番,白瓔珞和杜軒索性將與斷腸亭相鄰的那一片山林也都劃給了公主府。
這樣一來,原本佔地五十畝的狀元府,就縮減了一半,與京城中其他那些普通的大戶人家一般無二了。
對這樣的結果,杜軒和白瓔珞喜聞樂見。
商議妥當,內務府將修改好的圖紙呈了上去,一日的功夫,上頭便應下了。
又請欽天監的人算了易動土的吉日,午時放了鞭炮,內務府的人便帶着浩浩蕩蕩的工匠班子進了清平街的公主府,叮叮咚咚的砸起了院牆。
生怕白瓔珞被衝撞到,杜軒告了幾日的假,成日陪在白瓔珞身邊,二人也沒有多事的去後院看看被修繕成了什麼模樣。
只三日的功夫,便有領頭的內侍前來回話,說一切都妥當了,不會再擾到狀元府這邊的生活。
送走了那人,杜軒牽起白瓔珞的手,二人緩步去了後院。
雖少了一大片,可絲毫不影響園子裡原本就有的景緻,杜軒和白瓔珞邊走便品頭論足,結果自然是滿意至極的。
再回到怡心苑,宮裡的賞賜便到了。
嘉元帝和太后都各有表示,而嘉元帝更是賞了五百兩黃金,以示對杜軒和白瓔珞明理的嘉獎。
掀開明黃色的布幔,托盤上,那明噔噔的金錠子晃得人眼前犯暈,杜軒和白瓔珞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