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驊騮,倘若本宮今夜落入冰窟,你就會如方纔一般眼睜睜的看着,可對?”
正殿內燈火通明,傾城公主端坐在上首處,看着面前一臉愧色低垂着頭的驊騮問道。
“公主,我……”
欲自辯,驊騮有些急切的擡眼去看傾城公主,可觸及她有些洞悉的目光,他張口卻不知說些什麼。
失落的低下頭,驊騮低聲說道:“請公主責罰,我……驊騮自願領罪。”
說着,驊騮跪倒在地,靜候傾城公主的處罰。
傾城公主笑了笑,不過笑容轉瞬即逝,“那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麼幫白義嗎?”
見驊騮默不作聲,傾城公主的臉上帶了幾分薄怒,“驊騮,你可還記得你當年在本宮面前發下的誓言?”
“驊騮記得。”
沉聲說着,驊騮擡眼直視着傾城公主的雙眸道:“驊騮說過,爲公主效命十年,償還公主當年的救命之恩。”
“那,你明知我不願白義離開,還這般盡心盡力的助他離去,你就是這麼爲本宮效命的?”
聲音忽的尖銳起來,傾城公主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劍一般從杜軒面上劃過。
還未等驊騮回話,一旁,項管家忙湊上前來回稟道:“公主,三公子已然逃出府好幾個時辰了,事不宜遲,先派人出城去追吧。小的願帶人前往。”
滿腔的怒氣無處發泄,見項管家這麼沒規矩的打斷了自己的問話,傾城公主頓時沒了好臉色,“狗奴才,滾一邊去。”
待到項管家退居一旁,傾城公主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半天而已,他能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成?本宮倒要看看,這一回,他怎麼自圓其說。”
衆人還在費解傾城公主說的他是誰,她轉頭看着身邊的宮婢道:“去看看,赤驥醒了沒?若是沒醒……”
冷笑着,傾城公主厲聲說道:“若是沒醒,便將他擡到湖裡丟下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說着,傾城公主復又回頭緊緊的注視着驊騮,似是在等他的下文。
宮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正殿內再度安靜下來。
驊騮輕呼了幾口氣,輕聲說道:“白義於我,同樣有救命之恩。更何況,公主府內,唯有他與我相知,士爲知己者死,能助他達成心願,驊騮在所不辭。”
“救命之恩?”
驊騮入府這麼多年,莫說大病,便連風寒也沒染過一次,傾城公主實在有些費解,除了自己救驊騮那次,驊騮什麼時候有過危險的遭遇。
“公主可還記得韋一和覃煙?”
驊騮擡眼問道。
傾城公主輕輕蹙了蹙眉。
公主府的男寵,除了八駿,其他衆人都是傾城公主在外頭遇見後帶回來的,當時也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回到府裡久不見面,早已忘了誰是誰。
而這兩個名字,更是讓她舉得陌生不已。
驊騮不再賣關子,繼續說道:“那年,公主帶着赤驥幾人去打獵,驊騮事先去了外頭替公主去辦差事,未能追隨公主左右。等驊騮回到公主府時,府內上下便唯有白義一人。那時,白義纔剛入公主府,與府中衆人都交情泛泛,我們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韋一和覃煙買通了小廚房的人,在給我的膳食裡下了毒,若不是白義,三年前,我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傾城公主似是有些印象了,“那兩個人,就是被白義懲治,一個丟進山裡被狼叼了,另一個賣進了伶仃閣的?”
赤驥點了點頭,“白義說,他最討厭暗裡使手段害人的人,所以,沒等公主回來,他便將那兩人發落了,也是從那次起,他在公主府才得了惡名。可是,對我而言,白義卻是公主府最良善的人。他於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
傾城公主沉默下來。
那時的白義,雖是初入公主府,可他的心,卻和自己在山裡認識的那個他一般,單純,清澈,痛恨一切心思不純的人。
看着面前低頭不語的驊騮,傾城公主無力的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驊騮似是沒想到傾城公主會這般輕易的饒過他,當即怔了一下,下一瞬,他又磕着頭道:“公主,我知道您很看重白義,可他的心明顯不在公主府,不在您身上,既如此,您就饒過他,放他離開吧,白義欠您的,驊騮願意用這一生來償還。”
驊騮那句話,頓時戳中了傾城公主心口上的傷疤。
惱羞成怒的她厲聲喝道:“你償還,你還的起嗎?”
說罷,傾城公主擡眼看着殿外的護衛道:“來人,將驊騮拉下去關在地牢裡,沒有本宮的吩咐,不得放他出來。”
護衛揚聲應諾,大步進來,拖起驊騮拉着朝外去了,殿內,便只剩杜軒一人。
“杜大人……”
輕聲喚着,傾城公主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杜軒道:“若是不仔細看,倒是真的讓人難以分辨。若本宮沒猜錯,項管家帶人去你府上搜找白義那日,是你幫着白義逃過搜查的吧?”
事後,傾城公主特地派人打聽了杜軒那夜的去向,知曉他和同僚出外喝酒,確實是醉的不省人事,被小廝趕着馬車接回了狀元府的。
可聽項管家說杜夫人表現的很鎮定,還揚言項管家若是不速速離開,她就親來公主府質問自己時,傾城公主的心裡,卻有些怪異的感覺。
緊接着,便聽聞綠耳來回稟,說在酒窖發現了醉的沒了知覺的白義。
整個事情串聯起來,顯得那麼天衣無縫,傾城公主卻覺得,這其中有什麼被忽略了。
直到那次去狀元府,見到了杜軒和白瓔珞,從杜軒身邊經過時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氣,傾城公主才覺出些不對來。
從酒窖將白義擡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上,也有那麼一股淡淡的香味,想來,便是從杜軒的牀榻上沾染來的。
而午後在蘭草軒正屋門口停留的那一會兒,傾城公主的鼻尖,又出現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杜若香氣,雖沒進屋,她已經能夠確定,在屋內的人是杜軒,而不是白義。
回到寢殿,傾城公主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天,覺得唯有綠耳和驊騮會幫白義,所以,纔有了斷腸亭前湖中的那一幕。
可聽驊騮說完,傾城公主似乎又不覺得驊騮背叛了她。
當初她看重驊騮,本就是因爲驊騮一諾千金重情重義。
如是想着,傾城公主便不那麼氣憤了,可驊騮的最後一句話,卻成功的激怒了她。
對傾城公主而言,白義是紮在她心頭的那根刺。
不動也痛,動則痛徹心扉。
見杜軒不做聲,傾城公主冷聲問道:“這麼說,你和白義,真的是孿生兄弟?”
杜軒搖了搖頭,“下官與白義公子並未兄弟,只是投緣罷了。至於相貌相似,實屬巧合。”
“巧合?哈哈哈……”
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傾城公主嬌媚的笑了起來,再開口,聲音卻冰冷無比,“那杜大人如何解釋你出現在蘭草軒的事實?”
想說自己是被白義灌醉的,又怕萬一白義逃跑失敗被抓回來受到更重的懲罰,杜軒遲疑了片刻,帶着一絲破釜沉舟的說道:“正如驊騮公子方纔所言,士爲知己者死。下官與白義公子投緣,所以願助他一臂之力。”
臉頰邊出現了兩個梨渦,傾城公主笑道:“本宮倒沒發現,白義的人緣幾時這麼好了。”
說着,本欲說什麼,殿外,有宮婢通傳,說赤驥到了。
傾城公主不自禁的便斂盡了臉上的笑意,“讓他進來。”
“赤驥有罪,還望公主責罰。”
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傾城公主面前幾步遠處,赤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祈罪。
傾城公主冷眼看着他問道:“哦?你不就是見今日處處熱鬧,怕白義一個人冷清,所以去尋他喝酒解他煩憂,何罪之有?還是,你早就知曉他要逃離,所以特地做出飲酒之舉,讓護衛們對蘭草軒放鬆警惕,好助他脫困?”
傾城公主的話,讓赤驥冷汗連連,他忙磕頭道“不敢”,一口咬定自己事先並不知情,也是中了白義的圈套。
沒有證據,雖心中有此猜想,傾城公主也只能將信將疑。
赤驥卻狠下心來,擡眼看着傾城公主道:“倘若赤驥今日沒有醉酒,也會助白義一臂之力。”
“你……”
怒目瞪着赤驥,傾城公主氣的嘴脣發抖。
赤驥沉聲說道:“白義心中無公主,爲何要佔據着公主心裡的位置?既如此,倒不如眼不見爲淨,將那位置騰出來給我,赤驥早已發誓,此生必定不離公主左右,試問,這天下間有誰願意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心中裝着別的人?所以,便是時光倒流重來一次,赤驥依舊不悔。”
與其說是請罪,倒不如說是變相的表白,傾城公主原本滿腔的猜疑,都漸漸的壓了下去。
可被赤驥這麼一擊,卻讓她不由的來了氣。
回頭瞥了一眼杜軒,傾城公主對赤驥冷笑道:“眼不見爲淨嗎?如今,誰能分辨的出,他是白義,還是狀元郎?本宮說他是白義,他就是白義。”
知曉白義和杜軒相貌一致的,不是公主府的人,就是狀元府的人,其他人,便連曾經來給白義診治的那些大夫,也沒見過白義的真容,更何況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了。
杜軒和赤驥的震驚中,傾城公主揚聲吩咐道:“來啊,將三公子囚於蘭草軒,閉門自省三月。”